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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镜里新霜空自悯 上


  萧镜霜望着铜镜出神,良久,轻叹了口气。

  “今天真真出了一口恶气!”挑帘进来的青衣小婢眼中满是笑意,不解道,“小娘子怎么不欢喜?”

  萧镜霜摇了摇头,抿唇一笑,靥边浮起两个甜而软的梨涡。

  “小娘子且放宽心,在这住上几天也不妨,左右夫人管不到这里……”青衣小婢环顾屋内,慧黠一笑,“热水备好了,奴婢伺候小娘子沐浴。”

  正当主仆欢谑时,门板上叩叩几声打断室内温馨。

  萧镜霜微怔,随即脸颊染上粉色,正待轻声询问,门已被推开。

  宇文测站在门口,淡淡瞟了眼青衣婢女。

  青衣小婢生生压住惊呼,眼风飘来飘去,似乎不知落在何处。

  宇文测大步进来:“出去。”

  萧镜霜又是惊诧又是羞涩又是窘迫,一张俏脸白了白,转而更红了。

  宇文测不耐地往旁边扫了一眼:“你先下去。”

  青衣小婢迟疑片刻,猫着腰退了出去,拉上门,将耳朵轻贴上去。

  楼上的客房里,帘影低垂,瑞脑销金兽。

  “那小子去找萧镜娘做什么,难道你不想知道?”

  雒苏看了眼一脸“快来问我啊”的崔忻,掩口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妾该回去了,世子也早些安置吧。”

  崔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难道你指望他开口告诉你?”

  看着花样世子深受打击的模样,雒苏无奈道:“我看起来有这么不自量力吗?他的事为什么要同我说?难道世子你会把过往情史讲给孟蓝大公主听?”

  崔忻愣了愣道:“你知道什么了?”

  “不劳世子费心,我知道的并不多。”雒苏起身,顿了顿道,“十万桃花空射眼,我心已失陇头梅。萧镜娘如何,我又如何,毕竟无关紧要。”

  崔忻默然看了半晌,竟连一丝不甘或怨愤的神色都看不出来。平静如水,如斯平静……他颓然叹了口气:“是我多事了,你回去罢。”

  雒苏抱着帷帽,刚踏过门槛,身子便是一僵。

  宇文测靠着墙,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雒苏怔然回望,不知该作何反应。然而只是一瞬,锐利的神色收敛无痕。漆黑的眼底仿佛夜色中的大海,海平面下是什么,永远不得而知。她尝试去读取,然而刚开动大脑,就被一股力道一推一压,思路戛然而止。陌生的男性气息近在咫尺,她条件反射地去推,却让温热的吐息更近地喷在皮肤上。

  薄玉般的肌肤上浮出粟米似的颗粒,宇文测观察了一会,低头噙住。

  继微凉的触碰后,湿润柔软的触感传来,雒苏脑海一片空白,如一截枯木僵立着。

  “……七娘?”

  终于从一下一下的撩拨中回神,雒苏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挣脱了钳制。飞快戴上帷帽,她不敢去看一旁贺商陆的表情,匆匆走了几步,匆匆道:“多谢表兄照顾十二妹,眼下已经亥时,明天我再来找表兄。”

  微薄的月光将窗格渲染得朦胧温柔。

  雒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瞪着虚空。这半年来的事历历在目,让她隐隐头痛。她怎么这么愚蠢?只顾着表感谢表忠心,却连这时基本的男女大防都忘了?难怪太子误会她,喝了酒半夜摸进人家院子,谁信她是找人纯聊天?是个人都觉得她在投怀送抱吧。

  她摸着洗过的脖子长叹了声,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子殿下不厚道。明明心里有人,为什么应下这门婚事?就算圣旨不可违抗,为什么不摆出拒她千里之外的高冷姿态?难道说他心知悔婚无望,干脆破罐破摔,顺了她倒贴的心思?不,太子是谁,怎么可能任人摆布?莫非……他假意应承,故意做戏,冷眼看她自毁名声,甚至深陷泥潭,待水到渠成直接把她打入冷宫以泄心头之愤?

  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雒苏倒抽着凉气,一面安慰自己不能这么毒吧,一面回忆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心里绷紧的那根弦顿时就断了。

  痛定思痛,雒苏觉得为时尚不晚,她要自救。就算太子殿下是闪着寒光的刀俎,她也绝不要做那摊倒霉的鱼肉。

  回琰都的路途很顺畅。

  侍候过贺绩,雒苏回到车上,不出所料对上一张沮丧至极的小脸。她无奈道:“来时吵着要和我坐一辆车,如今苦着脸又是做什么?”

  雒芷撅着嘴道:“阿姊,姊夫……太子殿下他是怎么了?怎么能带着那个狐媚子一起上路?”

  雒苏容色平静:“太子殿下的事,不是我们可以过问的。你不许招惹那位萧小娘子,也不许背后议论,否则回家我告诉父亲去。”

  雒芷咬了半天嘴唇,瞥见车帘空隙的光景,眼珠一转,飞快地掀帘下车:“姊姊,我下去方便一下。”

  雒苏微微一怔,眼见车外有人走近,遂钻出车厢,规矩行了一礼道:“殿下有何吩咐?”

