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生死之间
洛春风感觉自己走进了一条河里。
水漫过胸口,越涨越高,自己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等着,任由窒息的感觉渐渐涌上来。
这是一场噩梦吗?
洛春风向来极少做噩梦。正所谓君子坦荡荡,他心里一般也不藏什么事。
这条河,实在是好奇怪。
洛春风不记得自己曾经坐过船。西境天气干燥,百花城外更是处处黄沙,就算是塞上江南的大片绿洲,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一条河。
还未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又蓦然恢复了知觉。周遭景色却是一变,天色骤然昏暗下来——或者说,那头顶上的一片根本就不是天。
他的身前是一座桥,桥下有泉,水色浑黄。
洛春风向前踉跄了两步。
那阵动弹不得、浑浑噩噩、令人麻木的窒息感消失后,胸口突然一阵钻心的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皮肉里,剜在脏器间。他顿时想了起来,似乎确实曾经有那么一根钢针,飞向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所以现在……他要死了吗?
愈往前走,身上疼痛就变得愈轻。他走到桥边,整个人便感到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飘飘然,仿佛只要踏上桥去,一切痛苦就会永远消失。
洛春风有些犹豫地回过头,他的身后,是昏暗不可见底的虚空。
虚空中却隐约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走……”
一双巨手突然从虚空中伸出,轻轻一捏,将他提到半空,又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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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捕头,您这是…”
一干捕快呆呆着双手上下纷飞的辛易雪。原本沉浸在悲痛中的林羽,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成了震惊。
辛易雪直接上手扒了洛春风的衣服。不但自己扒,还招呼身后的下属和身旁的林羽一起动手。
“扣子这么难解,这些富贵人家就喜欢瞎折腾花样。”辛易雪一面吐槽,一面直接拔剑,将洛春风的腰带割断。
“扶他起来,上身衣服弄下来。”她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道。
下属们还在发愣。
林羽倒是按她说的做了,只是眼中的疑惑显而易见:“为什么……”
辛易雪头也不抬:“要么现在给他脱衣服验伤,要么把他带回去,让仵作给他脱衣服验尸。”
“哦!”
一众唐国好儿郎顿时恍然大悟,纷纷一拥而上,瞬间就把洛春风一身低调奢华的衣物尽数脱去。辛易雪出身江湖,也没心思讲究那些男女间的礼数,当即埋头仔细检查起来。
洛春风还有微弱的脉搏,这是辛易雪下的一个结论。然而对方如今意识不清,气若游丝,就算想要施救也无从下手。
洛春风的坐骑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结合先前齐沨的遭遇判断,这马儿应当同样吃了毒草。
难道洛春风也是因为坠马受了重伤?
不可能,洛春风不是齐沨。以他的身手,即便是走到半路坐骑突然发疯,也一定可以做到安然无恙。
马儿中毒,说明是有人蓄意谋害。以洛春风在百花城的知名度,那凶手既然有了犯罪动机,就不可能只对他的坐骑下手。
洛春风倒下时,手中还握着剑。
有人暗杀他。
辛易雪一面在脑海中飞快地捋着犯罪逻辑,一面却感到有许多疑点说不通。例如,以这凶手的身手,能将洛春风重创至此,却为何粗心大意到连刀都不补,留下一个奄奄一息的暗杀对象在官道等他们破案?
莫非是个陷阱,目标是将他们吸引过来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辛易雪内心猛地一紧:“戒备四周!”
众人当即领命,拔剑在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身前官道蜿蜒,远处茫茫黄沙,周遭一片荒凉。
辛易雪不由得皱起了眉。她基本已经可以判断,暗杀者大概不是团伙作案以多欺少,而是躲在暗处一击即中。此人或许是个极其自负的家伙,对自己的手段充满自信,才会一面使出这环环相套的暗杀之术,一面又对于最终结果如此漫不经心。
亦或还有一种可能。洛春风剑上有血,或许两人曾经发生过搏斗,那杀手也被洛春风重创,不得已匆匆逃离。
“你看出什么了吗?”林羽着急地问。辛易雪蹲下身后便一直沉思不语,稽查司也恢复了往日令行禁止的作风。然而即使众人按照辛易雪的要求仔细检查过,也没能在洛春风身上发现任何明显的伤痕。再拖下去,他们等得起,洛春风等不起。
“难道是他?”
