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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朋友


吃了人家这么多好处,再斤斤计较这些事情就显得我脑子不太正常了,把钱刷了,拿上钥匙拖起箱子就跟着秦闻走到那幽暗的,充满各种异味的走廊,上了三楼,穿过一条长长的只有昏暗光芒的过道,在尽头处一个较干净的门前停了下来,我拿着钥匙捅了捅,门发出很刺耳的声音。

        房间小的一眼可以看见全貌,一张大床,一个电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小门里面是洗手间,相比较之前在一楼闻到的气味而言,这里算得上,无异味了。

        大概是我在门口停留的时间有点久,停在门口处的秦闻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屋子,无奈笑道:“忍忍吧,就当为你艺术献身了。这间房算得上小镇里面外来人能住的最好的房间了,破是破了点,最起码厕所不漏水,床板不会响,被子大概三个月前换过一次——已经是顶配了。”

        我只能报以一笑,带着我的行李走进我这个不知要住多久的房间,秦闻似乎不急着走,看我开始收拾行李了,大咧咧的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我:“你这包里,全是画稿和颜料?”

        我愣了一下,本能的摇了摇头。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寻找艺术灵感来的这边,包里除了衣物也就剩下母亲的平安扣和一些小零碎。

        我是没有想到秦闻对我来画画这件事抱有这么大的执念。

        秦闻却是整个人撑到桌面上,挑了挑眉说道:“你骗我?”

        我垂着眼帘,手上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撒了一个谎已经算是我的极限了,别提再把这个谎圆回去了。

        秦闻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下,声音像是透过我颅顶砸在我耳膜上:“你不是来采风的,你没有画画的工具,没有专门的相机,看着不一样的景象不记录不打听——谢时,我可没走过眼啊。”

        我那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身份那么在意,只是这番发问问得我羞愧难当,一是羞愧我的借口有这么多漏洞,二是羞愧我找借口这件事。

        我可以选择沉默,但我自然觉得我不管是沉默还是试图再次狡辩,我很有可能就此与秦闻再无交集。

        我很珍惜这个能让我一眼就想要靠近,想要告诉他我的挣扎,我的不正常的人。想把他作为我对于外界最后的一个希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那个人。

        没有道理,从心而已。我难得从心做过什么,但这不妨碍,现在我想去试一试了。

        我手里从背包里掏出那本《谈美》,轻声说道:“我是个,算是个画家,但是我不想画画了,我画了快20年了,累了。我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就这么待着就挺好。你把我认成什么都没关系,但是我真的不是为了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骗你的。我只是觉得,当个采风的画家听起来很正常,你能接受,仅此而已。”

        然后我抬头撞上他一眼深邃,果然如我预料,他不笑的时候,眉眼确是是冷的,趁着他还在思考我话的可信度的时候,我加上一句:“以后别拿艺术家叫我,我不喜欢,这会让我想到我很不愉快的那20年。”

        闻言秦闻倒是轻笑一声,摸了摸下巴,懒洋洋说道:“我还是相信我的眼睛,不过,以后别拿艺术家骗我,我不喜欢,这会让我想到我被骗的那些年。”

        我看着他的嘴巴一开一合,漫不经心的说着我闻言都悲哀的经历,我只能把手里的书攥紧,“不骗了,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用我真实的样子去面对别人。”

        “怎么,你满月之下会变身狼人还是晚上变成吸血鬼?”秦闻拿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多大人了还这么中二。”

        我不知所措的接受着这一接触,恨不得把此时心里的那股暖流宣于纸上,在以后每个难捱的时候都拿出来看看,自己也曾这样开心过。

        “我……这本书送你吧,挺好看的。”我把攥在手里挺久的《谈美》递了过去,他接过去随意翻了几下。

        “我看起来像是喜欢读书的吗?”他把书轻轻拍在我的膝盖上,“就算给谢礼,这书也太寒酸了吧。”

        我原不是把它作谢礼送出去的,只是手里有什么,便给出去了什么。听到秦闻这般说,更是觉得不好意思,忙翻弄着背包,想从里面找着点看起来正式点的东西,翻来翻去,似乎只有那个平安扣有点价值,温润的玉石被我攥在手里,硌在手里如当时母亲送我时一致无二。

        母亲将它送给我时人已经清醒时间远小于疯癫时候了,她把我拉到书房,从一堆画卷中拿出个小木盒子,里面便是这块平安扣,“谢时,我知道我们愧对于你,这些日子,我发现只有自己真正疯过,才会醒来,我醒来了,才能真正看到你,作为我的儿子。可是我醒的太晚了,对不起,小时,来不来得及我都得说。”

