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公审之后
陈才和温甫甯,一个雇凶杀人,一个杀人未遂。
其实温甫甯本不会这么轻易被抓住。只是稽查司先找到了陈才的行踪,拘禁之后,对其威逼利诱一番,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把温甫甯平日在百花城的藏匿点一一指出来,甚至恨不得帮官兵画张地图。
“都是他干的,我是无辜的啊,我什么都说,不要判我的罪。”他在公堂之上喃喃地说。
温甫甯却是什么都不说。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他正在认真反思自己的失误——怎么能跟陈才这种毫无骨气和底线的混蛋交朋友!
说交朋友其实也并不准确。他的目的始终是找个可利用的唐国人作为自己的掩护,只是没想到,陈才这种货色,连实际的利用价值都没有,反手就把自己给卖了。
“温甫甯,你们流冥到底有什么阴谋!”张城主在公堂上一拍惊堂木。
温甫甯只是笑,一句话都不说。
陈才倒是在一旁磕头如捣蒜:“他们那个暗杀组织在阿黎国,但他这个人整天喜欢胡吹牛,那个流什么大概就是他瞎编出来的。他去杀洛春风是因为他对四海剑室有仇,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张大人您为官公正,可一定要还我清白……”
他突然停住话头,再不出声,整个人也僵在原地不动。
“不好!”
刚刚上堂的洛春风发觉不妙,紧赶两步到陈才旁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他顿时大惊,望向一旁的温甫甯,只见他两手虽然被缚,口中却衔着一道小小的铁钉,嘴角带着一抹阴笑,眼前又是寒光一闪。
又来这套!
洛春风急急后撤,又恐自己躲开之后这针会伤及身后的人,情急之下,匆忙拔剑硬接。所幸那温甫甯的“嘴上功夫”比手上弱,只听得“当”一声,那铁钉蹭到剑锋,变了走向也卸了力道,扎向那公堂一角的木柱子里。
“大胆狂徒!”堂上的张城主勃然大怒,“把他衣服扒了,嘴堵上,搜出所有暗器,再捆绑起来!”
他来到这百花城已逾二十年,见过数不清的穷凶极恶、老奸巨猾之徒。但像此人一样,悍然在公堂上对另一名痛下杀手,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温甫甯终于不再反抗,却依旧一言不发,任凭公堂上如何提问,他都报之以一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
张百花面沉如水,抬手一挥,大刑伺候。
此案本因洛春风而起,却不能仅仅以普通的雇凶杀人来做定论。温甫甯这厮,在去年的评剑大会上就引起了他的怀疑,只是当时苦于证据不足,无法顺理成章地将他收监。
不论用什么样的手段,这一次,一定要把整个流冥的行踪从这小子嘴里挖出来。
“用刑!”张百花猝然起身,大步流星走到堂前。
温甫甯戴着重枷,口堵布团,被好几名官差押着,死死摁在了老虎凳上。
这一堂公审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外面华灯初上,衙门中的所有人都面露倦容,血腥味炭火的气味夹杂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张百花才终于下令把温甫甯暂时收监,公审暂停,明日继续。
“去街上找个郎中,别让这混蛋死了。”他鄙夷地瞥了一眼从刑拘上卸下来,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温甫甯。
这家伙的嘴确实够硬。什么样的严刑拷打,落到他身上仿佛都跟打在石头上一样。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到底在为谁拼命?你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俯下身去,对那已经如同死人一般的温甫甯说。
温甫甯咧开正在往外渗血的嘴角,说出了这堂公审中除了惨叫之外的第二句话:“当年唐国灭我门,如今我杀唐国人,多公平的一件事。”
半个时辰后,洛春风回到了四海剑室,林羽和李长歌正要吃饭。
“怎么去了这么久?”林羽朝他招了招手,“还好。正赶上饭点。”
“你们吃吧,我吃过了。”洛春风低声扔下一句话,走回房间,转身插上房门。
他当然还没吃饭,但经历过刚才那样一场公审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原来公堂也可以如此血腥,原来有一些恶人的所谓信念,也可以强烈到如此地步。
那些带着尖刺的皮鞭,一抽到人的身上,马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那带着锯齿的铁夹,拷住人的脚踝,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差役用手拨动一个绞盘,那些尖锐的锯齿就会慢慢啃进人的皮肤、血肉、骨骼,仿佛是那世间最凶残的巨兽,咀嚼着最肮脏的东西。
还有那巨大的木枷,套着粗粝如同铁索般的绳子,旁边挂着各式各样精巧又恐怖的刑具。这些刑具已经年代久远,外形看上去却并不旧,显然是平日里有人定期养护打磨,只是不经常被拿出来使用。
百花城已经许多年没有发生过大案子,这些刑具,自然没有机会经常亮相。
洛春风回到卧室,将腰间那把笨重的铁剑扔在一边,脱下一身带着血腥味的衣服,与那铁剑一起堆在墙角。