辛易雪没头没尾地吐出四个字,随即突然化掌为指,在洛春风的檀中穴上缓缓点下。一时间她脸色泛红,鬓角微湿,周身真气流转,竟像是要用内里强行冲开后者的经络。
洛春风发出了一声申吟,原本已如死寂般平静的神色骤然变得十分痛苦。
“给我摁住他!”辛易雪说。
林羽立刻照做,心中一阵欣喜。比起刚才那毫无生意的样子,这一声痛呼,至少意味着还有把人救回来的希望。
然而没过多久,洛春风的神情便再度变得平静。
“这混蛋……”辛易雪喘了口气,“争点气,给我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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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吧孩子。你只要踏上这座桥,就不会再觉得痛苦了。”
一个灰发髻、黑头巾的婆婆蓦然出现在站在桥头,右手拄着一根古沉木杖,左手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竹篮。她看上去十分寻常,不算慈祥,也不算凶恶,如若不是此时只有她一个人突兀地站着,恐怕只会被人当做一个普通人家的长辈。
“孩子,我这儿有热汤,来喝一口吗?”那婆婆说。
话音落下,洛春风便倏地感到一阵寒意。他不由得向后退去,每退一步,寒意就越甚,奇经八脉仿佛遭受着无数针扎蚁啮。往前走时,这痛苦却逐渐减轻,身上又一次感到如释重负的轻快,如同从寒冬腊月走向春暖花开,一步一旬。
“来吧,你受苦了。”
那老婆婆望着他有些趔趄的步伐,目光中透出几分同情。随即他打开竹篮,端出一碗鲜香澄澈的鸡汤。
“我知道你是谁了。”
洛春风定定地望着那婆婆,又看一眼她手中的碗:“孟婆汤。”
路是黄泉路,桥是奈何桥。
难怪越靠近这里就越不会感受到痛苦,死人是不会痛的。
“喝完就要走吗?”洛春风对孟婆说。
“不知道,你随意。”孟婆说。
“喝完就会忘掉前生的事吗?”洛春风又问。
“不知道,我也没喝过。”孟婆回答。
洛春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孟婆,这业务能力,比他们四海剑室的伙计差远了。再说,书里对冥府地狱的记载也不是这样啊,说好的桥下全是孤魂野鬼呢?说好了孟婆汤是能让人忘却一切的茶汤呢?
面前这一大碗鸡汤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俩鸡架在里面飘着呢!
“我不是孟婆。”那老婆婆却说,“我就是你。”
洛春风怔在原地。
身后的虚空仍然发出些不和谐的杂音,隐约透着些吃力、打气般的叫喊。一股气劲始终包裹在他周围,一路引导着、牵引着他,远离这座桥,回到那喧嚣吵闹的一片虚空中。
“醒醒!就这么死掉你甘心吗?你还有剑室的朋友,你还有书院的学生!你还有……父母兄长啊!”一个声音焦急地说。
“你摸鱼摸了这么久,好容易喊你回来干一次活,怎么就想开溜?”一个声音戏谑地说,
“老娘毕生功力都用来救你了,给我活下来啊!”一个声音愤怒地说。
“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啊……”一个声音悲伤地说。
洛春风微微一笑,推开眼前的那碗孟婆汤,神色坚定地往身后的那片虚空走去。他走得并不平稳,每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收获极大的痛苦。随着他的挣扎前行,那股包裹着他的气劲也开始变得愈来愈不稳,仿佛用功之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我不行了。”
辛易雪直接仰面躺倒,大口喘息。这种强行渡气续命的方法是剑圣陈厉交给她的,效果极佳,却也消耗极大。她剑术虽高,内功却还未修到一等一的境界,原本立志四十岁前不用此功,如今发狠用起来,却只恨自己燃烧得不够彻底。
林羽在运功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全程架着洛春风充当人肉靠垫,见辛易雪颓然停手,洛春风毫无起色,不由得长叹一声,心生绝望。
“怪我,都怪我。”他喃喃地说。
“我不该让齐沨今天喊你回来……不,或许从一开始,拉你同办这四海剑室就是个错误。你本可以在比这里光鲜亮丽许多的地方,过诗酒字画、风花雪月的生活。”
“你若真是死在这里,四海剑室就地解散,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百花城了。只是我该怎么跟长歌说呢?说你在城外被人暗害了,我们却事先没有一点警惕性,既救不了你,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林掌柜!快看!”
林羽还沉浸在极度悲痛的情绪中,就听得周围的官差们突然炸了锅一般,手舞足蹈,之哇大叫。
洛春风很明显地动了一下。尽管只是略微抬了抬手,便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回……”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回去。”
众人顿时七手八脚地一拥而上,不用辛易雪下令,就将洛春风抬上来时便准备好的马车,林羽便坐上车夫的位置一甩缰绳。
“去医馆还是回四海?”一名捕快在旁边问。
“不。”林羽摇了摇头,“去城主府,劳烦差大哥先行通报一声!”
寻常郎中对这种状况怕是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位见多识广、功力深厚的人,像辛易雪刚才所做的那样,用更加霸道的气劲将伤势强行压制住。
找张城主,找他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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