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减刑
瑶琴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歪着头盯着墙上那个小小的窗户。
其实现在是晚上，监狱在郊区，到了夜里就伸手不见五指，更别提那小小的窗户。在这样的深夜里头，连颗星星都看不到。
但是瑶琴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抱着膝盖的手抓着裤子，指甲透过布料嵌入了皮肉中，她却浑然未觉。
她脑海里一会儿翻滚着王管教摸在自己身上那只滑腻地手，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要不就是满眼的鲜红和温热的触感，是王管教的血。那个女人捂着一只耳朵在地上打滚，撕心裂肺的嚎叫。
瑶琴忽然露出了一个冷笑。
朱丽丽伸出去准备推瑶琴的手抖了一下，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唉，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她最终还是轻轻碰了碰瑶琴的肩膀。瑶琴整个人神经绷得老紧，手碰上去像是挨上了坚硬的石头。
瑶琴抖了一下，转过头有点迷茫地看着朱丽丽：“丽丽姐，你怎么还不睡？”
朱丽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瑶琴，你睡不着吗？姐陪你聊会天儿吧。”
白天那血腥的一幕朱丽丽看了个全乎，却又无比的痛快。那女人该。不过想到瑶琴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影响这次减刑，就心里堵地厉害。
“你别瞎想，那个冰块脸是罪有应得。她们想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你放心吧。”
朱丽丽说了这么一串安慰的话，说完了却觉得苍白无力的不行。
瑶琴有点呆滞的目光闪了一下。
“罪有应得吗？不想闹大？哈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么恶心的事？丽丽姐，你别安慰我了。”
瑶琴一直都是个温吞的性子，很少这样尖酸刻薄。朱丽丽知道她心里难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拍了拍瑶琴的肩膀，嘴里却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了。
瑶琴翻身躺下，整个人蜷成了一团。她心里很恶心，脑子里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只有尽快出去才能摆脱这里所有的困境和难题。可是，五年啊，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年而已，怕是等自己熬到那一天，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吧。
她忽然想起了许岩。他在做什么呢？会偶尔想起自己吗？这个念头不过刚刚冒头，瑶琴就在心里冷笑了起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宋瑶琴，你敢再下贱一点吗？到现在了，你还指望那个亲手把你丢进来的人救你出去？
瑶琴感觉枕巾有点凉，一摸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眼泪把枕巾打湿了一片，在初夏的天里寒彻入骨。
自那天以后，朱丽丽就不允许瑶琴独自行动了。哪怕是有管教吩咐，她也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起去。瑶琴觉得她特别像一只老母鸡，护崽子的老母鸡。
奇怪的是自那天起那个只剩一只耳朵的王管教再没出现过，也没有人向瑶琴提起那天的事。那场暴力血腥事件似乎就这么沉寂了下来。
夏去秋来，朱丽丽被管教叫去领减刑通知了。瑶琴从朱丽丽有点纠结的表情就看出来这次申请肯定是成了。朱丽丽表现好，之前已经减过几次刑，如果这次成功的话，后年就能出去接着卖猪肉了。
“丽丽姐，你这次减刑成了吧？”
瑶琴这一年多的时间早变得心思细腻敏感，她知道朱丽丽这是怕自己听说她减刑了心里难受，硬憋着心里的喜悦独自内伤呢。
朱丽丽看被瑶琴一眼就识破了，顿时有点尴尬。
“瑶琴，那个，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你，丽丽姐。”
瑶琴瘦成了个下巴尖尖的样子，两只眼睛显得尤其大，这会儿一错不错地看着朱丽丽，认真地说道。
朱丽丽心里一下就难受了起来。眼前这丫头心善，性格又软，虽然偶尔爆发个小宇宙，可是根上就是个善碴。如果自己提前出狱了，这丫头一个人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可怎么活啊？可是，这刑期减了又不能变回去，朱丽丽一下子把自己憋得脸通红，眼睛都急红了。