寒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进来,突然吹熄了屋里的蜡烛。
洛春风就这样静静着,沉默了不知道究竟多久。
这是他的卧房,然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仍然感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未知,甚至还会让人感觉到几分惶恐。
正如今日那血肉横飞、令人作呕的公堂,虽然平日里一派庄严肃穆,今日露出獠牙,也展现出了足够的凶狠、残忍。
洛春风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大概真是过于天真了,或者说,他只看到了这个世界美好的一面。唐国积贫积弱之时,他在洛家被从上到下精心呵护着;待他十六岁时走出家门,这世道已经是一片清平的治世模样。
但这大概也只是其中一面。他只知道当今天子倡行仁义的君子之风,却忽略了那些从未对他形成过实际约束的严刑峻法。
温甫甯曾经差点将他害死。尽管如此,今日公堂之上,他还是忍不住被对方在眼前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惨状激得反胃。
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更加深刻的茫然,和想要尽快逃离的冲动。
下一轮公审于三日后继续,洛春风不需要再陪同出庭。他在街上徜徉许久,还是忍不住去衙门一探究竟。
公审提前结束了,张城主已经回府。根据官差们透露的消息,这场公审仍然没有审出令人满意的信息,只是因为无法继续而不得不草草收场。
温甫甯死了,死在了严刑逼供之下。他本来就一定会被判处死罪,即便死在公堂之上,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他的头颅被挂在城门示众三天,与被他杀死的陈才一起。两个铁笼子高悬北门,在阵阵寒风里摇晃打转,不时还来一个四目相对。
一切仿佛都尘埃落定,只有那关于流冥复活的传说,在百花城里渐渐流传起来,弄得一时间人心惶惶。
“你们有没有听说,流冥勾结了阿黎国,怕是要搞些什么事情啊!”一个上了年纪的剑客说。
“难不成他们能打过来?阿黎国都是些牧民,这么多年没少骚扰边疆,但在咱这儿总归是挺安分的。与唐国开战,他们没那胆子吧!”一位当过县令的员外说。
“那可说不准。百花城是唐国西境的第一道真正的关卡,如果开展,我们可要倒大霉啊!”一位近来频繁被张城主召见的米商忧心道。
“一个个杞人忧天。有张城主在,我就不信那些蛮夷敢翻天!他们的轻骑兵快,难道能爬上咱们的城门楼子?”酒肆的掌柜不以为然道。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恐慌的情绪正在渐渐滋生。不过让人感到安心的是,坐镇百花城二十年的张城主似乎与从前一样胸有成竹,日常的秩序、法度丝毫不乱,而且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严明。
于是流言日渐平息,人们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那一时间引发恐慌的流冥故事,也逐渐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另一道谈资。
洛春风却迟迟没有恢复到往日的乐观。这段日子他没有回关山镇,也没有一门心思扑在剑室的业务上,而是三天两头地往城主府跑,每次回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林羽不由得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倒还没有真的发生。”洛春风摇摇头,“有人要对张城主下手。”
根据洛春风的描述,在这百姓逐渐回复到安居乐业的十几天里,张百花便遭到了四次暗杀,或用匕首,或用毒药。
一定是流冥干的。
潜入这百花城中的流冥杀手,绝对不止温甫甯一个。
好在张百花本身武功高强,警惕性高,才能够每每避开,至今仍然无恙。
不过这也导致官府不得不重新做出人员安排——将武功最高的一批官差从维持城内治安的第一线调回来,守护城主府,日夜轮班警戒。就说辛易雪,已经被调回去值了好几个通宵的夜班。
张百花与洛亦寒年少时曾是知交,又在这些年里对他多有照顾。洛春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听说过这件事,就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
“我得重新打一对双股剑,这一把实在是太粗糙,剑格都生锈了。”他抱怨道。
雨露与轩辕被他留在了千里之外的洛家。如今他使用的这柄佩剑,还是他们返回百花城的路上,在一间村镇铁匠铺用八钱银子买的,质量当然不可能好到哪去。
洛春风准备再去一趟剑阁,没走几步,就被身后一道洪亮到让人耳膜发痒的声音喊住了。
“孙师傅?”他疑惑地转过身。
孙叔德看上去心情很好,满面红光地朝他拍胸脯:
“洛公子,你要铸剑,何必去找别的铺子!咱自家的‘云海剑铺’马上就要开张了,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打造一对最精良的鸳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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