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聚
昨夜一场大雨过去，现在空气中都还是潮湿泥土的味道。
顾蘅声雷打不动的八点开工，得知今天的演重头戏的艺人还没有全部到位，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谁？”
骆川讷讷的，声如细蚊，“刘伊伊。”
“她酒店离的有点远。已经在路上了。”
顾蘅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哼笑了几声，“就她一个没到？”
骆川点头。
顾蘅声敛容片刻，抬眼过来，已是阴沉沉的，“通知她经纪人，她的角色我换人了。”
他脾气一上来，骆川劝都不敢劝，此刻，听见他这样不容置喙的口吻，简直叫苦不迭，如果真要换人，他也没办法了。
他还是捡好了说的，要知道，刘伊伊和她经纪人现在都还联系不上。
但是，这个刘伊伊是投资方塞进来的…资源咖啊……
半晌，看他杵那不动，顾蘅声哂道：“还愣着干什么？”
骆川很是为难，“顾导，这个刘伊伊是投资方点名的……”
他这么一说，顾蘅声倒也想了起来。
其实资本介入，塞个演员到剧组，在娱乐圈早已经是心照不宣。刘伊伊的角色是女四，在剧中是男主的白月光，几乎不需要什么台词，造型服装到位就达到效果了。
这也是顾蘅声当初会同意她进组的的原因。
其实，单论角色来说，昨日他见到的那个背着摄影机的女人倒符合角色的气质。
清冷而孤傲。
可惜她无意，他也不至于厚着脸皮强求。
可是，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刘伊伊今天会来这么一出。
他捏了捏鼻骨，“没记错的话，投资方占大头的是张氏？张溱亦让她来的？”
骆川点了点头，抿嘴道：“她和张太子似乎是那种……关系。”他两根食指弯着碰了碰。
顾蘅声瞥了一眼，很快，自己掀了帐篷的帘子，大步走到了外面，给张溱亦拨了电话。
他的大嫂是张溱亦的姑姑，两家也算世交。张溱亦什么脾性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为个这样的女人弄个色令智昏的名声，一点都不像他干出来的事。
然而，电话接通，顾蘅声还是劈头盖脸地骂了：“张溱亦，管好你的女人！”他总得先找个人出这口气。
张溱亦的声音很久才传了过来，透着股惊讶，“我的？女人？”
顾蘅声：“少给我兜圈子，刘伊伊不是你塞进来的吗？”
“张少，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他冷着声揶揄他。
“少给老子阴阳怪气，那个女人跟我没什么关系。”电话里，张溱亦的声音十分冷漠。
“但是你还是先别炒了她，”他顿了顿，又说，“看在我的面子上。”
顾蘅声气得想摔手机，“我都开机了，就她没来，剧组几百号人就等她一个，张溱亦，你有什么面子可卖我的？”
张溱亦说：“这样，下次你的电影不用拉投资，直接来找我。”
顾蘅声冷冷地道：“我的电影让你亏过一分钱吗？”
张溱亦声音透着股疲态：“那你想怎样？你现在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替代的人。不如先将就着用用。”
顾蘅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清早的，他讽刺成这样，张溱亦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他妈，我女人跑了我都没处撒气，顾蘅声你有种再惹我试试！”说完，他直接挂了电话。
顾蘅声冷着脸回到绿棚里，骆川捏着电话，跑过来，满头大汗地说：“顾导，刘伊伊到了。”
“嗯。让她等着。”他径直坐到机位上，指挥灯光师和其他化好了妆的演员就位。
…
下午一点，宁柯悠悠转醒，顶着浮肿的眼到浴室，洗了把脸后给自己化了淡妆。
她强迫自己不要想起那个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的男人。
用完午餐后，她想起温甯在蠡湖的一座小镇拍戏，直接问了地址，打车过去。
直到夜幕降临，温甯的拍摄还没有结束。
温甯拍的是民国戏，她在里面饰演的女一是一个娇俏大小姐。此刻，她挽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翠绿的杨柳旁亲密地说着话。
宁柯在不远处，看着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眉眼精致，小嘴微微翘着，还是像从前一样，是个小公主。
她似乎一点也没有变。
而她自己呢？
宁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由于长年握着摄像机，她的手早已经长满了老茧。
从前，钟鸣鼎食的日子把梦想映照得唾手可得。
后来，家里的公司经营不善，宣布破产。父母四处求人，为生活疲于奔命，最后双双死于车祸。
那日，她看着父母躺在宾馆里，怎么哭都哭不出来。
父亲曾把年幼的她抱在肩上，逗得她又哭又笑，跟花猫一样，又转过头哄他，“宁宁可真爱哭，也不知道会被个倒霉催娶回家。”
记忆中，父亲是个极温润儒雅的男人，对她诸多疼爱，而母亲是个温婉殊丽的女子，说着江南软语，哼着糯南小调。
他们为人良善，不会算计人半分，可在他们故去后，最后仅剩的一点家产却被几个长辈瓜分干净。
宁柯被赶去了孤儿院。
后来，张家过来做慈善活动，念她可怜，收养了她。
怨吗？
宁柯问过自己，是怨的。
她父母走的那天，她真是不想活了。可是，她死了，见到父母双亲，又有什么脸面呢？
他们大概会对她失望透顶吧。
