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遇 三
小公园里滑梯旁边,那如同人骨的身子像布偶一样被几个壮汉砸在了地上,踹了一脚又一脚,泄愤朝地上的那人身上地吐了口沫:“狗崽子,害老子好找!”
像是想起找了半天的辛苦,壮汉愤愤地又踹上几脚。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懂感恩,也不瞧这B市是谁的地盘,逃过了昨儿,以为还能逃一辈子吗净会逃这逃那,这会儿回去,看老子不打断了你的狗腿!”
靳染刚跑到这,一路急忙跑来的喘气还没理顺,就已经楞在原地。
不久前还戏谑嘲讽着自己的那人,此刻就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躯壳,任着踹打,不喊疼不求饶。
想起那求生的锐利双眼,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凭着几分倔傲与不屈,这年纪能做到如此她确实不敢相信,但看向空洞无神的面孔,便恍然了。
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比起这生活更生不如死。
真是只不懂珍惜的鸵鸟。
那人的话言犹在耳,那时候的她听了觉得无比讽刺,如今却如同炸弹般落在心潭,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
事情来得太突然,已经等不着她多想。脚下意识地退了退,靳染身子一转,就跑了别的地方。
见地上的人一动也不动,一壮汉怕兄弟虎子就这样被他们给揍死了。
“虎子算了吧,人也找回来了。”
不经意间,那深邃的目光定在了那伫立原地的人影,从她来了就盯着,直到她回过头走了,也不曾离开。
名叫虎子的壮汉瞥了眼劝说的兄弟,仍有余怒地踢了踢地上的他,力度没有减弱。
“大头,就是你纵着这崽子,他才胆子大,敢老往外逃!”
“你也知道我这把年纪,家里那婆娘连半个娃也不出来。没个孩傍身,怎样过老儿的日子?”这个名叫大头的汉子,年近五十多,跟这虎子说话的时候,熟稔之中带着几丝唯诺与顺从。
“想这崽子来的时候还长得人模人样,现在像条干尸,剩些骨头撑着。大头咱俩当兄弟大半辈子,兄弟也不想亏了你,要不我换个人样些的给你?”
大头一把搂过虎子,嬉笑调侃道:“又不是知道兄弟我银子少,给个人样,过几年不又成了另一副骨头。”
“听你说的,好像大哥亏了你的钱,要让大哥知道你肯定又少不着一顿骂。”
见虎子他们没有教训下去的意思,大头粗鲁地扯他起来,愤怒地喝骂道:“蠢货,扑了这么多次一脸灰也不懂教训!”
不知是不是吼的气力大,大头说完就辛苦地咳嗽起来了。
其他兄弟上前,拍了拍大头的背,见他顺了些气,才松了口气。
“大头,你的病又犯了?”
“老毛病了。”大头打哈哈,虎子当了他这么多年兄弟怎么不知,看着那被几乎站不起来的人,扬手就一巴掌。“都是这崽子惹得祸!让咱们跑了这么多冤枉路!”
这一巴掌,就轻易将那瘦如竹竿的身子就打到了地上。
虎子呸地一声“又装病”,又是一脚下去。大头上来打圆场,说了几句,虎子才熄了火气。见那些壮汉兄弟走在前头,大头攥住他的衣服,瞧着那青紫交错的面庞,眉头皱成个川字。“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子还不懂吗?”
艰难地抬起了眼帘,淡淡望着大头,眉头扬了扬。
大头的皱眉更深,道:“阿维,你也别恼老子,老子给了你机会,你逃不了也就别怨了。”
这几天来,他没有像往日挑着顿吃,每一顿都是饱着吃,大头当然看出端倪,不过没有戳穿他罢了。大头看了看那些兄弟,没有在看他们这边,才压着声音对他道:“阿维,听老子的话,别想着逃了,你真以为老子能保你一辈子?”