  宇文测看了她一会。量体裁的浅青袍子略显宽松,正好裹住娇软身躯,一头青丝束在藕色罗巾里,纤秀双足完全覆盖在鹿皮靴之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素面朝天,竟毫无遮蔽。他蹙眉道:“帷帽呢?”

  雒苏微讶,随即转身进去,不伦不类地戴着帷帽出来了。

  宇文测看了一眼,满意道:“在广陵客舍同你说的,还记得罢。”

  雒苏点头:“殿下吩咐,妾身谨记。”

  “萧氏安置之事,你怎么看。”

  雒苏认真想了想,抬头道:“不知萧小娘子有何想法。”

  宇文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萧氏说在琰都举目无亲,一切听凭我们做主。”

  雒苏回了个不动声色的微笑:“听闻萧小娘子颇通文墨,崇贤馆增一红袖,为才俊添香可也。”

  宇文测若有所思了一会,忽然道:“松县的松子,味道如何?”

  雒苏明显一愣,诚实道:“清香,甚美。”

  宇文测颔首,转头唤了声,一名矮个长随捧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来到跟前:“雒小娘子请用。”

  雒苏明白过来,心头阴霾愈重。反复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她抬头微笑道:“孟夫子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妾这就把松子与大伙分了,好教大伙领略殿下恩典。”

  宇文测双眼微眯,淡然抛下两字:“随你。”

  钻回车上,雒苏靠着车厢侧壁萎靡不振。道行太浅,怎么斗得过面冷心黑的猛兽?她顶多是只急了会咬人的兔子,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但她本就没打算在他面前玩心计。那位萧镜娘擅长的不是文墨,而是舞,仅凭这一点,她还不能确定,但思及那晚太子看萧氏的眼神,以及看似闹剧的一场落水,她终于明白,他们被设计了。那萧氏是谁发掘出来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萧氏和东宫故去的苏良媛要么形似要么神似或者兼有之,而太子不是任人摆布的主,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太子殿下将计就计,带回萧氏,要好好作为一番。问她关于萧氏的安排,不过是试探她,而她的意思也表达得很明确——她无意探听他的过去,就算知道什么,也绝不会乱说,至于萧氏的去留,一切取决于他。放在崇贤馆,可以随时收用,送人,抑或弃子。

  “敢问雒小娘子可在?”

  嗓音娇柔如莲瓣上的晨露,我闻尤怜。雒苏正要出声,却听见雒芷清脆的嗓门:“阿芷在,萧小娘子有什么事么?”

  雒苏心下好笑,垂下挑帘的手,且听听小丫头有什么招数。

  萧镜霜柔声道:“原来是十二娘妹妹,镜娘找七娘姊姊有话要说。”

  雒芷疑惑道:“阿芷不曾听说,萧小娘子何时入了雒家家谱。”

  萧镜霜默了会道:“十二娘这般风趣,镜娘自知出身卑微,怎敢攀附君家?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雒芷大方道:“那你便说吧。”

  又是一阵沉默,车内的雒苏轻咳了声,张开帘子:“阿芷不许胡闹,萧小娘子有话请说。”

  美人眼圈泛红,本是惹人怜爱的情状,但看着这张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孔,雒苏只觉古怪难言。

  萧镜霜压住心头凄楚,仰头哀婉道:“雒小娘子明鉴,奴一介孤女寄人篱下,虽冠以萧姓,到底如水上浮萍……奴有自知之明,绝不敢令太子殿下与小娘子生嫌隙,请小娘子信奴无不轨之心。”

  高度差让两人间的角度很奇怪,雒苏低头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干系?”

  明眸微黯,萧镜霜攥紧袖中双手,轻而坚定道:“奴请为雒小娘子之婢,恳请小娘子成全!”

  雒苏吃惊了一会,摇头道:“这不妥。你该求的人不是我。”见萧镜霜面色如雪,她念头微转,心里有些明白了,开口道:“且不论萧小娘子是良家子,听说宫中萧美人出自君家,萧小娘子怎可妄自菲薄?这种念头,万莫再动。”

  “雒小娘子有所不知,萧美人是大伯家独女,而奴……自幼失怙,五年前又没了娘亲,奴口笨嘴拙性情愚钝,难讨伯母欢心。到如今,到如今,奴实在是走投无路……”萧镜霜哽咽着说完这席话,发觉自己失言,猛然住了嘴。

  雒苏却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出言不敬,只道:“你由太子殿下接入琰都,自然今非昔比。”

  萧镜霜摇头道:“奴蒲柳之姿,兼一无所长,虽与萧美人有葭莩之亲,却不敢攀附。”

  雒苏咽下到嘴边的“你不是会跳舞么”,淡淡道:“萧小娘子既不愿寻亲,不若就在太子殿下身边待着,殿下从不亏待有才之人。”

  “奴、奴不是……”

  雒苏截断道:“萧小娘子不必过谦,太子殿下从不亏待有才之人。”

  萧镜霜怔怔看着帽檐下的那袭白色软纱,将雒苏重复的那句话默默寻思了一遍,终于露出一个恳切的微笑:“多谢雒小娘子关照。”

  雒苏抛下一句“我不曾关照你什么”,转身回车厢摘了帷帽。

  指尖无意识地在铜带扣上来回轻扫,雒苏眉头微蹙。这萧镜霜究竟是被人利用尚不自知,还是城府太深?想到后一种可能,她深深叹了口气。那些宫闱斗争,就留着太子殿下自己去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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