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横祸
夜里,阿望在自己极小的木板床上被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惊醒。她休息的地方离后院和后厨很近,她对声音又敏感,后面有什么动静基本上都能听见。
她有点害怕,匆忙起身,给自己缠好了眼睛上的纱布,穿着贴身粗布衣衫,拄着拐杖出了房间。
阿望不知道时间,但是南阿公的鼾声很响,听着那鼾声她稍微安心了些,蹑着步子进了后厨。
南阿公睡在后厨,他是药铺里最年长最有见识的,阿望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叫他帮忙。
“阿公,阿公。”
“……嗯?阿望?怎么了?……”虽说鼾声巨大,但南阿公醒得相当快。
“后院好像进人了。”
南阿公一个激灵就从床板上坐了起来,也警惕地压低了声音。
“真的?”
“嗯,我听见了。”
“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好,阿公小心。”
听着南阿公小心翼翼地从后厨出去,阿望也忍不住靠近了通向后院的那扇门,门上挂着帘子,她把耳朵贴在帘子上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初春时节,晚风微凉。原本总是带着药材味道的空气里隐约混着一丝腥味,是血的味道。
“阿望,阿望。”
没等多久,她听见南阿公在院子里叫她,松了口气,掀开帘子。
“怎么了阿公?”
“有个人受伤了倒在这,血流了一地。我在这看着,你去把其他人叫醒。”
“好。”
刚准备走,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低沉的痛苦□□,不由加快了脚步。
深夜,安辉堂里到处亮起了灯。
安掌柜是个面有福相的中年女子,性子急,被阿望叫醒后火急火燎地披了两件衣服,踩着稍微有些沉重的步子赶到了后院里。
后院中,南阿公已经将前厅里给病人躺的窄床搬了过来。几个男孩子尚且睡眼朦胧地围在伤者旁边,瞧着满床的鲜血,有些茫然。
“诶唷,要了命了。”安掌柜一看就知道不好,没忍住念了一句。
“我,我去请钱大夫来。”阿胜还算是机灵的,想起来要赶紧救人。
“宵禁的时辰,出去找死啊。”安掌柜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站在她身边的阿望的手臂。“阿望,你来。你们几个给阿望帮忙,可不能让人莫名其妙死在咱们院子里。”
“好,我来。”隐约能听到血液滴落的声音,阿望脸色煞白。“这里冷,你们搭把手先把人搬到前厅去。南阿公烧些热水,洗几条干净的毛巾。阿胜去准备止血纱布和药材,小冉去把钱大夫留在这的那套银针拿来,快。”
男孩子们沉默了一瞬,阿胜小声说:“小冉不在这,他没醒……”
“谁去拿都行,快去啊。”阿望急得快哭了,她甚至没来得回房穿上厚衣裳,只穿着贴身的白色里衣,手脚都冻地发抖。
“哦哦,好。”
得到指令,大家立刻忙了起来。
阿望坐在伤者的旁边,一边等待其他人将伤者的伤口清洗干净一边给她把脉。
“脉象还好,没伤到要害,但是失血有些多。”
“阿望,她背后的伤口有点深,血止不住啊。”另一边,阿胜拿着银针的手已经抖个不停。
“怎么会止不住呢?”阿望有些焦急,站起身:“让开,我来施针。”
“你,可是你不是看不见……”
阿望没有理他,在热水中洗过手后摸索起伤者的后背。
“伤口皮肉外翻,不过没有伤到骨头,是剑伤。银针给我。”
“好。”
接过被捏得滚热的银针,阿望心如止水,顺着伤者的脊柱向下摸索,然后用自己的手指比划着寻找穴位施针。
银针入穴,伤口立刻就不往外渗血了。
“掌柜的,拿些凝血散来,光用针不行。”
“拿,小虎子去拿,认识在哪吧。”人命关天,安掌柜一点也不吝啬。说完她一把拧住呆站在一旁的阿胜的耳朵:“小兔崽子,叫你平时好好学不愿意,就知道偷懒就知道玩,阿望眼睛看不见下针都比你准,你也不知道好好学学。”
“是……”
阿望没时间搭理他们,抹了下额上的汗水,摸索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施针本就是消耗心力的事情,更何况她目不能视,只能摸索着穴位行针,沁出的汗水已然打湿了身上的薄衫。
安掌柜教训完阿胜,一转头瞧见额上流着虚汗的阿望,忍不住有点心疼:“诶唷,我的傻姑娘,你也不把衣服穿好了,等下受凉了不得了。”
阿望自己也才想起来,没忍住打了个颤,但还是勉强笑笑:“安掌柜,我没事。”
“什么有事没事啊。诶,这边有我们几个盯着,你个小姑娘夜里哪能这么熬,快去房里歇着吧,有事再叫你。”
阿望也确实觉得也有些累了,松了口气:“那我先回去歇着了。”
“去吧去吧。”
阿望起得着急,没有束发,及腰间的黑发干净整齐地披着。
阿胜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结果又被一边的安掌柜重重拍了下脑袋。
“看什么看,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非礼勿视知道么。”
“看看怎么了?”阿胜捂着脑袋,十分不服气的样子:“天天都能看,还差这一眼两眼嘛。”
“量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没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趁着晚上在这守着的功夫好好把你的医书看看。”
“知道了知道了!不愧是望舒姐的妈,一个比一个能念叨……”
白日,阿望幽幽转醒。
昨夜实在是累得够呛,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疲惫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药铺里不知为什么比她想象中安静许多,既没有听见南阿公收拾后院的草药,也没听见钱大夫在前厅问诊的动静。她有些奇怪,收拾好自己后出了房门。
阿望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把药铺上上下下走了一圈,一个人也没碰见,连昨夜搬到前厅那个伤者都不见了。她有点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安掌柜,南阿公,阿胜,小冉,小虎子……”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喊着,喊了许久也只能听见空荡房间里的回声。
“你们去哪了呀……”
她紧紧捏着自己衣裳的衣角,后来干脆停在了屋子中间,无助地蹲了下来。
大家去哪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场景,连早已熟悉的药铺都让她觉得不安了。
“阿望姐,阿望姐!”清脆的脚步声响起,阿望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虎子,怎么就你一个,大家呢?”
