第二十六回 垄断不宜 2

　　夏长坤去了趟镖局，请了镖局里的大师傅，托他跟葛十八通个气儿。葛十八那边很快有了回应——这事儿跟他们没有关系。苏禾从夏冷玉的口中得知程和铭当真提了银子要去赎邱若柯。然而她却忍不住怀疑，那么多银子，程和铭当了一辈子老谋深算的奸商，怎么可能都不想着报官就傻不拉几地将银子双手奉上呢？……这可不像他的作风。这当中肯定有古怪。说不定程和铭早已打发人去报官，将官府上下打点完毕，却捂着不让其他人知道呢。很有这个可能。苏禾忍不住在屋里来回踱步，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拜会程和铭——可自己终究只是个丫头，这么直接过去，人家还当你闹着玩儿呢。可是……究竟会是谁绑了邱若柯和德顺呢？

　　“苏丫头，你都来回这么走来走去两个多小时了，有什么头绪了么？”夏冷玉坐在屋侧的椅子里，视线随着苏禾的动作来来回回。

　　苏禾停下步子，她望着夏冷玉的眼睛：“你说，究竟是谁绑了他们？”

　　夏冷玉眉头舒展开来：“还能是谁，自然是想要东家银子的绑匪啊。”

　　苏禾摇摇头：“不对不对……京津一带的绑匪不会跟葛十八相违背，这绑匪是外地人。”

　　“外地人又怎么了？”夏冷玉诧异，“外地人可能瞧着京城富商云集，才会打京城的主意啊。”

　　那程家是怎么会跟外地人有瓜葛的呢？

　　苏禾灵光一闪，转向夏冷玉：“对了，这阵子奉德晟有没有做外地的比较大的生意……得罪了什么人？”

　　夏冷玉想了想：“生意倒是有，可都是赚银子的好事儿，哪里会得罪人。”

　　“你再想想，把那几笔大生意都说与我听听。”苏禾道。

　　夏冷玉便一一道来。苏禾大惊：“惠德香垄断了整个福建一带的好茶？”

　　夏冷玉点点头，颇有些得意的味道：“可不是，浙江、江西一带的茶商被咱们惠德香狠狠一击，就连胡雪岩都被惊动了，真是大快人心呐。这事儿可是受了大爷、大先生的奖赏，那位年轻的掌柜是惠德香合肥分号新上位的，有胆有识，叫夏宝轩，你瞧，还是我宗家呢，都姓夏。”

　　夏冷玉得意洋洋，苏禾却冷汗淋淋。大事不好，同行竞争哪会手下留情，只怕对方得知程家报了官，眼看拿不到银子，那邱若柯可就危险了。“不成，我得去见老太爷，你在这儿坐着喝茶吧。”苏禾说着在夏冷玉诧异的目光下，匆匆出门去。

　　来到程和铭门外，苏禾稍作犹豫，还是上前对那把守的家丁道：“我有事儿得拜见老太爷。”那家丁也是老屋的，素日里跟苏禾也打过几次照面，知道苏禾是个新来的，不由抬眉道：“老太爷休息呢。”

　　“休息我也得见，麻烦您给通融一下……”苏禾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糟糕，今儿匆匆忙忙出来，身上也没揣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那家丁缓下脸来：“说实在的，我知道你是老屋的大丫头，可老太爷这几天烦着呢，事情多得焦头烂额，您就别来瞎搅和了，他顶多见见谢管家和太太，哪会见你……”这话说的苏禾不爱听了，可时间紧急，再悠下去邱若柯可就性命危机了，她一把推开那家丁：“对不住，这事儿缓不得，跟小老夫人有关。”说着要往里去。

　　那家丁一把扯住她：“哎哎，跟你好说不行，非要来真的是吧？老太爷吩咐过了，除了谢管家和太太，其他人都不见！”

　　“再不见就见不到了！”苏禾扭动着胳膊，没用，路过的另一个家丁也上前来，两人同时拦住苏禾，又是劝。

　　苏禾见机扯起嗓子：“老太爷——老太爷——我是小老夫人跟前儿的大丫头——小老夫人的事儿我有几句话要说……唔……”那家丁一把捂住苏禾的嘴巴：“嘿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敢在老屋就瞎嚷嚷起来了，隔会儿老太爷被吵着，你这半年的月例银子可就不保了！”

　　“放开我……唔……快松开……”那家丁拿掉捂着苏禾嘴巴的手，但依旧拦着她不让动，苏禾“呸”了一声，“一手那蒜瓣子的味儿，熏死我……我说，你们松开我，我不进去了成不！我得回去呀我！”