大头每次对着他,也觉十分头疼,但也无可奈何。
“明明还可以逃上几天,为什么一直呆在这?”以往找他也得费个三两天,这次顺利且迅速得有些奇怪。
阿维掀起薄唇,似笑非笑望着大头。
靳染跑去最近的店子,从裤袋里取出买药剩下的钱,打了通电话,时间赶着,没有多说其它,只是慌忙地说了地点,就挂上了电话。
给了钱就马上跑回那个地方,在路上,就遇见了那些壮汉子。
没有意料到会面对面碰上的她,先是愣着,随后心就慌恐了起来,也不知该退走让路,还是挡着他们的路。
兴许是她一脸复杂站在前路,一动也不动,虎子也发现了她。
虎子叫喝道:“你这娃儿瞧什么瞧?”毕竟是当惯了流氓混混,就算是对着其他不认识的人,语气也是不善。
这一喝教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缩了身子。
“虎子哥,我认得她。”
虎子“哦”了声,声音延长,怀疑地瞧了阿维一眼,再回过身去看,那因阿维一句话而僵在了原地的她。
“怎么你认得她,连我也不晓得?”
“我逃的时候碰上她的。”
她的脸色变了变,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脸青鼻肿的人。这人也真有够无耻!阿维知道,要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自己不知死上多少遍了。
“是个逃家的娃,被小情人给抛弃了。”
虎子听阿维一说,也来了兴趣,走到她的面前,问道:“娃儿没地方去,跟虎子哥走怎样?”
大头似乎对阿维的话感到不悦,便对虎子说:“虎子,别听阿维说的。这样来历不明的娃儿收回去,说不着会惹上麻烦。”说着,不忘瞪了阿维眼,似乎想要阻止他。
虎子不是蠢货,当然也明白大头说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他感兴趣的是,阿维这小子对啥也不上心,居然下了话提她。他们那又不是好地方,难不成以为带她回去还能金养?对他们这些贩子来说,抓了孩子不是卖给人家,就是拿来赚钱。不过常来说,女孩更好赚头,大了还可以卖去窑子当妓儿。
“阿维,该不会这娃儿得罪你了吧?”虎子心情好了,语气也没这么差,言语中还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另些壮汉目光瞧了阿维和她,嘲弄而轻蔑地道“虎哥我看你说的不对,我想阿维他应该是想给自己找个伴。”
“连毛也没长齐也学着找女人了?”
话落,除了大头,他们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那别有深意的yin秽审视就算她不懂太多,也令她不舒服,且第一次被人说成赤果果地说成如此不堪,她的耳根也红了,难堪得她直想挖地洞埋了自己。
相对于她的困窘,阿维但笑不语。
他可无耻,她不可不仁。忍着胸腔的愠怒,她吸了一口气,佯作镇定地开口:“把坠子还我!”
“你不是拿走了吗?”
“那不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那玉坠子不是你的?”他凉凉地开口,盯着她的眼神透出几分深意。
“怎么不知道,我的坠子比你那破坠子贵多了。”
她的话让阿维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你怎么知道我的坠子便宜?”
靳染鄙夷地望着他,语气高傲:“你以为拿个差不多的就可以唬弄我吗?我的坠子是家里人特意订做的,除了兄弟姐妹其他人不可能有的。”
阿维闻言露了微笑,也微勾起唇道:“既然这样,你将坠子还我。”
“你拿了我的玉坠子怎么是我还你坠子,而不是你还坠子?”她说话的声音有着怒意,脸上看起来也有些急了。
虎子他们被他们坠子来坠子去,说得糊涂了,听着也觉烦了。
“阿维,你抢了这娃儿的坠子?”大头抢先虎子问了话,面色紧绷,而且带着不掩饰的怒气。
阿维默然望向她,脸儿虽怒,脚儿却有着微抖。
他迟迟没有回答,大头怒气更多了几分,大手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阿维不堪这力度,身子颤了下,几乎又倒在了地上,紧皱眉头,重重地咳了几声,应该是被打得难受。
见状,她的眉头轻皱了下:“还我坠子就好。”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揍他。
大头似乎也只是意思意思下,没有下心肠去教训,听了她的话,就没动阿维。
阿□□住身子后,就对她说:“你过来拿。”
她不满地皱着小脸,愠道:“你没瞧见我腿伤了吗?怎说你也是你过来还我坠子,再说,本来就是你的错,拿了我坠子又不还。”
虎子他们低头去看,纷纷暗惊。她脚上果然有伤,而且还感染流着脓,看来伤了不久,不过没有好好处理伤口的缘故。
虎子仔细端量了她,衣服沾了不少了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样,样子长得普通,不过皮肤娇嫩,瞧着也是个不错的家庭长大的孩子。这么个娃,怎么舍得天没亮就放出来乱逛,受了伤不管?本来虎子还怀疑着阿维突然提起这娃儿的动机,可这一想来,他的话应该错不到哪儿去,她许是真的自个逃家,现在没有地方去。
在虎子思量着怎样抓她回去之际,阿维先望了大头,得了同意才去了她那里。
摊开了攥紧的手掌,拿过的时候,那温热的触感令她的心颤了颤,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
他该不会是一直攥着玉坠子吧。
“鸵鸟妹妹。”
阿维的话令她缓缓地瞠大了眼,虽然心里也有了谱,可听他这一唤,还是惊得很。
他果然早就发现了!心底萌起的怒意还没有升起,就被强行压了下来。她从袋子取出另一个玉坠子,在放在他的手心的同时,她低声问道:“还可以跑不?”
