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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书府


  横穿过沉云山脉,便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奇异的是,本应在九天之上的云朵尽数落在平原上,离地仿佛不足百丈。

  沉云坠当空,平地起云涌。

  云国。

  下了沉云山脉,顾独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恐高这个症状是在他攀爬悬崖逃离大雪山时落下的心理阴影。顾独邪不是第一次来云国,对平原起沉云的景象没有多大反应,倒是燕天明第一次踏足云国,对此奇景惊讶不已。

  付完了马车钱,两人一猴便沿着官道来到了一个小镇子,向当地马贩子买了两匹代步马,一路骑马行向燕天明的第一个目的地,书府所在的秦州晴川。云国面积不大,路上要不了多久,当然苍猿是不可能上马的,没有马匹能驼得动它,只好灰溜溜地远远跟着。

  两人骑马一路行向晴川,在路上燕天明发现带着顾独邪一起上路真是一个考验心脏的经历。

  顾独邪不愧名中带“邪”,性格火爆粗鲁,只要在有人的地方停留时间超过一炷香,顾独邪必会与人起争执,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被顾独邪吓跑的酒馆小二没有三十也有二十,更甚者会和江湖中人一个不对眼就直接拔刀动手,幸好燕天明拉着他跑得快,否则这一段路程的战斗比他走江湖这大半年来还要多。

  顾独邪对燕天明将他拉走一事十分不满,在他想来每一次战斗都是提升自己的机会,老是跑路算什么?

  燕天明对此的解释是:“如果你每次挑事前能看清楚别人是几十个扎堆的,我也就不拉着你了。”

  总而言之一路有惊无险来到了秦州晴川,曾有云国诗人作出“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来赞晴川之景,晴川围湖而建,书府便是坐落在晴川内湖中的鹦鹉洲上。

  舒天恒的请柬只允许一人前往书府,燕天明迫不及待把顾独邪丢在城里,独自坐船前往鹦鹉洲。

  晴川湖水色潋滟,丝丝缕缕的云雾从天际飘落缭绕湖上,云烟清水,宛如仙境。湖中心隐隐约约有一座如山岛屿,在那山顶是连绵的巨大楼阁,便是书府。

  燕天明抵达鹦鹉洲,在爬山的路途上却一只鹦鹉也看不到,不知鹦鹉洲之名从何而来。爬到半山腰,一座巨大的山门牌坊立在路中间,牌坊上写着“书府”二字,牌坊下只有一名身穿文士衫的中年儒生倚着山门石柱,捧着一本圣人儒学典籍摇头晃脑念读不已,浑然没有发现燕天明已来到山门前。

  燕天明快步走到中年儒士面前,抱拳问道:“这位兄台,此处可是书府?”

  中年儒士专心地看着手中典籍,看也不看燕天明,随手指了指头顶的牌坊,其意不言自明:“那么大的两个字,问的都是废话。”

  燕天明悻悻地挠挠头,从怀中掏出书府请柬,递到中年儒士面前,道:“兄台,我是受邀前来书府的,麻烦通报一下。”

  中年儒士依旧看也不看燕天明,连那张请柬也没接过去,随意指了指身后的山道,不耐道:“你有腿,自己走上去,通报什么?”

  燕天明语塞,走上山道,回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中年儒士,便放心地走上了上山的道路。

  燕天明曾经看那些江湖传闻,从中了解到基本每个山门都有守山弟子,想要进入此宗门必须要先通报,还有些宗门守山的都是门中的高手,寻常人想山上必须先闯过看门的那一关,只是这书府的山门怎么进的如此简单?

  反正好歹是上去了,一路上到山顶,连绵如城的楼阁近距离出现在眼前。

  这一片楼阁外观典雅,不高不低,街上偶尔有两三名儒生交谈,还有一些儒生自顾自捧卷而读,乍一看上去便如同国子监的书院一般,书卷气浓厚。

  燕天明愣神间,一名儒生走上前来,问道:“兄台来我书府何事?”

  燕天明回神,掏出书府请柬递给这名儒生,道:“在下受邀前来。”

  儒生接过请柬看了一看,奇道:“竟然是舒师兄邀请的,待我去告诉舒师兄。”说罢一路小跑离去。

  燕天明驻足等待,看着书府内一派和谐的场景,有些感叹书府弟子间关系平和,寻常的宗门等级森严,哪里有书府里胡子花白的门中长辈和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儒生相互辩论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

  书府以圣人言立门,圣人说儒,以仁和为贵,天下仁,同门和。洪厚材曾经说书府都是一群酸腐儒士,日日将天下兴亡挂在嘴边,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燕天明倒是觉得他偏激了,虽然燕天明一样不喜文人高谈风雅风月,不过也只有洪国的文人如此惺惺作态罢了,燕天明对云国文人的观感还是不差的。

  这时,旁边一直观察着燕天明的一名年轻的文士来到他面前,抱拳问道:“敢问兄台姓甚名谁?”