　　两个家丁并无恶意，也都犹豫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呢。”一道低沉不失威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屋前的三人不由一怔，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只见程景洵一袭墨色镶银边的长衫，在清晨半透的阳光下，负手而立。

　　两个家丁立马跪下磕头：“见，见过大爷……这……这姑娘非要见老太爷……老太爷说了不见的，可她不听……”

　　苏禾上前一步，弯腰行礼，再抬起头，迎上程景洵的眸子：“大爷有所不知，我有几句话要跟老太爷说清楚，这事儿关乎小老夫人的性命之危，”苏禾环顾四周，“……在这儿说有些不方便。”

　　“怎么又是你，这老屋里里外外，就你最能折腾。”程景洵俯身打量苏禾，但眼里却带着笑意，“恰好我是来拜见父亲的，你就跟着我进去吧。”

　　诶？什么叫“最能折腾”？这可不是瞎折腾，是正事儿成不？

　　即便如此，苏禾依旧喜出望外，还是大爷好说话，不由挑眉，得意地瞥了一眼那两个家丁。两个家丁面色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欲言又止，还是乖乖磕头让了开来。

　　……

　　翌日，前来送饭的已经不再是昨儿那位络腮胡子大汉，而是换做了一个背着斗笠的年轻女人。那女人形容尚可，但面上带着一股子傲慢之色，她将馊粥放到邱若柯的面前，眼神却无时无刻不在打量着邱若柯掩藏在乱发之下的脸。女人冷笑着直起了身子：“京城都说程家年轻的老夫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日一见，虽然不过如此，但也还…勉强过得去吧。不过可惜了，你家老爷子性子急，巴巴地跑去报了官，东家说了，报官你就得死。这回倒好，暂且留着你的小命，先把程家的银子弄到手，再清理了你们两个，哼哼。”女人流露出掩不住的笑意，她幸灾乐祸地望着邱若柯。

　　德顺警觉地抬眼，果然，这女人说“东家”，自己猜测的不错，陷害小老夫人的也是商家。

　　邱若柯埋着头，呐呐道：“你得意什么，我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女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哎哟真是乐死人了，程老太爷的娇妻临死之前也是有脾气的！我算是见识到了～我告诉你们，今儿你家老爷子就要过来送银子了，他们来送银子之前，你就得被处理掉，这还剩最后几个时辰，乖乖等着吧啊～”

　　德顺明白这女人说的不是假话，看来不得不想些法子了。德顺抬眼打量那女人，不由笑道：“多谢姐姐亲自送来吃的。……只是不知姐姐年方几何？小的眼拙，竟看不出来，只觉得姐姐脸色红润，面若桃花。”

　　那女人登时看向德顺，羞赧道：“你这小子，尽说好话，我怕是比你这位小老夫人还要长了几岁……”

　　德顺顺势走到女人身边，凑近脸：“哦？实在是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姐姐不过十八九……”

　　那女人被德顺唬住，当即笑得花枝乱颤：“死相，你主子在这儿……”

　　德顺瞥了呆若木鸡的邱若柯一眼，眼底毫无波澜，他低声笑着对那女人道：“你瞧，我这条小命，即便是死也不顶用……倒不如让姐姐替我说几句好话，若是我能保下小命，就再不回程家了，不管这位程老夫人是死是活，也不干我的事儿了……姐姐以为如何？”

　　邱若柯当即如遭雷劈，她愕然地看着德顺：“德顺，你！……”

　　那女人不理会邱若柯，对德顺温和道：“到底是程家大院儿选出来的人，当真是机灵又灵巧，你这句话姐姐我记下了，今儿回去就告东家去，替你求个情……”

　　“那真是谢谢姐姐了。”德顺笑着将手臂搭上女人的脖子，女人推推搡搡，打情骂俏。

　　邱若柯脸色煞白地愣在一旁，她缓缓坐下，瘫软在地上，望着自己的脚下，呜咽道：“说什么会来救我们，都是骗人的！……”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闷响，方才那女人当即倒地。

　　邱若柯猛地抬头，只见德顺一脸凝重地收手，方才他在那女人的后脖颈狠狠地用掌刀劈了一下。

　　邱若柯一面擦眼泪，一面颤声道：“你……这是……这……”

　　德顺立马将那昏迷的女人扶起来，蹲在邱若柯面前：“来不及解释了，快把衣服脱了！”

　　邱若柯再次如遭雷劈：“你在说什么呀！”

　　德顺愣了一下，面上滑过红晕：“我是说，您把外衣脱了，换上她的衣裳，咱们逃出去！”

　　“哦哦……”邱若柯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呢？”

　　德顺看了一眼外面：“我自有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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