“可以。”
“去刚才的小公园,见到穿黑衣服的人就说‘阿染被抓’。”刚说完,她扯着阿维的身子往小公园的方向一推。“快走!”这一声落下,阿维也没有拖泥带水,说些矫情不愿走之类的话,身子伤着,可幸好腿儿没受多大的折腾,跑起来也不怎么费力。
没有意料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虎子大头他们惊愕住,随即反应过来,面色大变。
“那兔崽子真是活腻了,居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逃!”虎子怒吼着,气得不轻,唤了大头和兄弟去追,也没有忘了眼前的罪魁祸首。
“你这小女表子还敢为人家出头呢……”
上前,一大个巴掌狠狠落在了她的脸上。怒气过甚,虎子这巴掌落得太大了,她能感觉脑袋整个晃了晃,半个身子就落在地上,耳朵嗡地一声,外界的声响也听不清楚了。
似乎还不解气,虎子的脚还故意狠狠踩在她伤了的腿上。
刮肉般的疼痛岂是十几岁的小孩可受得着,那脚一落,就让本来就因脚伤而疼得皱眉的她“啊”一声叫了起来,冷汗直冒。
“在老子面前耍花样,看老子带你和那崽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们一顿!”
想要护着脚,却又被另个壮汉锢住了手。
靳染听不到虎子的咒骂声,只感觉到脸蛋的痛楚,还有腿部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动弹不得就好像断了腿已经脱离了身体,但刺骨锥心的疼痛深刻地提醒着自己那仍是皮肉相连的脚。
从未被如此残忍地对待过的她,小脸面色煞白,唯有那五指红印,痛楚令五官皱了起来,嫣唇泛起苍白。
她疼得昏了过去,又疼得醒了过来,如此反复。
这想晕厥过去,被逼着受着疼痛的感觉真真比死还要难受。这会儿其实她心里想着死了也好,起码不用再受这些痛楚,也不用回去受着家人的埋怨与责怪。
又是甩了几巴掌,虎子扯着她的头发往地上用力撞了几下。
嘣,嘣,嘣。
清脆而骇人的声响在街上响着,天色还早,没有多少人经过,加上虎子将她拖去了多人往来的角落。因着虎子兄弟的遮挡,偶尔有一两个路人经过,不过他们没有看见靳染那小身影,以为虎子他们是黑帮流氓寻仇打架,就算看见这一幕也不敢惹事上身,匆匆走过。
见她闭了眼似是晕了过去,虎子才将她扔在了地上,朝她的小身子上,吐了口唾沫,像是泄了不少的火气。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耍老子!”
站了起来,虎子突然背上有一股寒意,回头去看,见到一个男人站在原地,视线落到了那个昏了过去的人儿。
“瞧什么,没见过人家打女儿?”
“她是你的女儿?”那人缓缓问道,语气似有些危险。
虎子嗤笑道:“不是老子的娃儿难不成还是你家的啊?”
空气瞬间一凝,四周也变得冷冽起来。
“祁青!”
