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绵绵
几天后，阮家传来一个好消息，靳佳柔顺利诞下一女。
这事乐坏了靳染，还有靳佳柔，可是有着重男轻女的阮母虽然有些小失望，但一看见孙女就心也酥麻了，上次事闹大了，阮母怎么也没脸皮闹了。而靳佳柔这次没有因小产而损了身子，再生个男孩看来是没多大问题的。
放了学，靳染往顾家的反方向走，书包一把就被人扯住了，没料到会突然闹这一戏码，还没来得及咒骂行凶的人，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往后栽去。以为要来的臀部疼痛没来，一双手托住了自己，让她告别了亲爱的大地母亲，道谢的话下意识就要说出，但下一秒就便听到头顶上不悦的声音：“靠，你这女的真重！”
能说出这番没人性的话的人不多，靳染认识的只有一个。环顾四周，除了他们，还有路过的看见他们就立马低头，沿着学校围墙走的惶恐模样的那寥寥几个同校学生，再也没有其他人。
不用怀疑啥的了，出手救她的人是他，始作俑者也是他。
顾维鄙夷了她一番，“连站个脚也不稳！真没用！”
不是他闲着没事干突然拉住她，自己会差些摔倒？天气冷了起来，说个字、透个大气也会吐出淡淡的白烟，这会儿靳染对他吹胡子瞪眼，口鼻也隐隐飘出几缕白烟。
“你去哪？”这次的劲儿顾维放小，可力气还是忒大，几乎将背包的带子给扯断。
也不是要瞒人的事情，她直接说开了：“去看我那小姨甥女。”
顾维狐疑瞅她，她哪来的姨甥女？世家孙辈是不少，可靳染亲近的也没几个。
“我姐昨晚生了。”她不耐地道，走了几步又蓦然停下，回头，眨着圆眸瞧着原地的顾维，“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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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时，靳染就看见阮母将靳佳柔扶起，让她倚在坐上几个软枕的床前，洗脸盆放在床上，双脚浸泡在里面。
听说，靳佳柔的肚子是凌晨开始感觉到一阵疼痛的，到医院两个小时后才生下孩子的，阮天翔陪了她一整晚，到阮母来了，他才回家歇息。
抱起这一团软绵，他的手也是颤抖的，不敢用力，就怕力劲下去就伤了她，柔软的毛发稀疏，这张浑圆的小脸蛋上皮肤，没有像别家的婴儿那么褶皱，可残有淡淡的红意，只有一眼睛露了缝，小嘴的舌头微吐着，小手握得很紧，伸手轻轻摸了下，那像个小笼包大的小小拳头，指骨很软，没骨头一般，他的薄唇下意识喃喃自语：“软绵绵的。”
夕阳的光散了下来，落在了那个轻轻托住婴儿的小脑袋的顾维的身上，那凝视着婴儿每一举动的认真表情，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几分暖意。
眼底染上复杂的思绪，任谁也瞧不出，这么温柔对待一个婴儿的人，长大以后会是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男人吧？
端量顾维的样，乌黑的头发染了个深褐色的头，修剪成时兴的发型，俊俏的五官棱角，眼珠子朝她这边一瞟，龇牙，露出一口光亮洁白：看呆了吧？
靳染被他这不要脸的样给逗笑了，熊孩子，还真以为谁都瞧得上他呢。“软绵绵，绵绵……”黑眸亮了亮，忽地扭头，跟靳佳柔说，“姐，她叫阮绵绵好不好？”
没料到自己无意中说的话会让她想起这名，顾维一时怔愣。
这二妹当是孩子玩耍吗？靳佳柔噗嗤地笑出了声，不过，绵绵这名呢……情意绵绵，绵绵不断，确实是个挺有趣可爱的名。
接到媳妇询问意思的眼光，阮母笑笑道：“咱家祖宗只有男丁规定字辈。”就是随他们的意。
摸到凉了，阮母掀开盖在靳佳柔上身的那张厚棉被，将盆子放在床边，再扶靳佳柔躺下，重新盖好被子。
不经意地他诧异地看她，低问：“这孩子是别人的？”
“怎么可能？”她睁大眼，低呼了声，“傻冒吗你，这我姐刚生的女儿！”
“那为什么，你姐她的肚子……”还是鼓起？顺着顾维的视线去看，落在了靳佳柔那被被子盖住，还微微隆起的被子。
靳染终于明白他惊讶什么，思量了会儿，挑了些简单的话来解释：“过了恢复期，肚子就会恢复正常了。”
“什么叫恢复期？”
没想到他继续问，她一下子词穷，还是替揉肚子的阮母替她回答：“就孕妇产后需要恢复的时期，小伙子，得等你娶了媳妇，你母亲还有岳母一定会跟你说得详细……”
他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怎会奢望他能像阮天翔这样疼妻子？靳染不以为然，转眼，却发现他的耳根泛上一层淡红，不知是被日暮蒙上，还是这没皮没脸的男人还残余着一点点的正常，害羞了呢。
去停车场，顾维取了自行车，她跟着坐了上去。
途中冷风直面而来，刮得她的脸蛋儿跟耳根，如同经霜的柿叶般殷红，她决定以后也不要相信被个男人用骑自行车，是件浪漫的事的那种鬼话。
“冷吗？”前面的人开了口。
这不是废话吗，没听到自己的牙关已经在直打颤，抖个不停。
顾维不冷不热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会习惯穷人家的玩意？”
他的话让靳染顿觉莫名其妙，这家伙心思是咋的？十句总有两三句是讽刺人家，存心给她找堵的对么。再说，她只是怕冷罢了。在B市的时候，靠着自行车这一伟大又绿色的交通工具来过日子的她，哪来的不习惯？
