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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榴花开处照宫闱 上


  以折柳为首,雒家出身的侍女们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激动加欣慰,颇有“吾家小娘子终长成”的意味,就差互相拥抱喜极而泣了。以紫钗为代表的东宫宫女则崇拜地看着她们的太子妃,居然创下了这么一桩丰功伟绩,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瞧瞧,在东宫一向自律到自虐的太子殿下今天竟叫人把琥珀酿温了一壶,还亲自为太子妃斟酒布菜……这夫妻两个把酒言欢,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其实她们都误解了。雒苏诚然把着酒,言的却不算什么欢喜事。她思来想去,觉得有这样恶毒的娘,容婕妤的孩子出生就是个悲剧。在这样黑吃黑的宫廷里,如果不是身边这个人,她恐怕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雒苏本想握一握他的手,但鉴于已经被握住了,只好定睛看着宇文测:“谢谢你……阿测。”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愿意开始一段新感情。

  宇文测眉心微拧,在最后两个字落地后倏然平静:“你与我,不用这些。”

  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雨渍也在阳光下消失了,雒苏微笑起来:“嗯。”想了想又道:“听说薛夫人的长媳精于女红,我想去偷个师学个艺,省的以后有了孩子又临时着慌。”谢太师和薛夫人这一进宫,可以预见朝堂风向将转——谢太师都对太子秉公执法表示支持,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可说三道四的?就为这个,她也要向薛夫人表示感谢。

  宇文测盛了碗汤,勺子送到雒苏唇边,等她乖乖咽下去才道:“还早,不急。”

  唉,琥珀酿不过是甜酒,度数低得很,况且她就饮了两小杯,哪用得着灌汤解酒?不过她总算发现了,她这夫君不但是个寡言少语的行动派,还喜欢把着紧的人按在自己羽翼下护着……可百炼钢尚有生锈的时候,遑论他羽翼之下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呢?雒苏转了转眼珠道:“礼部周侍郎的女儿与我是旧相识,下个月她过生日,我想去看看热闹。”

  灌完一碗鹿肉汤,宇文测心情愉悦,从善如流道:“也好,我陪你去。”

  雒苏左顾右盼,见宫女们已识趣退下,干脆丢掉形象打滚撒泼,带着没擦过的油嘴往他身上蹭。蹭了一会没反应,雒苏抬头撞进一道高深莫测的视线里,然后下巴被稳稳托住,然后……

  “苒苒,我不吃这一套。”

  顾不上被这个称呼震得颤三颤的小心肝,雒苏眼巴巴道:“那你吃哪一套?”

  宇文测看着唇瓣欢快地一开一合,宛如初生的红菱,遂低头在唇角浅浅一拂,带走一缕甜香:“这一套。”

  被调戏的雒苏感到大脑明显不够用了,半天才满脸通红地挤出一句:“我、我不去了。”

  宇文测好整以暇地支颐看着她:“真不去了?”

  雒苏左纠结右纠结,最后下定决心:“能不能先赊着?以后一天还一点行不行?”

  于是双方达成协议。雒苏正在心里规划一条一面通过琰都贵妇圈获取情报,一面以身偿债的漫漫长路,不防身子骤然腾空。她来不及反应,就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陷进他怀里,炽热的气息迎面堵了过来。

  半晌,雒苏气喘吁吁靠在他胸口,连脚趾尖都是麻的。忽然想起某人的小名,她忍不住笑起来:“从实招来……我中秋送你的礼物是不是被你扔了?”

  宇文测双臂收紧,下颌搁在她头顶,低头深嗅:“在崇贤馆。”

  雒苏吃了一惊:“放那里做什么?”

  “留在书室,闲时观赏。”

  观赏花椒,还是自我欣赏?雒苏心里甜丝丝的。原本想着拿多子多福的花椒来激他,如果他当真要纳妾,她便死了那份心……可如今,谁料到会走到如今?唔,这么说,那束花椒该算他们的定情物了吧?虽然不如素心兰那么高雅,倒也算是……意义非凡。

  “有一个孩子,就栽一树。若含章殿不够,再辟一块地。”

  明显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雒苏感到压力山大:“不是说还早不急吗?”

  宇文测深深凝视她:“顺其自然。”

  如果早知道是那么个“自然”法,雒苏一定会提出异议,不过鉴于抗议也无效的残酷事实,她思考良久,终于顿悟:夫为妻纲,她要顺的自然,就是他嘛……

  顺着顺着,就顺过了含元殿冬至大典,转眼年关将近。东宫双喜临门,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阿墨望着衣案上的御赐衣物,惊叹:“这就是五云裘?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哩……”

  紫钗骄傲道:“那是自然,这是圣人亲赐的恩典,全天下能穿五云裘的用十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折柳点头:“散朝回来殿下看到娘子穿上这个,一定很欢喜。”

  阿刀嘴上虽没说什么,显然也很高兴,只有阿竹面上淡淡的。

  雒苏怔怔看着传说中的五云裘出现在眼前,第一感想是这艳光四射的,“天机烧破鸳鸯锦”也不外如是。第二感想是圣人阿翁他老人家到底是几个意思?以太子妃有孕为由把贺绩扣在琰都,又时不时赏些稀奇宝贝给她。贺绩一介布衣,自然碍不了圣人的眼,可圣人究竟因为什么起疑心?总不至于因为永宁迁怒他们吧……

  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会新衣,到底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雒苏遛去厨房看了会,见没什么乱可添,又慢步踱了出来。一路心不在焉,直到一头撞进熟悉的气息里。

  雒苏故意揉着鼻子道:“郎君为甚这般步履匆匆,可是在寻哪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正是。”宇文测端着她的脸瞧了瞧,伸臂将她揽进怀里,“娘子知我相寻,何必多此一问。”

  雒苏却马上出了戏,拽着他袖子道:“找我做什么?有话要叮嘱我?是不是关于五云裘?”

