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南海渔民
春寒料峭的三月,愈往南走,落雪愈厚。再向南,沿途的积雪化尽,延绵春雨不休,夹杂着湿冷微腥的海风,人掩面,马垂首。
“停一下。”辛易雪勒住缰绳,前后看看。
“这条路真的没错吗?”林羽策马上前,挺身张望。
“应该没错吧。”辛易雪如是说着,神情却透着几分犹疑,“一直往南走,总会到南海的吧?”
“什么?”
一众目光齐刷刷向她投来,充满了各种诧异和难以置信。
“辛姑娘……你不会要告诉我们,虽然你带了这么久的路,但你其实根本不认得路吧?”洛春风试探着问道。
他们一行十五人,已经出百花城三十余日,按照原先的脚程计算,应该也快到了。正如此时,他们淋过了南国的雨,嗅到了南海的风。
他们甚至已经走进了许多小渔村,但没有一个,是辛易雪记忆中的那个村落。
“只走过一遍的路,我怎么可能记得嘛。”
辛易雪很诚实地回应了洛春风的问话,并随之补充:“从师父家里出来,我本想奔着王城去的,结果不知怎么一路兜兜转转,跑到了百花城。”
“什么……”
众人再一次异口同声,诧异的目光顿时又变成了惊悚。
王城位居中原,谓天下之中,百花城却是那唐国西境第一边关重镇,二者相距足足千里之遥。能光凭两条腿走错这么远,都不是普通的路痴,而是绝世路痴了。
“当初你是怎么驾车到广陵的?”林羽一阵后怕。去年洛春风重伤之际,他和辛易雪轮番驾车,星夜兼程,居然没有迷路,简直是奇迹。
“广陵好找啊,一路都是官道,驿站的那些人都知道方向,沿着走就行了。”辛易雪说。
广陵只一处,名城天下知。南海的渔村却是大大小小上千个,沿着海岸线一路寻找,怕是没有一年半载都找不到。
但他们怕是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亦或者说,张百花没有给他们这么宽裕的时间。
“放心,这附近的景色十分熟悉,我师父的村子定然不远。”
辛易雪也并非胡说八道。他们一路向南,植被、水温、气候等都有变化,山坳、平原、梯田、洼地,景色往往各不相同。
熟悉的景色代表着熟悉的地域。往这一片附近寻找,大体上的思路没有问题。
说话间一行人行至岔路,西南与东南两个方向,顺着渔网般密布的水系支流,通向不同的村庄。
“我们分头行动吧。”林羽提议道。
按照他们在百花城与张城主的约定,无论请得到请不到人,都要在夏季来临之前启程回返。如今已是孟春,他们连人影都没看到一个,自然是要尽可能地节约时间。
西南要上山,沿途丘陵谷地不断;东南多滩涂,视野开阔、海浪涛涛。
西南仗剑多贼寇,东南行车多人烟。
洛春风与辛易雪走马向西,林羽和李长歌驾车向东。
担当护卫的十人小队自动一分为二。
“听上一个村子的人说,西边不太平,有海盗有山贼,你们千万要小心。”林羽有些担忧地说。
“我们像是会害怕海盗和山贼的样子吗?”辛易雪不以为意。
随后她又郑重其事地拿出一个卷轴:“怕你们认不出来,我特意画了一副师父的画像。”
东西两队,暂时分道扬镳。
“咳咳咳……”
身后的马车传来一阵轻咳。
林羽翻身下马,掀开车帘:“长歌,你还好吗?”
这一趟旅程,虽然不似去年去往广陵时那般不要命地赶路,却也是一路颠簸,十分辛苦。
他们本来不想让李长歌一同跋山涉水。一来路上缺医少药,南方又多瘴气,万一生病,很难很快得到妥当的医治;二来李长歌留守四海,至少不至于让刚刚恢复正常运转的剑室陷入彻底停工。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同行。
那可是剑圣陈厉啊!
数十年来纵横江湖,二十年前销声匿迹。李长歌既然动笔写过“陈厉列传”,自然不可能抗拒这个一睹本尊真容的机会。
李长歌身体不好,孙叔德不善骑马,两人便索性同乘一驾马车,倒也算是一路平安。
林羽与李长歌聊了几句,确认对方身体无碍,便顺手将辛易雪临行前留下的卷轴递给李长歌,自己则将□□骏马系在马车前,一抖缰绳就准备驾车。只是他这边刚动起来,身后的车厢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像是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听上去难受非常。
“怎么回事?”林羽令马车急停,回身再进车厢,就见李长歌俯身猛咳,右手捂着胸口,整个叠在膝盖上;左手攥着那张刚刚打开的卷轴,一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表情却仿佛在笑。
一旁的孙师傅则吓得面无人色:“这上面画的什么,他看了一眼就这样了?”
