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乾清宫灯火晃晃忽忽。
吴良辅领着去乱葬岗扔人的两个老太监跪在殿上,皇后绰尔济站在一旁。
“确定死了嚒?”福临一说“死”心里一抽。
“禀万岁爷,确实是死了。”两个老太监齐声说。两人都想明白了,扔死人无罪,明知人没死还扔了,看情形怕是大罪。两人心中叫苦,吴良辅这个老忘八,把他俩害苦了。
“扔哪儿了?”福临听别人说“死”心中亦是狂怒。
“禀万岁爷,城南乱葬岗。”一个老太监说。
另一个补充道:“我们到时天都黑了,一群一群的野狗在那处逡巡,奴才二人吓坏了,又惦着宫里的活计,扔了赶忙回来了。”听他们说着福临心里莫名心疼起来。
“吴良辅,你确定人死了嚒?”
“万岁爷,确实是死了。”
“皇后?”
“万岁爷,臣妾不忍看她,让……吴良辅去看的……”皇后绰尔济临时学了君君臣臣一套。本来科尔沁千娇玉贵的格格,姑母是前皇后现静妃,姑奶奶是太后,她一脸不在乎站在殿上,可是抬头看到顺治帝阴戾的脸,她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声音越来越小。一边又看了一眼吴良辅,害人的奴才,说万岁爷日理万机,结果呢?大半夜的揪着人问死问活,那小宫女的死活她哪知道……只得顺着这一票人的话说。
“好,死了便好。备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面四个字顺治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指着殿上跪着的三个人:“你们三个人随我去城南认尸。”
半夜,北京南城乱葬岗热闹了大半夜,起先是几个和尚乱翻,后来黏竿处的八旗纨绔来了刨了半宿,最后是顺治帝一身明黄的锦衣,带着一队侍卫浩浩荡荡来了。
有半夜没睡的老百姓从窗户里偷看到了这位年轻的君|主驰马,传说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衣,一张俏脸,浓眉,眼神如鹰隼闪着凶狠暴戾的光。见者无不被他的狠厉震动,怪不得这鞑子皇帝能坐天下……
当夜的后事,紫禁城里有许多传说,有说和尚先找到把尸体搬走了的;有说黏竿处的纨绔子弟把乱葬岗都挖遍了也没见到那个小宫女的尸体的;有说找到了一具尸体,但是脸已经被野狗啃烂了,惨不忍睹;还有的说……
那夜之后,福临没再提过这事儿。
就是有几次在乾清宫,他正写着字儿,一看墨没了,叫了一声“查宝宝”,吴禄赶上来研墨,被他一脚踹开,阴着脸一言不发自己研了墨。
夏季乾清宫也不用冰。后来福临干脆从乾清宫迁至养心殿居住。
尚膳监学着查宝宝的方子进了冰萃乌龙,盏递上来,他看了看颜色先皱了眉头,继而摔了盏大发雷霆,之后尚膳监再不敢弄什么新花样,只老老实实奉上传统的膳和茶。
吴良辅跟了他十一年,终于摸不清福临的脾性,衣食住行,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触了他的霉头,好好的一盆茉莉摆在廊下被他一脚踢得花谢叶散,可是又不让人收,他自己蹲在碎瓷片茬子前伤神。
庄太后也发现儿子有些异样,问他,他只说是烦心国事。可若不是?她也说不出来他为什么事不如意,不是茶不香,也不是墨不浓,事事都比以前更好了,因为怕他雷霆震怒,尚膳监小心翼翼伺候,小太监如履薄冰当差,吴良辅每说一个字都先揣测半天他的意思,再字字试探着轻声说出来,没有一句话不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可是他就是不如意。
为了查宝宝?笑话。一个小宫女,必不是她。自从她没了,他不用看她的小眯缝眼儿,再也没心里吃瘪,日子明明更敞亮了。
但就是不如意,心里憋着火,于是先把坤宁宫变成了事实上的冷宫,一步也不跨进去,每次眼看御舆要从坤宁宫前走,叫住吴良辅让他们改道。
还有景仁宫的那堆砖,谨贵人让查宝宝搬过的砖,搬得查宝宝满手伤的那堆砖,他命人碾为齑粉。碾完吴良辅来回禀:“万岁爷?碾好了。再如何?”
“扬了。”
吴良辅偷偷跟干儿子吴禄说:“疯了。”
博穆博果尔福晋入宫执侍的日子明显多了,她来慈宁宫陪庄太后解闷儿,十次倒有九次顺治帝都在,也不跟她说话,就在旁边坐着,甚至都不看她。
就有一次,庄太后和苏麻喇姑都不在跟前,他问她:“查宝宝,你认识她嚒?”吴良辅当时伺候在旁边,听他这么说一愣,好似是自从六月十七之后,他头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写字看书入迷了找查宝宝要茶要墨自然不算在内。
是夜,博穆博果尔和乌云珠在灯下拉着手说话儿,乌云珠跟博果尔说:“皇上今天问我认不认得‘查宝宝’,是什么人?”