  指腹轻擦过她眼角,拂去一根掉落的睫毛,宇文测漫不经心道:“五云裘?无所谓,喜欢就穿上。”

  雒苏睁大眼睛看着他。

  宇文测微微低头,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唇拂过薄而暖的眼睑:“不过一件冬衣。”

  “你就这么放养我,不担心我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婴孩吗?”雒苏有些气馁,却还是不好意思把自己界定成废物,“就算你不担心,我也不甘心。凭什么你事事强过别人百倍,偏在娘子上输了一筹……”

  宇文测目光沉沉:“在我身边,生一两个儿子,两三个女儿,教女儿诗书琴箫,其余冗事不用管。”

  雒苏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白费半天口舌,又给绕回去了……何况生儿生女还要看天意呢。算了,自从几天前诊出孕脉,他看自己就跟看一盘酥山似的,风吹吹都怕化了。想到恐怕是以前苏良媛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她也只好由他去。

  于是勾着他手指嚷嚷:“我要吃天花毕罗!”

  “好。”

  低头看着青丝间的花钗一步一颤,宇文测眼底映出融融暖意,正如此刻铺洒一地的冬日阳光。

  不是输了一筹,而是一心所求。他的字典里没有“求不得”三个字,所以必须事事强于众人。

  不料美食还没吃够,雒苏就已经无福消受。开始还能避开宇文测完成每日的例行一吐,没几天就越来越频繁,看什么都没了食欲。

  目光落在琳琅满目的吃食上,诸如玉尖面、仙人脔、长生粥、水晶龙凤糕等等,雒苏可怜巴巴道:“午时才吃了饭,现在才一个时辰……”

  宇文测将仙人脔盛了半银碗,舀起乳白的汤汁送到雒苏唇边:“中午吃了什么,不用我说。”

  雒苏勉强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了,举起袖子挡住脸。每次都是这样,但凡她趁他不在任性偷懒一回,立刻就被发现、捉拿、补回来……干呕了好几下,她端起温热版清凉饮,小口啜了半杯,终于感觉好受了些。用薄荷和雅州土产的酸柠檬泡水,这大概算她在琰都开发的新潮饮料了。

  宇文测轻抱起她,边拍边哄:“还想吃梅子羹和醋芹?粥并不油腻,尝一点可好?”

  雒苏泪眼汪汪地点头。没办法,她就是那吃软不吃硬的没出息典范,每逢他开启柔情攻势,她就兵败如山倒……呜呼,天下莫柔弱于水,古人诚不我欺!

  痛并快乐着吃完午后加餐,雒苏正要去院子里遛弯,眼尖地看到女史阿墨面有异色,像是有话不敢说。看了眼身边的人,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让折柳和阿墨陪我就行,你去屋里歇一会,要不晚饭我就不陪你用。”

  以阿刀为典范,东宫宫女已经养成了在适当的时候充耳不闻的本领。每每只有紫钗乐见其成——看太子殿下吃瘪,是仅次于给太子妃梳头的人生一大乐事啊!

  宇文测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抬头却对女史阿墨道:“说。”

  雒苏被看得心里发毛,见状忙松了口气,同情而无能为力地望向阿墨。

  阿墨只得硬着头皮道:“秉殿下、娘子,萧氏误服相见欢,如今在崇贤馆……有些失态。”

  雒苏脑门上一排汗,“相见欢”这玩意,顾名思义,当两种普通无害的物质相遇,就碰撞出了不普通的效果。因是正在研制尚不成熟的禁药,最方便给某些人钻空子——出事后即使不幸被查出,推说不知道就行了,不知者不罪嘛。谁想到当时容婕妤手上的玉露钟乳粉与无虞殿酪浆里的金风酿刚好配出了相见欢?唔,要不是她夫君见多识广善解人意,恐怕就被她的疯癫给吓着了……不过据说研究中的禁药效果往往因人而异,那萧镜娘会是什么模样?

  阿刀皱起眉头,宇文测却连眉也没皱:“卫刀、古墨,宫中杂事是你二人本分。若有下次,明年禄米减三分。”

  阿墨嗫嚅道:“可……可萧氏称她有法子能解娘子恶阻之苦。”

  雒苏早已摸清自家夫君的脾气,立刻挽着他道:“如此甚好,咱们一道去看看无妨。”要不他肯定要把她留在屋里……真是,好不容易有一次迈出含章殿的机会,说什么她都要跟着他缠着他。

  好在宇文测见她实在闷得发慌,将她裹成一只粽子,一路牵到了崇贤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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