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谋策之间
天牢得第二夜寂静得出奇却不失乏味,卫容听陌南花从江南说到江北,从他十五岁又到他二十五岁,从他在东夷的日子又到了他回到北齐的年岁,仿佛一夕之间就这陌南花都了解透彻一般,她喜欢同这样的人交好,不费心思,三言两句就聊到一处,而不像有的人无论多少年都猜不透他一点半点。
月色当头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动静,卫容好不容易蓄起的睡意被骄矜的女声打断,隐隐约约是在说什么活不活命,要了脑袋之类的话,怎么大半夜天牢外头有女子声音,她正恼闷着,外头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见过贵妃娘娘,小人斗胆,这么晚了娘娘前来有何贵干?”狱卒头头的哆哆嗦嗦的声音夹杂在一股香粉气里飘忽进来。
“本宫还不能来了?!”女子厉声呵道。
狱卒被吓破了胆子,支声道,“不不不!只是天牢这种腌臜地方,娘娘乃凤体金躯,小人是怕脏了娘娘的脚!”
“滚开!”
卫容静心听了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逼近,莫雨柔竟也来了!
“罪臣卫容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卫容单膝着地,也算给莫雨柔行了大礼,眼前站着的女子一袭朱色长裙,上绣金凤栩栩如生,发髻高盘,头上的金钗玉珠在牢中微弱烛光里显得分外耀眼,身后还跟着两名婢女低头站着,不敢有太大动作。卫容抬眼扫过去,上一次见她是在太后寿宴上,她算什么呢?算是当今的贵妃娘娘,日后的国母,更算是拯救了莫氏一族的女人。莫董昭送她入宫是明智之举,她的确有那个才能坐到了现今的地位,这是卫容不得不佩服的。
莫羽柔向前探了探脚尖,手指头敲了敲牢门的锈铁锁子,音色骄矜,语气甚傲,“卫将军住在这儿倒是辛苦。”
“娘娘说哪里话,是罪臣有错在先。”卫容干笑两声,将头微微抬起了些,莫雨柔与莫雪柔样貌六分相似,明是妹妹的莫雨柔眉眼里却多出几分贵气,莫雪柔身上书香气重些,两个都是当之无愧的绝色美人。
她的嗓中溢出一声冷哼,凤眉挑起来,刮了刮手上的蔻丹,“你可知道本宫深夜前来看望将军所谓何事?”莫雨柔在外鲜少把人放在眼里,更何况眼前的是个阶下囚。
“罪臣愚钝。”
“吼,好一个愚钝!”莫雨柔脚尖又向前点了两步,“将军你是知道的,本宫的姐姐出身不凡,先帝在世时便称赞姐姐乃才貌并兼,乃当世不可多得的人,可是将军你说那三王爷怎么偏偏就看不上姐姐?”
卫容心头滴下汗来,这姐妹俩怎都一个强调,个个都追着她屁股后面问,“为何三王爷不喜欢雪柔?为何三王爷看不上雪柔?怎样才能让三王爷看上雪柔?”楚宵是个心思叵测的人,她要是能猜到,也不至于被他耍的团团转吧!
“罪臣不知。大概,大概,是三王爷他不好女色?”卫容吞吐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却忍不住自己先笑出来。
莫雨柔身后两个不敢有动静的婢女嘴角也明显扯动了两下,倒是贵妃娘娘的脸色难看得厉害,又青又紫胭脂都盖不住的怒色,“卫容!”
“娘娘息怒!”卫容把头压下来,高声呼道,“罪臣知错,莫小姐容貌出众,才行也是万里挑一,王爷不喜欢那是王爷瞎了狗眼,王爷不懂怜香惜玉,都是王爷的错!呸呸呸!都是罪臣的错,王爷哪能有错!”然而卫容心里真正想说的却是,“去你娘的莫雪柔,去你娘的王爷,怎么就不能让她在天牢过两天清净日子!日日夜夜扰人清梦!”
