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醉梦楼中遇酒痴二

随着密封盖子被揭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疯老道站起身来，双掌轻轻挥动，闭目品味，深吸数口，生怕它消散在空气中。
  “好...好个雁陵女儿红！”他眼眸湿润，语气微颤，那份深藏的情感与怀念，瞬间溢于言表。
  “你......竟然说这是雁陵女儿红？”掌柜闻言惊愕不已，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在这酒窖里浸淫了多年，对各种酒品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然。当疯老道提及“雁陵女儿红”时，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困惑。
  程家待字闺中的小姐，程十鸢，那可是他们未来的城主，她的身份地位之尊贵，怎么可能外嫁他人？那么，这所谓的“雁陵女儿红”又是从何而来呢？
  疯老道看出了掌柜的疑惑与不满，但他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笃定地点了点头。
  “此酒纯净无暇，绝无半分掺假。它浓烈之中藏着真挚，如江湖名士，历经风雨，阅尽世故，却依然保持初心。待我细细品味，以确认无疑。”
  掌柜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极不情愿地拿出另一只小酒盅，准备给疯老道倒酒。
  疯老道却伸手谢绝了，他说道：“不！饮此酒需用大碗，方能体会到雁陵城嫁女时，爹娘难舍的心情。你且去取一只大碗来。”
  掌柜听闻此言，气得瞪大了眼睛。他磨磨蹭蹭地取来一只大碗，“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桌上。
  疯老道心中暗自好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悠然地拿起土坛，倒了满满一大碗酒。
  掌柜心疼地看着土坛里所剩无几的酒液，心中暗暗叫苦。
  疯老道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地端起大碗。
  “这黄酒与白酒大不相同，岂能小口慢酌？须得大碗仰脖痛饮，且一饮而尽！”话音未落，那满满的一大碗女儿红，已被他一饮而尽。
  “啊！”的一声，掌柜又赶紧捂住了嘴，心中暗忖：“喝都喝了，就别再让人家说自己小气了。”
  “好酒！”疯老道赞叹道，“普天之酒，大多有清浊之分，饮之易令人心生燥渴。”
  他咂咂嘴唇，满足地说道：“然而，此酒却与众不同，它香气内敛而醇厚，入喉不滞不涩，饮之即化作一股暖流流转于全身。与雁陵春的轻浮风格迥异，必为雁陵女儿红无疑。”
  掌柜急忙将坛盖小心盖上。他注意到大碗中仍残留着数滴酒液，便忙不迭地倾斜酒碗，将残余的美酒倒入口中。咂咂嘴巴，脸上露出满意至极的表情。
  疯老道站起身来，开始逐一审视洞穴内摆放的酒坛。这些酒无非是些欢伯、金波、秬鬯、白堕、清圣、浊贤、碧香等品类。
  对于他这位年轻时，已尝遍天下美酒的酒道高人来说，实在是不足为奇。看罢一圈，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掌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焦灼不已。他手中的纸扇摇得愈发急促，脸上的红白交替，更是显露出内心的激烈挣扎。
  。终于，他下定决心，猛地拽住疯老道的衣袖说道：“还有一酒，若你能准确道出它的年份，我便与你痛饮一场，如何？”
  疯老道微微一笑，跟着掌柜走向洞穴深处。
  掌柜轻手轻脚地移开几坛酒，露出了隐藏的一道门。他点燃了洞顶悬挂的一盏油灯，随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堆干草，露出了那些被珍藏的美酒。
  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酒坛上淡淡的字迹。起初疯老道并未多加留意，但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心中大吃一惊。
  那字迹分明是“破天”二字！这对于他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
  掌柜的神情显得十分纠结、犹豫，他怜惜地摸了摸酒坛，又轻轻地拍了拍，酒坛发出沉闷的回响。
  疯老道双眼放光，捋了捋散乱的白发，流露出自信的神情。
  “这些美酒已有一百年的历史了。若你愿意，我们可以一同开启它痛饮一番。”
  掌柜惊呼一声，诧异地看向疯老道。
  “您竟能一眼识出此酒的年份！实在是高人中的高人！今日有幸得遇，岂能不醉。东家若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说完，他一掌震碎封蜡，酒香顿时弥漫整个洞穴。
  掌柜深深吸气，陶醉地说道：“果然是蒸馏之酒，非凡品也。”
  随后，他双手捧起酒坛，与疯老道一同返回石桌旁，准备共饮这坛百年美酒。
  蒸馏酒，需选优质酒糟，与浓酒混合后置于炉上，用文火慢蒸。待酒气升腾，以器承取滴露，即烧酒也。