他冷冷地低吼了声,就见出来了个人,本来名叫祁青的男人面色嬉笑走了过来,可一见那地上的人儿,脸色丕变。
额头青紫交错,已经被磕出血了,脸蛋被巴掌打得红肿,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容貌。脚上的那伤口被□□得血肉模糊,黑红之间还夹杂着那丝丝白脓。
别说是小孩,就连成年人也受不了。
祁青大步上前,抱起了昏迷的她,就往车子地方跑去。
虎子身边的兄弟没有发现端倪,刚想出拳头过去,阻止祁青,就被大手给抓住了。虎子终于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顿觉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好惹。
那个男人看起来没有多用力,可那壮汉痛得呼呼大叫,没会儿就被扭断了手。
虎子大惊,想要帮自己兄弟的忙,却被身旁突然走出来的黑衣男人给擒住了,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个男人的手狠狠地捏着自己兄弟的脖子,眼神冰冷得吓人,仿佛是地狱出来的恶魔般恐怖。
“对,不不起。”壮汉颤着身子道歉,也不知自己哪儿错了。
“对不起?”冷笑了一声,“不,你没有对不起我。”
那个壮汉被掐着脖子,不能顺畅的呼吸令他的脸色变得青白,额前的青筋也露了出来。虎子心恐了起来,慌着吼了句:“我们是黑龙的人,你动了我们以后别想在B市有好日子过。”
“黑龙?”
以为自己的话对那人起了作用,虎子挺起了胸膛,“把那小女表子还给老子,老子可以当没事发生。”
被那人的黑眸紧盯着,冷冽如刀的目光刺得虎子的浑身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脊背凉得宛如身在冰窖一般,冷得他的心头直打寒战。
“没听过。”那人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夹着骇人的寒气。
“你!”谁见了自己不是好声好气地讨好,虎子从来也没被人刷过面子,脸一时气得憋红。“我是黑龙的小舅子,你伤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虎子哥。”一个低哑的嗓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虎子看过去,阿维没了不久前的虚弱与颓靡,顶着张青紫的面庞,扯出一脸刺眼的笑容。
“你这崽子还敢回来?”虎子怒极骂道。
“我要是不回来,怕再也见不上虎子哥一面。”
“你什么意思?”虎子粗声粗气地问,看了看那个冰冷的男人,还有擒住自己的几个黑衣男人。“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
“虎子哥还不知道吗?”阿维佯作惊讶的样子令虎子愣了。见状,阿维淡言:“那娃儿是我妹妹。”
虎子瞠圆了眸子,不敢相信地瞪着笑意盈然的阿维,这会儿他可全都明白了,难怪这娃愿意拼了命救阿维,这陷阱是阿维挖了让自己跳进去的。忽然,凄惨地哀嚎了声,虎子才发现那人将自己兄弟的手脚给硬生生地折断了,一个大汉子就这样昏了过去。
这人究竟何方神圣。虎子恐得差些也站不住脚,他那些兄弟除了大头年纪大些,其他身子壮,而且肌肉厚实,寻常人起码要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才能打得过自己的兄弟。见到另一个兄弟也受虎子怒得几乎就像冲上前将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奈何不能动弹,他便用着猩红地眸子瞪着他:“咱们俩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对愤怒红了眼的虎子,那人不为所动,阿维却掀唇,淡淡叙述道:“令人闻风丧胆的五大世家里面有位少爷,手段残忍凶狠……”
虎子被阿维忽然扯开话题,说得一愣一愣。那个男人由此至终目不斜视,仿佛没听到阿维的话,就这样站着。
警笛鸣叫声响起,向着他们这边靠来。没多久,就出现了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过来。
虎子双眼一亮,顿觉来了救星,嚷道:“这贼人拐了我女儿,还想抓我回去,你们快些抓住他们!”
那些人听了,瞥了眼虎子,没多理会,就去了那个男人跟前。
当虎子以为他们是听自己的话想要抓住这些人的时候,令他震惊且绝望的事情就出来了,那些警察惶恐地朝那个男人。
猛然望向阿维,虎子要是再不明白他刚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也枉做几十年头的人了。他犯上的不是别人,而是黑道让上七分,白道敬畏三分的那个可怕家族。
像是觉得不够,阿维说了个更令虎子崩溃的事情。
“我妹妹她的父亲姓靳,名禄。”
那娃儿是他的孩子,又是阿维的妹妹。这么说来,阿维就是……那青白的面色显然被震骇住了,身子颤软得几乎跪了下去。
此时此刻,死亡对虎子来说已经不觉可怕,怕是以后的日子比死难受千百倍。
阿维望着虎子,再次扬起笑容:“虎子哥不用怕,阿维会好好招待你的……”脸上的笑纹更深。“以报答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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