是不是以为她平日不吭声就好欺负？靳染猛地叫喝了一声：“停车！”
以为她发小姐脾气，顾维没有理她，腰上传来一股挠痒，他大惊失色，车头摆了几摆，几乎就连人带车的撞上电线柱，他的脚适时噔地，刹住了自行车。他忿然回头，怒道：“你这女的抽什么风！”狠狠滴瞪着好整以暇地跳了车的靳染。
“你，”指了指他到一旁去，“下车。”
顾维一脸“你疯了吗”看她，“我下车的话，我们怎么回去？”
瞧他样子，不是以为她会说让他们俩“推车漫步”的恶心话吗？靳染上下打量他，这人自我意识过剩了吧。“我载你。”
得了吧她，他还想多活几年。顾维不想跟她胡扯，径自上了车，问了句她还要不要上。
“听说维哥现在那个小女朋友的妈跟五婶是同学呢。”
身子僵了僵，下了自行车，顾维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对着她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靳染，你带种！”
靳染嘿嘿一声，就要上车，谁知脚够不着地，几乎摔了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在偷笑的小气吧啦的顾维，她还小，脚比他短很好笑吗？调低了坐位，然后用围巾围了圈脸跟耳朵，以便挡住冷风，引来他一阵嫌弃。
“靳染，你是要做贼吗？”
“我冷呀。”她说得理直气壮。“你要不要上的啊？”
这会听着耳熟，怎么那么像刚才他说得话，顾维抱怨着“真丢人！”。靳染丝毫不觉得这是丢人的事，“脸皮这玩意一点也不值钱，最重要的是过得舒服。”被围巾挡了，说话的声音也不清不楚的，她脚一噔，车子就动了起来。
“谁教你的？”寒冷呼呼，几乎要掩住他的声音。
她含糊道：“世家也是普通人而已，会骑个自行车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认识的那些世家的人就不会。”
靳染抿起唇，当然，那些人眼睛长头顶上，平日上个街也要司机送，当然不会懂，怕是连地铁长个啥模样也不知道。她要不要当回耶稣，去奉劝一下这个尚在迷茫途中的熊孩子，劝他回头是岸？
车子的速度放慢了些，她能清楚听到平淡无波的话语：“不过也是，世家的人不需要会骑自行车，只需要学会开轿车或者等着司机来的日子。”
而她，要是说真喜欢的话，应该是自行车，它或许很慢，或许一路平凡，但却能平安到达终点，不会像轿车那样，错过路上的美好风景。
靳染的呢喃不知怎的，给顾维听到了，低笑了声：“你真是富贵不知贫寒苦。”
“顾维，你要能当上‘弘’的继承人，会想做什么？”当“弘”的继承人是世家子弟都梦寐以求的，也只有当上，才有资格去争将来掌权的位置。
顾维冷哼了声，“怕我以后跟你哥争？想套我话？”
靳染真想把自己的一脸鄙视给他看看，“我为什么怕？我哥一定能选上，还有四个位置，你离成年还长着呢，我怕你还不如怕其他成年的堂兄。”现在还没有与自己大哥比拼的能力，而且还有父亲在背后当支撑着，还没有谁有能力将靳明睿在竞选的位置踢下来。
“我不想争那位置，但如果我想做的事需要靠它才能完成的话，这位置我不会退让，也会力争到底。”他的声音从身后缓缓响起，嗓音已没以前那么嘶哑，音色也逐渐清亮，与昔日熟悉的低哑重合起来。
当时靳染听不懂，以为顾维说的是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顾家的希望，直到这个男人成功上了位，事情一件件呈现，她才明白过来。
“你呢？你不想去争？”他问得靳染一愣，是啊，继承人这位置不分男女，前世的叶皖灵也是借助身后的男人们的能力，上了位。随后摇了摇头，她不想，那种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
世家说了很多“有能力居之”的官方话，但实际上是每家挑一人上去。尽管有叶家在从中作梗，上一世靳家的气焰还是很盛，上位就有两人，而且都是靳家直系亲属，怎能不招人眼红？要不是后来她与顾维解除了婚约，在世家的人眼中，怕“弘”已经全是靳家的囊中之物。
五大世家是牵连在一起的，这些年来成功的同时，也结下不少仇怨，唇寒齿亡，一家毁了另一家也不见得好过，因此，没有强大的实力的话，是没有人敢动摇这关系链。
“顾维。”她说，“我这小姨甥女的名字是你改的，你得负责到底哦。”
阮绵绵的爸妈还活，他负责个啥劲？总不能随便改个名，就得以身相许吧？顾维突然觉得靳染这人越熟，脸皮越厚，可他还是问了她。“负责什么？”
“要是……你将来有了能力，得多护着她。”她淡淡地说着，嗓音清哑。
听她这话，还真像是笃定他以后会有出息。顾维沉吟了会儿，道：“要是我将来没有能力，一事无成呢？”其实他想说的是，护也轮不着自己，有靳家在，哪用得着他？
只见靳染耸了耸肩，一改刚才沉闷的嗓音，语气轻松地说：“那我就替她攀上别的关系户呗。”
顾维直瞪着她的脑门，像是想挖出个洞来，瞧瞧里头究竟是装什么的，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傻傻地跳进了她设的圈套里去。
一路上，时不时的吵闹几句，偶尔引来行人的几个注目。
马路边矗立着的那些光秃的树干，偶尔飘落几片，车轮辗过马路上枯干的叶子，鲜少人再去注意到寒栗与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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