  石桌上，两只粗瓷大碗并列摆放，掌柜小心翼翼地拎起酒坛，将那如琥珀般晶莹的美酒缓缓倒入碗中。顿时，空气中仿佛有金线缭绕，带着诱人的香气。
  两个嗜酒如命的人相对而坐，粗瓷大碗中泛着光泽的美酒，对于他们而言，是致命的诱惑。
  他们深深地嗅着那异香，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浸润得酥软，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这浓郁的酒香中舒展开来，无比舒坦。

  疯老道微眯着双眼，回味着这浓郁的酒香，思绪仿佛飘到了那热血沸腾的年代。年轻时，他闯荡江湖，英雄豪杰拥戴，美女少妇倾慕，何等风光。
  “唉......”他叹息一声，心中暗自盘算，“璟小鬼初来乍到，估计心情正苦闷着呢，应该不会到处乱跑。待我先好好品尝一下这琼浆玉液，再去找他办正事也不迟。”
  于是，他微眯双眼，继续沉醉在这浓郁的酒香之中，仿佛再次成为了那个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自己。
  “曾有三人在雾中前行，一人饮酒，一人饱食，另一人空腹。最终，空腹者丧命雾中，饱食者病倒路旁，唯独饮酒者安然无恙地走出迷雾。这便是酒的神奇之处，有时更胜良药。”
  他摇头晃脑地说着。
  掌柜在一旁，眼神热切地盯着疯老道，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前辈果然见多识广，您能否告知此酒产自何处？”
  疯老道端起碗，轻轻晃动，酒液在碗中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他含酒于口中细细品味，良久后才徐徐咽下，声音带着几分陶醉。
  “此酒曲香独特，非同一般，应是出自西南地穴泥窖之中。”
  再次品了一口酒后，他继续赞叹道：“此酒汇集五谷之精，互补互益，堪称酒之中庸。入口甘洌绵甜，齿颊留香，应是百年前羿国昌盛之时，矩州特献的‘社稷之酒’。”
  掌柜听后眼前一亮，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这竟是矩州的佳酿啊！”
  疯老道微笑着点头确认：“正是此酒。”
  “来，让我们痛饮这百年的社稷之酒！”掌柜豪气地提议。
  两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顿时，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直通丹田，全身舒畅无比。
  掌柜再次将酒斟满，对这位深谙酒道的老道士，流露出由衷的景仰之情。
  “前辈对酒的理解如此深刻，真是令人佩服。但晚辈斗胆一问，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疯老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即哈哈大笑：“我啊？哈哈哈哈，你刚刚没听清吗，我叫疯不归啊！”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豪迈与不羁。
  “疯不归？”掌柜微微皱眉，略感困惑。
  疯老道看出了掌柜的疑惑，他放声大笑，声音中透出一股子狂放：“哈哈哈哈，不逗你小子了！道爷我叫童破天，小子，别迷恋道爷我，道爷我不过是个传说！哈哈哈哈！”
  掌柜闻言，恍然大悟。他立刻起身，恭敬地向疯老道行礼：“原来是妙童道长光临寒舍，真是失敬失敬！”
  疯老道点头微笑，摆出一副高人的架子：“今日来到这里，本是想找程老二讨杯酒喝，顺便打听一下悠悠谷的地址，去找我那个老友苍云兄。”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跟你聊起酒来，我就把这正事儿给忘了！哈哈哈哈，酒中乾坤大，掌柜你也是个懂酒的人啊！”
  掌柜沉思片刻，慎重地说道：“家主已多年未曾与外界往来，但既然您是妙童道长，想必与家主有着深厚的交情。您出东门后，顺着河道向北行。”
  “切记，务必沿着河道走，否则难以找到那地方。大约四五天之后，您会看到一片竹林，那里便是悠悠谷。”
  疯老道站起身形，脸上洋溢着畅快的笑意。
  他对着掌柜一拱手，声如洪钟地笑道：“多谢盛情款待！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得遇知音，真是痛快淋漓！”
  掌柜还以一礼，随后亲自下楼送疯老道步出醉梦楼。
  这一举动，在楼内顿时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此刻，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老道，竟然能让掌柜如此恭敬地亲自送行，这待遇，简直堪比一城之主。
  疯老道昂首阔步地走出了醉梦楼的大门，身后掌柜恭敬的态度，让他感到无比得意。
  他昂首望向苍穹，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他脚下步伐愈发轻快，身子一摇一摆，口中哼着小曲，惬意地朝着童璟所在的茶楼方向，缓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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