  燕天明一愣,抱拳回礼,“在下燕天明。”

  那年轻文士脸色陡然一变,声音骤然提高,冷声道:“原来是洪国的燕大少爷。”

  周遭一圈书府弟子神色也是一变,看向燕天明的眼中再无丝丝好奇,反而冷若寒冰,更有甚者不屑地嗤笑不已。

  燕天明一愣,那年轻文士已然与他擦肩而过,冷笑道:“燕大少爷不在洪国作威作福,来我们书府作甚?还是说想要将那军贴挂到我们书府的牌坊上?我们书府恐怕还承担不起燕大少爷的厚爱啊,燕大少爷乃文道第一人,其余人皆是奴颜卑膝之辈,我们书府更是奴才扎堆,大少爷踏足我们书府,也不怕污了你的眼睛?”

  周遭的儒士尽皆重重哼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气机缓缓酝酿,毫不掩饰恶意的目光在燕天明身上来回扫动。

  书府儒武双修,是不会对军家有什么不屑的,文武相轻毕竟只是一些自诩清高的洪国文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东西,书府的文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文武本相通,书府能称之为书府,自然不会如此狭隘。

  这是那“利口能做几家奴”惹出的事,文人儒生扎堆的书府里,对此句自然是排斥至极的,在西樵乡和舒天恒第一次见面时,舒天恒也是一般无二的态度,和燕天明是否出身军家是没有丝毫干系的。

  燕天明皱了皱眉头,道:“在下对书府并无讽刺之意,当时金秋宴上文人大多虚伪不堪,才适时说出这句话,我并未骂天下所有文人,你们大可不必如此讽刺于我。”

  那年轻儒生冷哼一声,“若不是忌惮我书府的武力,你也不会做出辩解,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

  燕天明沉默,他其实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书府中尽是文士,是个作出解释的好机会,至于书府的武力,他的确忌惮,但是并不惧怕,毕竟他是受邀前来,书府还不会对自己的客人动手吧。

  只是没想到,辩解让人想岔了。

  燕天明不想说话了,说到底他对这种口舌之争已经毫无兴趣,那李文轩四处刻伐燕碑,燕天明不也是没有什么反应么。

  文人嘛,总是想要自己占着理的,燕天明没兴趣回口。

  那年轻儒生见燕天明不言不语,再度讥讽道:“怎么不说话了,不要以为能写些不俗的字帖就能侮辱天下读书人,经世治国才是我们读书人的志向,至于那些琴棋书画只是修养罢了,在我们视之为兴趣的方面获得了些许成就便洋洋得意,你的行为就像是坐井观天,燕雀怎知鸿鹄之志。”

  燕天明闭口不言,任周遭一干儒生议论纷纷,各种各样尖酸的言语入耳,他亦无动于衷,这让周遭的一些年轻人更加变本加厉,一些年纪略大的儒生虽觉此举有些让书府名头掉价,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没有太过激的言论,便不理会了。

  远处病恹恹的舒天恒缓缓走来,见一行人对燕天指点议论,顿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拍脑袋苦笑不已,来到燕天明面前,朝四周喝道:“燕兄乃我邀请来书府作客的,难道这就是我们书府的待客之道?”

  一干年轻儒生顿时住嘴,显然书府的名头在他们心里比自身的不忿分量要重许多,最后只是狠狠地瞪了燕天明一眼,纷纷散去。

  燕天明一脸平静,拍了拍舒天恒的肩膀,道:“舒兄,好久不见了。”

  舒天恒尴尬地笑了笑,咳嗽道:“燕兄可莫要放在心上,书府里外院的弟子书读的少,还摸不到圣人言的精髓,自然容易冲动,外院只算是书府的外围,内院才是核心,不会有人再作出此等事情来的。”

  “唉,顶多用带着恶意的眼神瞥我一两眼对吧,”燕天明叹气,跟着舒天恒向书府内部走去。

  舒天恒无言以对,也是叹气,加快步伐带着燕天明前往内院,燕天明被他邀请,要先见过门中的长老级别的人物,然后才能去墨香阁读书。

  “燕兄,适才那些外院弟子如此说你,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燕天明耸耸肩,“别人骂了我,骂回去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还要一气之下拂袖而走不成,还是赶紧看书要紧。”

  若放在以前,燕天明被书府外院弟子如此讽刺,可能真的会一走了之,现在却是不一样了,谁爱骂就骂,在墨香阁读书才是要紧的事,才有可能让他的武道修为更进一步,才有可能让他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准备更多的筹码。

  除此之外,皆是小事。

  燕天明在慢慢成长,知道了燕家的责任后,也知晓了轻重缓急。

  也更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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