“出事了阿望姐。昨晚我们救的那个人好像是个被追捕的江洋大盗,今早天刚亮衙门就来了人,硬说安掌柜私藏逃犯,把她带走收押了。大家现在都在外面找来药铺里光顾过的主顾借银子,准备想办法把安掌柜救出来。但是南阿公说铺子里就留你一个人他不放心,就叫我回来了。”
“江洋大盗?怎会如此……都怪我!明知道那人身上是剑伤……”阿望气恼地跺了几下地板。“可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啊,为什么会和私藏逃犯扯上关系?”
“南阿公说了,那个捕头一定就是收了南巷那几家铺子的钱,故意刁难我们掌柜的。那个江洋大盗说不定就是他故意放到我们院子里来的。”
阿望气极了,捏着竹杖的手指指节都发青。
“铺子里根本没多少银子,唯独剩下那么点还都被望舒姐带走收药材了。望舒姐不在,现下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该怎么办啊阿望姐。”
小虎子是个方才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说话的声音还稚嫩。阿望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了一下,伸出手,轻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前的小虎子的背。
“不慌,先带我去找南阿公。”
“好。”
隔着衣服,阿望摸了摸自己的衣襟里放着的东西,一个三五寸长的小木盒。熟悉的触感让她安心了一些。
一路走了挺远,阿望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南阿公的声音。
“泼皮无赖!厚颜无耻!”
“这是到南巷了?”听着这动静,她心里有了猜测,出声问身前牵着她袖子的小虎子。
“是,南阿公方才和我说他来南巷找那些人算账来了。”
“他一个人,这样大的年纪,别吃了亏,快牵我过去。”
“我就想不通,发善心做点好事怎么就得罪了你们这帮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
“老东西,你怎么说话呢!想死是不是!”
“诶!刘掌柜何必和这个下三滥的老东西一般见识。你安辉堂窝藏逃犯,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此罪按律是重罪,还不先想办法把你们掌柜的救出来,堵在我们这骂街有什么用?”
“你,你敢说这次的事不是你们暗中使的手段?”
“哼哼,生意场上,百无禁忌。谁叫你们挡我财路。”
在旁边听了一会的阿望忍不住出来帮腔:“安辉堂没有妨碍你们做生意,药铺医馆寻常治病卖药赚些银子无可厚非,可几位掌柜的不该断了穷人生路。”
“诶呀,这位就是安辉堂的那个叫阿望的小瞎子吧。路过的大家伙看看啊,安辉堂让女子坐诊就罢了,还找了这么个目不能视的小姑娘,实在是不成体统,贻笑大方。大家伙寻医问诊可小心着点,别叫奸人蒙了去。”
“你胡说什么!阿望姐医术可厉害了!”小虎子也忍不住想同他们辩驳,最后却只换来一阵冷笑。
“小姑娘,你说我们断穷人生路,我们没有啊。穷苦人家没有钱,想办法凑一凑在我们这也是能看好病的嘛,若全像你们一样不收钱还给人倒贴,那不都乱了套了。”
“就是就是。再说了哪有那么多穷人,真穷到病都看不起的,十有八九就是些懒汉!”
周围人多,阿望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方位,只觉得七嘴八舌的叫她头晕。她低下头,小声说道:“南阿公,我们在这和这些人多费口舌没有什么意义,还是想办法把掌柜的救出来要紧。”
“阿望啊,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怎么救啊。安辉堂的主顾多是些穷苦人家,大家虽然有意帮我们,但是总得吃饭啊。这不,我们几个跑了一上午才堪堪凑到十几二十两银子,就这点钱,你别说是捞人出来了,就是打点负责看押的狱卒也不够。衙门里那帮人手黑的很,好好的人进去,运气不好就几天的功夫啊……”
“南阿公,救掌柜出来大概要多少银子?”
“我上午去找那个王捕头说了,他狮子大开口,说最少要一百两。铺子里每个月到手的银钱也不过才三五十两,去掉成本就更少了,勉强够咱们几个吃饱饭。如今望舒不在,我们就是想把铺子卖了筹钱也卖不了啊。哎。”南阿公深深地叹气,阿望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疲惫。
阿望抿了下唇:“对不起,都怪我,要是不我多事……”
“傻姑娘,哪里能怪你。对方铁了心想整我们,那个人救与不救都是差不多的。”
“我,我要救掌柜的出来。我去筹些银子,小虎子和我一起。”
“你要去哪?”
“南阿公你回铺子里等我,我一定筹够了银子再回来。”
“诶,等等……”
“小虎子,你认识路么,去最近的当铺。”阿望被男孩牵着袖子走在路上,脚步匆匆。她走得快且稳健,几乎不像个盲人。
“好,阿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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