        “这平安扣你外婆给我的,她希望我当年不管不顾的离开他们以后,平安喜乐,万事常顺心。你外婆是个好人,她说能保佑就能保佑,只是我太疯魔,福薄,受不得这照拂。”

        “我把它给你,你带着它。你长这么大,没人替你求过什么,这就当你外婆在天堂对你的祈祷吧。有人惦记着,日子都会好过不少。”

        “我们现在生活不全是曾经预料的过的那般快活,可是如果我们再来一次,我们仍然会选择为我们的艺术奋不顾身,就算现在它抛弃了我,让你的父亲抛弃了我们,让我们抛弃了你,但我们仍会坚守它。叫什么,殉道者?可能吧,这就是命。谢时,这就是命,我们的,你的。”

        “妈妈累了,拿走吧,让妈妈在这里待一会儿——等等,谢时,妈妈……算了,还是不说的好,你走吧,把门关上。”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到底想和我说什么,是再让她看看那块玉石,还是再看看我,亦或是说一句“妈妈爱你”。我已无从知晓,那以后,母亲病的更重了,我最后得到母亲未宣之于口的爱的机会也就此错过。

        “发什么愣呢。”秦闻一个响指打在我耳边,我猛地激灵,把自己从回忆中拉扯回来,手里还是握着那块玉石。

        “我只有这个了,谢谢你一路照顾。”我把捂的温热的玉石递了过去。

        “这比那本书还无聊,这平安扣应该是家里人送的吧,我拿他干嘛,带着怕被抢,卖了怕被人怀疑是赃物啊。”秦闻这回连接都没接过去,就着我的手举着,打量了一番,“真好看啊,我以前看书上说,乃生男子,载弄之璋。你们家很疼你吧。”

        “没有,这是我外婆的。”我摩挲着玉石,“你不是不看书吗?知道的还挺多。”

        “狭隘,我不喜欢不等于不看,不看不等于文盲。”秦闻站起来,伸了伸腰,“你这人挺奇怪的,看起来感觉经历挺多事儿的,说起话来像个小孩儿一样,直的不行。”

        “都喜欢和真诚的人做朋友不是吗?”我抬着头,看着光下属于他的剪影,目光描摹着轮廓,在脑海中尽情布画。

        他垂下头,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半晌,勾起唇角,又恢复眉眼含笑的样子,“真诚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说了这话的一般都是不真诚的人,偏偏是你,我一点都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怎么,想和我做朋友?”

        这种在我前20年里没有的邀请,让这件小破屋顿时流光溢彩,眼前仿佛是场盛大的布景,一切的颜色和美好都为这一句话而准备。

        我对上秦闻的眼睛,看到了自己。

        “想。特别想。”

        秦闻眉眼的弧度有弯了不少,“当我朋友得有条件啊。”

        我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哪点做不到,丢了着得之不易的朋友,“什么条件都可以。”

        “嘿,这么没底线,你这样会让我想到为了救某个初恋最后被迫成为‘老大的女人’的可怜失足妇女的。”秦闻垂下手,刚好够到我的发顶,不轻不重的捋了一把,“我这么好啊,值得你这样。”

        我站起来,秦闻放下放在我发顶的手,偏着头看着我,“请我喝酒吧,小画家。喝了酒我们就是‘酒肉朋友’了。”

        “这不是什么好词。”我固执的看着他,不满他在朋友前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可对于万镇来说,这是最稳固的朋友关系。”秦闻一把勾住我的肩膀,用脚轻轻踢开挡着道的行李箱。

        “吃的和喝的?”我摆了摆头,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接触。

        “小画家,画画前得先把自己扔进染缸啊。”秦闻很放松的笑着,离得近了才能听见他的声音通过骨骼传出的阵阵鸣响,“‘捕梦’里一比二兑水的大乌苏和床上的温柔乡,是这里的人唯一放松的途径了,所以‘酒肉朋友’,才是万镇人的真朋友。”

        秦闻说的隐晦,我却听的明白,没和任何人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情的我自是羞的不敢接这一记直球。

        秦闻看着我的模样,自是明白不少,打趣道:“害羞呢?长这么大,连姑娘手都没牵过?”

        “没……”

        “啧,可惜一副好皮囊没被爱情霍霍过了。”秦闻咂着舌,走到他摩托车那,拍了拍后座,示意我坐上去,我手搭在他肩上,往下按压借力,等他开出好久后,这只手还是能感到那股不一样的炙热,温暖了手掌寸寸筋脉,暖上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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