林羽劈手夺过画卷,目光所及,嘴角也不由得剧烈地抽搐起来。
“辛易雪!”他放声大笑,“你把你师父画成这样,是真的不怕挨揍吗?”他
画上是一位老人。
也仅仅能看出画的是一位老人,因为那身子有个人形,脸上有些皱纹。
然而其它细节就惨不忍睹了——两条腿一只长一只短,两只胳臂一只粗一只细,身形佝偻,却面露凶光。一蓬乱发张牙舞爪地飘着,活像个成了精的老狮子。
车里的动静引来了外面五位官差的围观。与林羽刚才的反应一样,他们一脸担忧地过来,一头雾水地接过那卷画,随后,异口同声地笑得打鸣。
“我们赶路吧。”林羽把那画卷随意地对折两下扔到一边。真要按照这个画像满世界找人,怕是面都还没见,就得把剑圣他老人家得罪死了。
辛易雪的画技和她的路痴程度有得一拼,林羽暗自腹诽道。
但她偏偏还是唯一一个了解剑圣隐居地的人。即便此前表现得十分不靠谱,两队人马还是循着她认定的区域,一路打探剑圣的行踪。
“什么剑圣?我们世世代代捕鱼,没人耍剑。”刚出完海、拖着渔网回来的渔民说。
“我们王家村,没有姓陈的,你找错人了吧。”院子里搓皂荚洗衣服的妇人说。
“邻村葛叔鱼叉用得好,一叉一个准,你们是不是找他?”海边游戏的孩童们说。
又是十数日光景,他们沿途走访过不下数十个渔村,得到的却总是一些令人失望的答复。
就在林羽开始怀疑辛易雪是不是连南海海域都记错了的时候,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的身影蓦然出现在视线中。
那是一位在海岸边垂钓的老者,手持一根钓竿,斜倚着一道小小的竹栏。他白须白发,衣角被海潮微微沾湿,神情却悠然自得,颇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最重要的是,那竹栏旁还倚着一把长剑,看上去有些年头,却让人隔着剑鞘,一眼就能想象出它的锋芒。
随行的官差已经议论开来:“那老头一定就是剑圣!”
林羽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请问阁下可是剑圣陈前辈?”
老人头都没回,置若罔闻,仍旧优哉游哉地钓他的鱼。
身后的一干议论声却更加热烈起来。态度这么傲,脾气这么怪,旁边还放了一把剑,这人肯定是剑圣!
林羽也做出了相似的判断。他上前一步,更加谦恭地说:“晚辈林羽等,有要事求见陈前辈。”
老人却依旧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林羽觉得纳闷。他从小到大,受过不少白眼,也遇到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江湖中人最讲究礼节,即便是传说中脾气古怪的大侠,也不应该如此目中无人,对初次见面的后辈视若无睹。
于是林羽继续往前走去:“前辈?”
一道凌厉的风突然袭来,林羽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拔剑。但他还未来得及出手,一道明晃晃的剑影便自上而下斜刺过来,在他的颈间划出一串小小的血珠。
林羽慌忙撤步,暗地里已惊出一身冷汗,那扑面而来的不是海风,而是剑意。
那出剑的老者却似乎同样吓了一跳,见一个年轻人呆若木鸡地站在他面前,还有一群年轻人正紧张兮兮地跑过来,他才突然回过身来,把剑一扔,哇哇大喊叫着下海捞他的钓竿。
“这老东西什么情况?”从未见过如此情景的孙叔德此刻瞠目结舌,见林羽突然挨了差点致命的一剑,一个没忍住便出言不逊。林羽目光惊疑地望过来,用口型小声地说了个“闭嘴”,却见那老人仍旧对他们的话没有一丁点反应,自顾自地在海里摸索着钓竿。
“啊啊啊!”他发出一阵苍老的呼喊。
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站在老人原本钓鱼的位置严阵以待,就连李长歌都拔出了极少出鞘的太极剑,生怕那老人再出手伤人。
拖着钓竿回来的老人终于有心情正眼望向他们:“阿巴阿巴阿巴巴……”
林羽:?
“哇啦哇啊!”老人径直朝他走来,拽下他捂着颈部的手,眯着眼睛仔细敲了敲,才长舒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塞给他。随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无视了身边的一群人,靠着竹栏又甩起了钓竿。
“难道他……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吗?”林羽疑惑道。
“当然,他叫聋阿四,这辈子没听到过声音,也没有开口说出过一句话。”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声音回答道。
一叶扁舟停在岸边,一个黑衣灰发的人走下船来,与那钓鱼的聋老头用眼神打了个招呼。这人看上去同样年纪不小,头戴斗笠,布衣麻鞋,脸上全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的刀刻似的皱纹,右手提了一桶鱼,左手却同样拿了一柄剑。
“你们找谁?”他在林羽面前站定。
“叨扰前辈,我们有事找剑圣陈厉前辈。”林羽躬身作答。
“老陈头啊。”那人摸了摸下巴上乱七八糟的胡茬,伸手朝那不远处的木屋一指,“喏,看到没有,烟熏火燎的那个小院,他又在搞他的熏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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