“瑶琴，你，唉，你别这么说。我就是担心我要出去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瑶琴这辈子有两个最疼自己的人，儒雅的宋爸爸和刀子嘴豆腐心的宋妈妈，可是两个人都被自己抛弃了，有多久自己都没有感受到这种亲人的关怀了。
她倾身抱住了壮得跟铁塔似得朱丽丽，脑袋埋在对方肩膀上，闷声闷气地说：“丽丽姐，你真好。我也舍不得你。你跟我妈一样好。”
朱丽丽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瑶琴的背，厚实的手掌被对方瘦骨嶙峋的背嗝得有点难受。
瑶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从朱丽丽怀里爬起来，吸了吸鼻子。
“好啦好啦，这不还有一年半呢嘛，这么早多愁善感干嘛，说不定我也马上就能被减刑了。咱们一起出去吃红烧蹄膀。”
朱丽丽心里揪成了一团，这个怕是实现不了了。
隔天久未露面的监狱长忽然现身了。
瑶琴和朱丽丽正在啃馒头，牢房的门被敲响了。
“宋瑶琴，出来。”
瑶琴和朱丽丽对视了一下，朱丽丽满眼的警惕，瑶琴觉得如果朱丽丽真的是一只老母鸡的话，这会儿怕是毛都炸起来了。
她起身走到门前，管教开了门。朱丽丽紧张兮兮地跟在瑶琴身后，一步不离。
门外的管教好笑地看着朱丽丽：“朱丽丽，我叫得是宋瑶琴，你跟着干嘛？”
朱丽丽咧嘴一笑：“嘿嘿，李管教，谁找瑶琴啊这是？让我也跟着去呗。”
那位李管教挑了挑眉，张嘴就准备拒绝这不靠谱的要求。但是忽然想起刚刚监狱长言语里对宋瑶琴的重视，再想下朱丽丽平时也是这么个护食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我跟你们说啊，是监狱长要见人，你们说话都注意点。”
瑶琴和朱丽丽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疑惑，只能跟着李管教往办公区走去。
监狱长是这所监狱为数不多的男性，平时估计是避嫌还是怎么的，很少出现，这次一出现就要见瑶琴，实在让瑶琴琢磨不透。
瑶琴站在巨大的会客室里，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等着那个看起来很威严的男人开口。
“你俩谁是宋瑶琴？”
监狱长想着跟自己打招呼的那人的身份，觉得那个瘦瘦的女人可能性大些，但是，还是太普通了。想着对方的大手笔，就在心里叹了口气，有钱人啊。
瑶琴抬头看了监狱长一眼，就又垂下了头。她总觉得这个人目光里带着一种审视，虽然谈不上不客气，可是也让人很不舒服。
她垂着头，低声答道：“报告监狱长，我是。”
监狱长“啊”了一声，却也没有问朱丽丽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自己不用来的，更不用亲自见人，减刑通知对方早就拿到了。就是在自己这里走的一道手续而已。
他就是好奇，怎样一个女人，还是个女犯人，值得对方这么一掷千金呢。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让对方承自己这个情好了。
他从桌上的档案袋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瑶琴眼前。
瑶琴抬起头有点错愕又有点吃惊地看着上面简单的内容：减刑两年半。她没有去接，只是疑惑地看着监狱长。
这不符合规矩，自己没有递交过申请，而且之前还发生过基本可以定性为袭警的恶性事件，这样大幅度的减刑就是在表现好的犯人身上也不会出现的。
既然不是符合规定的，那么一定就是有人在帮自己了。
父母没有这个能力，还有谁呢？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却被瑶琴在心里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跌入黑暗中，空留下一片锥心的痛。
会是他吗？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当初何必把自己扔进来呢。瑶琴觉得自己豁然变得无比的聪慧，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通透，却看不透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也就从来没有看透过。
朱丽丽早就看到了上面的内容，见瑶琴不去接，急得直皱眉。她低眉顺眼地冲监狱长笑了笑，伸手帮瑶琴接了下来。
瑶琴抬手想拦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心中对自由的向往把那份撕心裂肺的痛压了下去。
先出去，出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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