博果尔转着眼睛想了想,说:“没听过,不记得宫里有这么个人。”
说完手抚着乌云珠散开的头发,拈起一股黑发,扫着自己的脸,一边玩儿一边说,“最近庄太后怎么总叫你进宫执侍,一去就是一天,我自己在家,怪没趣儿的。”
乌云珠看了眼博果尔,比她还小一岁的丈夫脸红红的,噘着嘴,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她:“我不在家盯着你不好嚒?你就能随心所欲跑马斗鸡了。”
博果尔听了急了,露出孩子心性,说:“哪有,天天跟着师傅学汉书,什么‘洞房昨夜春风起’,学了没有一百首也有八十首了。”
“那就这首,你念给我听听?”乌云珠考他。
“洞房昨夜春风起……嗯……行尽江南数千里。”博果尔只记得头尾两句。
乌云珠听了脸上笑意更浓了,伸出一根手指在脸上的梨涡处一刮:“就这样背一千首怕是也无用处,爷们行不行?赶明儿封了王了,也这样么?汉诗背得颠三倒四。可怎么叫我们这些蛮子信服呢。”乌云珠有一半的汉人血统,身份总是在旗人和汉人之间来回摇摆。
博果尔被乌云珠羞红了脸,攥着她的手一把把她拽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里,说:“什么行不行?行不行你还不知道嚒?”说着伸手解她旗装的纽子。
厚厚的唇盖上她珊瑚似的唇,一边从唇齿缝里蹦出来几个破碎的字儿:“乌云珠,服…不…服…?”
点灯说话,吹灯作伴,博穆博果尔和乌云珠两人向来伉俪情深。
侍女宽儿在廊下站着,听了会心一笑。
就查宝宝一人急的什么似的。她是福临乌云珠二人的cp粉,可是眼下就是博穆博果尔乌云珠官配好得夜夜作伴,福乌cp连点苗头都没有,每次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福临不是第一次见到乌云珠就很中意她么?又是点头又是上上下下打量,怎么现在就没进展了。应该安排的各种偶遇发糖呢?她被扔出宫保住小命又在乌云珠身边潜下来,不就是为了嗑糖么?
福临啊!拜托你支棱起来。
查宝宝那夜情急之下喊出乌云珠的闺名,当时同坐在车里的博穆博果尔坐不住了,乌云珠疑问的眼神扫到他脸上,他立刻红了脸,囧着摇头,小声在乌云珠耳边语:“我可没说给别人听。”
见乌云珠的眼神还愣着,他伸出手说:“我发誓,若我曾说与别人听或……”
刚起了个头,乌云珠一根细白的食指点在他唇上,两人眼神相触,乌云珠摇了摇头。
为了自证清白,博穆博果尔救下查宝宝,乌云珠将她养在府里,想等她醒了,问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芳名的。
两个扔尸的老太监自去乱葬岗转了一圈再回宫,权当是去扔了一趟人。
查宝宝很养了一阵子才好起来,起初怪严重,她后心疼得仿佛有个洞,每夜梦里都疼得宛若汩汩涌血,后来却突然好转了,伸手抬胳膊的某些角度会有隐约的痛感,但是确实是好了,没再吐血,人也精神了。
阖府只乌云珠见过查宝宝晶光灿烂的桃花眼。
因为是问闺名这样的秘事,也怕问到博穆博果尔的不堪,乌云珠让宽儿守在门口,自己在屋里。那时查宝宝刚醒,躺着起不来,乌云珠一边用温水小心给她擦了手脸,一边絮絮地跟她聊几句身世,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的厚眼皮儿擦掉了。
乌云珠起先吃了一惊,下手太重把皮都搓掉了?擎着烛凑到她脸上,查宝宝本能般地用手背一遮,扭过头去。
乌云珠才了然放心,是专门扮上的,心想如此标致的一张脸,不知身世多苦呢,被两个老太监拉着用草席裹着去扔……
可是这女子高烧了几日,许是把头脑烧坏了,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记得,如何知道乌云珠的芳名这样的秘事更不记得了,只一味昏昏欲睡,一见人就用锦被把头蒙上。
等她好了,乌云珠看她可怜,给她置备了装扮薄胶泥的材料器具,赐名“宝儿”,准她在家里当粗使的丫头。
说是粗使的丫头,其实就是给她个容身之所,有工钱管食宿,哪日她想走了随时可以走。
只是天下之大,查宝宝还能去哪儿呢?她认识的大栅栏、王府井跟现在的大栅栏、王府井全不一样,她会的英语、法律、招投标如今都用不上,在府里打工是个好差事,想想顺治十一年,后面福临还要上博穆博果尔府上赐东西呢!到时候是不是又有糖?
不过,想到福临,她心里有点吃不准,她觉得就算是吐血,事实证明她还可以救一救,可是他就这么命人把她卷了草席,委实没良心,毕竟他畏难时,她拼了全力救他……所以她只想嗑糖不想见他。铁血cp粉的心里有点挣扎。
(https://www.tyvxw.cc/ty55396540/4346313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