“本宫就把话里撂在这儿了,”莫雨柔嘴角挑上去,“本宫不知道你卫家现下还有什么本事能把你保出去,只是本宫要你记住,本宫这一关你是过不去了!什么身份的人就应该有什么身份的样子!本宫现在不动你,就是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起风浪,不过将军你都在这里头两日有余,怎么还不见人来保你?莫不是早就树倒猢狲散,没人记得将军了?”她的话字字如针如刃,却伤不到卫容分毫。
“贵妃娘娘你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和罪臣说这个?”卫容终是从地上站起来,足比莫雨柔高出一个额头,眸中凶光尽显,“就算是死,臣也该死在战场之上,请娘娘自重。”
莫雨柔走出天牢的时候一掌把袖中的那瓶七毒散打碎再地上,她今夜本是做足要了卫容性命的打算来的,她不太想要卫容活着,不太想看到姐姐痛苦的脸,就像当年也是她迷晕了姐姐进了北齐皇宫,她认为只有自己才有能耐来担起莫家,姐姐虽然聪慧,却心软有余,皇后啊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雪柔那样的性子断然活不下的。如果不是她也不会有现在的莫氏,既然卫容还有一线生机,她就要将这一线生机拧断,但是在见到卫容的时候她害怕了,她入宫三年从太子妃到贵妃,皇后的位子也已如她囊中,还少些什么呢……
卫容活在世上一日就有一日会推翻氏族世家,莫家就会陷于为难她会功亏一篑,卫容不死姐姐也不会开心,卫容死了姐姐就是三王妃届时莫家的地位就稳如泰山……这样想来,卫容真是应该死。
直到她亲眼站在那么近的地方看着卫容,莫雨柔才开始恐惧起来,是卫容看上去的低头顺从但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戾杀之气却遮掩不住,尤其是最后看着自己的那一记眼神,她吓得强作镇定的落荒而逃。
李正子嗣单薄,过世的第三夜正轮到李风回给他守夜,李风回坐在灵堂里,仙儿陪她却忍不住打起盹儿,“仙儿,明日一早你陪我去趟账房。”
“啊,小姐,去账房做什么,表老爷家里不经商不务农账房里头能有什么?”仙儿低下去的脑袋猛地抬起来。
李风回掸了掸她的脑袋笑道,“别在你家小姐跟前装傻,李正干的什么勾当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早晚都是我的,你说对不对?”
“小姐,别怪仙儿多嘴,是因为白天在那个公子的事情吧,不然依着小姐的性子这样作为,未免冒险了。”仙儿歪着脖子眸中却放出精光来。
月色皎皎衬得李风回的姿容比拟白光清丽,又透着骨子寒意,“你跟了我快十年了吧,仙儿。那年娘当着我的面把弟弟扔到塘里淹死了,娘说怕吓着我就让你陪我睡觉。外面人都说我爹命盘不好,连个儿子都没有,怎么会呢;只是他那些未过门的小妾不管是有孕还是怎样都不能从娘手里活着离开,后来家里人说都是我晦气才把我送过来,可李正也说我晦气,日子过得比家里还不如,我那个娘亲虽是狠辣了点,对我还是好的,可李府呢,那李张氏性子骄纵,不敢打我就老是让人用藤条抽打你。”
“恩。”往事大抵也戳在仙儿心口,“是啊,那绝子散还是我放到李家少爷茶里的,上天有眼那男人死得早,不然我有生之年定把他剐了!”那年李仙儿十三岁,正值豆蔻,李正的独子对她起了歹意,便乘着月黑风高夜将她身子夺了去,她如何不恨!“可是小姐啊,无论如何我们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那位公子面善和颜,可仙儿觉得他并非小姐的良人……”
“我知道。”李风回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呼作白玉盘,可惜还是微微园着,“我从前的岁月就是外头的夜,他那双眼睛就是天上的星子,明明那么远又那么亮,我知道伸手也够不着,就是想试试,你等我受了挫自然就回头。”他的那双眼睛是映在李风回心里的,就算后来世事变换成那般模样,她都记着,“我已经约了他明日一早府外等我,能帮到他我自然而然就欢喜。”
值此明月夜,未眠人诸多。
楚平从外面抱着件披风进来,却看到自家王爷还挑着灯不知在干些什么,“王爷,这都深秋了,您再这么熬下去马上到了冬天看您怎么撑得住!”他没好气的说着手头却轻巧把披风落在楚宵肩上。
“恩,我知道。”楚宵眼都未抬继续翻着手里的东西,胸腔里翻涌起来猛地咳嗽起来,只好抬手拉了拉披风裹得更紧些。
他的模样落在楚平眼里,看得楚平有些心疼,自己这么些年又当丫鬟又当随从,也不知王爷是惹了哪儿的邪气,过了十六岁那年府里年轻丫鬟一个不留全轰了出去,留下的净是些做饭打扫的老妈子,真是苦了府里头正值年纪的少年郎!“这几年让您好好休养您一次也听不进去,这下好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天越来越冷,卫将军三年不在京中,您就撑了三年,平儿倒要瞧瞧您今年怎么过!”
帝王之位自古以来就不干净,历代如此。宋太后怀着楚宵的时候身子不好,几经波折才生下他,十几岁的楚宵锋芒毕露,朝堂内外明里暗里对他各怀鬼胎的人不在少数,幼时他也算有幸尝了世间稀奇古怪的毒,虽然解得干净,多多少少留下点病根,就好比每逢天气寒冷的时候体虚畏寒,就犯困疲乏,就懒得动弹,本来好好调养照着太医的方子按时吃药两三年就能好的事情,硬生生被楚宵拖至如今也迟不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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