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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波才动万波随 上


  大宇孟蓝交恶,雍州边屯吃紧。

  这时节全大宇最忙的除了圣人,大概就是秦王宇文浔了。圣人在边屯之事上架空宇文测的举措,令雒苏确信,喜怒无常的天子动怒了。可是为什么?宇文测行事一向低调,从不伐功矜能,就算令圣人猜忌,总该有个由头吧。

  雒苏完全想不到,这事会和自己有关系,就像她想不到圣人疑心永宁出事与她和贺绩有关。她只是叹息,宇文测虽被架空,却也不曾闲下来——朝野中的琐事数不胜数,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心累。

  大宇开国时日不算久,门荫之制却已滋生出不少银样镴枪头的官二代官三代。这些二代三代有的挂虚职,有的什么都还不是,气焰已经嚣张得很。这不,一个月前,谢氏旁支里有个十八郎,吃花酒时看上一个美貌小婢,不由分说强要了,结果不幸弄出了人命。更不幸的是那婢子并未卖身,本是良家女,因家贫负债才在平康坊帮活,家中还有个兄长。谢十八郎暗叫晦气,正预备放点血小事化了,谁知这档事被他的死对头看见,宣扬了出去。谢十八郎这才慌了神,要知道家里安排他明年入仕,这关头坏了名声,实在要命!谁又知那丧妹兄长突然改了口气,说自家妹妹是被凌虐至死,将他告到了天子脚下的琰都永兴县县衙。于是接下来,永兴县和谢家所在的普安县开始施展球技,把这个案子当做马球一样传来传去。

  至于后来是怎么落到太子手里的,雒苏至今记忆犹新。当街拦马抱大腿这种桥段,她以为只适合纯情男女的初遇,怎么看都不适合喊冤的某兄长和太子殿下啊……诚然,宇文测没有被抱大腿,听说两人相距甚远,但一定是副令人动容的画面——太子殿下竟然接下了案子,不得不说,圣人他老人家居功至伟。

  雒苏心里知道,圣人是要借谢十八郎敲打豪门,而特意把这事交给宇文测,是要盯着他——谁都知道谢家第一号人物,太子太师谢夔,虽挂的是虚衔,但天子一家都对其礼遇非常,更不用说身为弟子的太子殿下了。这案子从初夏直拖到酷暑时节,全琰都百姓都巴巴看着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如何决断,雒苏不禁也捏一把汗。

  没想到宇文测极其利落地解决了。他并未全程旁观判案,只在判决的关键时刻露了个脸,冠冕堂皇说了几句场面话,诸如“国法威严不容儿戏,《大化律疏》不容亵渎”之类,别的没了。

  说得简单,有多少人知道他的难处?谢十八郎是活该,可谁知谢家会不会有人因此记恨?听说朝堂上已经议论纷纷,若再多判几个这样的案子,不满的情绪堆起来,说不定就有朝臣上折子指责太子刻薄寡恩了。圣人行仁政,若他有意把宇文测逼到那一步……希望是她想岔了,用了这么多年,培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储君,圣人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废黜他。

  雒苏叹了口气,松开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裙带,一阵匆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折柳提着裙裾疾行而来,额上带汗嘴唇紧抿。

  雒苏递给她一杯凉水,吩咐左右退下。

  折柳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娘子,雒……雒副监家出祸事了!”

  雒苏掐了把掌心,平静道:“什么事?”

  折柳平复了一下呼吸,细细道来。不知怎么孽缘巧合,雒谷老桃花泛滥了一把,自从见过大理寺丞的娘子一面,相思成疾一病不起,甚至想休掉第五任续弦姜氏娶其过门。这一面老子闹得不可开交,另一面儿子也不甘寂寞。三郎雒英没当成翊卫,窝了半年的火,可惜这次不巧,酒后揍人反被揍,于是报上妹妹太子妃的名号,顺便招呼弟弟们又把人狠狠揍了回去。

  雒苏听完,平静问道:“那郎君伤得如何?姓甚名谁现居何处?”

  折柳咳了声道:“那郎君唤作殷五郎,住在城南兰陵坊。好在他粗粗习过武,大多是皮肉伤,不甚重。”

  雒苏闭上眼睛,再睁开,终于忍住摔盘子碟子杯子的冲动。如果可以,她想抽着皮鞭冲去新昌坊把那几个姓雒的败类吊打一顿……无才无德还无智商,这样的三无产品,是怎么耀武扬威活到现在的?居然惹到皇后本家去了,是嫌活腻了不是?

  “郎君现在何处?”

  折柳握拳掩口道:“殿下在神英殿……”

  冲到神英殿时,雒苏没留意宫女期期艾艾欲说还休的神色,一鼓作气冲进殿内。下一秒,整个人化身水磨石阶上的一根石杵。

  “苏娘别来无恙?”久违的炫白笑容再度晃晕人眼,柳颀抚着下巴,欣欣然道。

  谢子玉放下指间的白子,起身拱手道:“子玉见过太子妃。”

  “谢待诏请坐。”雒苏握拳,再握拳,挤出一丝笑容,对上迎面走来的宇文测,“不知郎君有贵客到访,妾失礼告退……”

  宇文测伸手把因一路疾行而东倒西歪的花钗扶正,泰然道:“不必急,晚些时候我过去。”

  雒苏木然点头,木然转身走了。

  银梳背和琉璃枕合奏出一曲清新的叮叮当。雒苏颓然放下梳子,又在床上滚了一遭,心里的郁闷却丝毫没有缓解。我要怎么做才能死心?落梅恢复薄姓,以良家女的身份嫁给谢三郎做正头娘子,她作为一个身份尴尬的“旧主”,实在不该出现在她面前。可是……

  “想见薄夫人?”