怎能那么怯懦自私地选择一了百了？
父亲曾告诉她，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天下没有不可为之事。
好在，上天待她很好，让她遇见了张家父母。他们没有女儿，一直待她很好。她也是真心实意喊他们爸妈。
至于张溱亦，那真是不提也罢。
“宁宁，走吧，要吃什么我请你。”
此时，温甯顶着一头小卷发，娇俏地跑了过来。
宁柯朝她笑了笑，挽上她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阿甯，你越来越好看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走到镇上的巷子口的店里，喝了杯热茶。
热气娉袅，照得人不太真切似的。很容易就想起从前。
温甯和她说笑，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两家住的很近，她们一起上下学，一起练钢琴，上舞蹈课，周末一起睡在一张床上。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宁柯笑着，愣愣地看着温甯脸颊边的两个小梨涡。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宁柯从包里拿出一条水晶项链，递给她。
“你的生日礼物。”
温小公主一年要过两次生日，农历一次，阳历一次。上月送了一次，这个月还得送一次。
温甯笑了起来，娇里娇气地摇着她的手臂，撒娇，“宁宁，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宁柯嗯一声，“知道就好。”
温甯还是抱着她的胳膊不放，“宁宁，我跟你说一件事。我哥哥知道我谈恋爱了。”
温甯的男朋友是她上一部剧搭档的男演员蒋勋，两个人在一起有半年了，还是地下恋情。
蒋勋是男团出身，女粉众多，公布恋情对他事业冲击太大。温甯又是一副小女人姿态，对他几乎有求必应。他不愿意公开恋情，温甯也不会提。
宁柯在这事上说过她几次，奈何她一幅掉进蜜罐里的样子，宁柯也不好多说。
这会儿，她说她哥哥温简知道了。宁柯倒有些惊讶，温简大她们三岁，已经出国留学好几年了。他…回国了？
“那倒没有。但是快了。你们后来没有联系吗？”温甯说。
宁柯摇头。
映像中，温简一直是位温暖的邻家大哥哥，上小学那阵，她和温甯几乎每天形影不离地待在一起，温简待妹妹很好，自然也对她好。
后来，宁家出事，温简还带着温甯来看过她几回。温父从文政，温母是大学教授，能帮宁家的也很有限。
温简看她的眼神满是自责，“宁宁，要是我是大人就好了。”那时，他也只有十五岁。
少年眉目清隽，温朗如玉。
宁柯展颜，微微笑道：“简哥哥，你能带阿甯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但后来，她去了张家就没怎么联系了。
温甯也是她上了大学后才慢慢有联络的。
温甯若有所思，盯着宁柯看了一会儿，意有所指，“我哥，是真不急还是假不急啊？”
“啊？”宁柯刚好没有听清。
温甯嘟囔着小嘴，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没什么。”
她一向放飞自我，经常说一些宁柯不懂的饭圈术语，宁柯习以为常，也没把这一两句话放心上。
“你哥知道蒋勋后什么反应？”
温甯哦了一声，在汤里勺了几个馄饨，“他啊，跟你一样的反应啊。”
“你们还真有默契。”
宁柯想起蒋勋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替她揪心，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拿来挥霍呢？
她忍不住弹弹她的脑门，温甯吃痛，皱起了眉。
宁柯说：“你好歹上点心，蒋勋要是个玩咖呢？”
说完，宁柯又后悔了，张溱亦不也是吗？
人么，自己一笔糊涂账怎么也算不清。看别人倒是看得清。
和张溱亦在一起这四五个月，她心里总有条纸做的小船在漩涡里回转。一不小心，就会被湍流击倒。
哪知，对面的温甯无所谓道：“人活着就那么几十年，我有钱有颜，我什么也不图，他的真心我也不图。就图他能让我高兴啊。这样不就够了吗？”
宁柯听完愣了愣，笑说：“阿甯长大了。”
她比自己洒脱。
吃完馄饨后，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之后，宁柯打车回去。
小孟打电话过来，说团里组队吃火锅。宁柯说自己吃过晚饭了，回绝了她。
到了房间外，宁柯从包里摸房卡，忽地，旁边发生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刚要转头，就冷不丁地落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清冽冷松味，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放开。”她冷着脸说。
张溱亦的声音闷闷的，含着委屈似的，像贪吃被骂的小胖橘蹲着她脚边，那么地像要被怜惜。
“宁宁，你怎么这么凶？”
宁柯冷冰冰的，不理他。
“我的手受伤了，我都痛死了。”
说完，他把右手举了起来，人也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一幅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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