  雒苏吓了一跳,迅速从床上爬起整理衣襟:“郎君。薄夫人如今可好?”

  “谢子玉幼失怙恃,如今辟出独院,薄夫人专宠无忧。”

  雒苏点头:“那就好,不必看了。郎君……雒伯父家的事,圣人可曾说什么?”

  “不曾。”

  “皇后殿下呢?”

  “不曾。”

  眉头跳了几下,终于没有打结。雒苏以破釜沉舟的沉痛语气道:“若圣人交与郎君裁决,郎君定要严惩不贷。”

  宇文测挑眉:“你怕我会徇私?”

  雒苏忙不迭摇头:“郎君英明神武,绝不是那种人。”想了想又道:“郎君辛劳。”

  宇文测走到床边坐下,唔了声道:“樱桃还有?”

  雒苏忙爬下床,殷勤地一手抱樱桃一手托酥酪,两只琉璃碗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宇文测意思地吃了两个,拍一拍床沿。

  雒苏忙放下酥酪樱桃,殷勤地鞍前马后:“郎君还要什么?”

  宇文测思索道:“若局势不好,战事起,我会代圣人亲征。”

  雒苏一时间很没有想法,直愣愣看着他。

  宇文测揉了揉她头发:“若如此,我需要子嗣。”

  雒苏会意过来,太子殿下终于醒悟了,要广纳良妾了?后宫事物当然由她主持,可面对这样一个浩大工程,她觉得……很心塞。什么样的女子能配上太子殿下?她思考了一番,觉得……没有。

  抬头望向宇文测,身形轮廓、眉目神情,无一处不悦目,无一处不赏心,总之,堪称完美。雒苏想着不觉胸口一滞,这这这……难道说,她对太子殿下有了非分之想?原来,前一阵子她患得患失,是怕他有朝一日傲然转身离开自己?原来,她从新婚夜后不再和他探讨纳妾之事,甚至对他说出“不如怜取眼前人”,潜意识里是想独占他?良久,雒苏思考完毕,得出三个字的结论:她疯了。且不说有苏良媛在前,她既不聪明绝顶,也不八面玲珑,在他身边,怎么都像一只花瓶而不是贤内助。

  宇文测审视她良久,终于开口:“此事不急。”

  雒苏微松了口气,却仍然轻松不起来。该来的总会来,她要如何面对将来他的后宫粉黛?她郁郁道:“阿洸一个人孤零零的,总要等到除服之后。”

  宇文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好。”

  雒苏更加郁闷。不就是几个美人吗,也能令太子殿下软化成这样,真是……红颜祸水!哼,要纳就纳,给他纳一堆,看她们每天争风吃醋,吵到他脑仁疼!

  望着琉璃宫灯发了会呆,她低声道:“郎君可知……圣人为何保下容婕妤?”

  宇文测垂下眼睫,瞳仁漆黑透亮:“柳氏暂时动不得。”

  雒苏仍然纠结:“可圣人待阿洸……不是不好啊?”

  “柳氏虽有居心,永宁不是她的目的。祸及永宁,是我的疏忽。”

  雒苏不解地抬头望去。

  宇文测平静道:“柳氏无子。若她要染指后位,有什么捷径?”

  雒苏翻来覆去想了一通,不确定道:“扶植傀儡?……可是有郎君在,她怎么可能如意?”

  唇角浮出一抹嘲意,宇文测淡淡道:“早先,她看中了我,后来,转向了秦王。”

  雒苏呆呆道:“那……秦王和柳淑妃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赵德妃也默许?”想想又摇头:“若秦王是明白人,不该如此。”

  “秦王在雍州声望颇高。”

  雒苏不以为然道:“若就此有恃无恐,那秦王也不足为患。”如果宇文浔因得到雍州土地和圣人偶尔的器重而轻狂,那只能说道行太浅,没法跟宇文测斗。

  “哦?”

  雒苏咳了声,心虚地转换话题:“那依郎君看,孟蓝并非无辜?”

  宇文测支颐道:“孟蓝国王好大喜功,大王子浅陋无知,激我朝出兵是早晚的事,却也不会蠢到现在就自揽罪名。”

  等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毒舌完,雒苏揉了揉胸口道:“如此,依郎君所见,俱那卫花粉究竟是什么来头?”

  宇文测这才露出诧异的神情:“你不知道?”

  雒苏绷着脸道:“郎君方才说,柳淑妃并不想害阿洸,那为何……”说着忽然福至心灵,难道说,陷阱是特意给她挖的?阴差阳错下永宁把珠玑娘接了去,那边料到永宁会去东宫献宝,便未出手,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谁会知道她怕那只鸡怕到神经过敏?这么说来,永宁完全是无辜的,如果不是她的缘故,如果她早点发觉……

  见她脸上继了悟后又浮起纠结,宇文测肘后稍一用力,径自平躺下来:“时候不早,该歇了。”说着眉头微蹙:“有点热。”

  雒苏无奈,只得将琉璃枕让给他,自己用竹的。想了想又把单丝罗帐高高卷起,方便冰盆的凉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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