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戴纳的秘密
尤希娅躲在巷子的角落里，使劲攥着凯恩送给她的那根法杖。
骨节微微泛白，透露出少女不可避免的紧张。
她侧过头，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街对面的华美宅院，经过今晚经历的这些事情后，城主家的大房子在她眼里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周围一片静谧，黑暗包裹住她的身躯，远处的房顶上好像有一双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努力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尤希娅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几分钟后，她的视野里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看到身影无声而迅速地翻过围栏，少女高悬着的心才微微放下一点。
之前两人约定好，如果凯恩如她所见那样翻过围栏，就证明城主戴纳现在不在家，宅子里相对安全。
思及此处，虽然明知道天色太黑他会看不到，尤希娅还是轻轻勾出一抹微笑来。
仆人都已经回房间睡下，城主家晚上向来没有守夜的仆从——这点他们早在离开之前就发现了。
那时候还以为戴纳为人宽厚体恤下属，现在想想，整件事背后仿佛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
给两人加持了隐匿类的辅助魔法后，尤希娅跟在凯恩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地潜进戴纳的家。
少年在前面走了几步，一回头，正好看到她紧张得要命的神色，不由失笑：
“放轻松，我刚才进来时已经探查好了，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有事的。”
圆月高高悬挂在夜空中，像一只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两人从一楼的窗子翻进大厅，一片漆黑中隐约可以看见家具形状，一切还和白天他们离开时一样。
一点声音也无，空气在四周缓缓流动，夹杂了某种不太好闻的味道。少女在凯恩后面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来，这味道她当初在戴纳的那个放置着炼金用具的房间外也闻到过。
看着少年挺拔的脊背，尤希娅暗暗想着等会离开这里后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夜探宅院，会有什么收获吗？
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戴纳家的楼梯有仆人定期修整，平时踩在上面都不会发出声音，这倒是为两人提供了方便。
凯恩刚刚登上一阶楼梯，就觉得哪里不对。他想想又转回来，在黑暗里对圣女无声地做了个手势。
少女一愣，点点头，走到他前面去。
走到少年身边时手腕被他轻轻握住，温暖的触感透入肌肤直至骨髓，她的脚下无意识一停，凯恩已经重新迈开脚步上楼。
两人的距离比刚才要缩短一些，尤希娅差不多保持在与凯恩平行的位置，他们慢慢走上楼去。
时间有限，少年准备先去三楼看看她和他说过的那个炼金房间。这处房子在他眼里处处透着诡异，同样诡异的还有戴纳，还有他那个——
思绪戛然而止，上到三楼的两人拐过楼梯，俱是一停。
他们的对面是狭长漆黑的走廊，月光从窗子照进来，只能依稀照亮前方一小段走廊。
而在黑暗与月光的交接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面对着他们站在那里，上半身完全隐入身后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刹那间少年把少女拉到自己身后，一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匕首出鞘的声音。
锋利冰冷的刀面反射着月光，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照亮对面卡洛琳苍白的脸庞。
小女孩一袭白裙，光着脚，不喊也不叫，面无表情地看着凯恩和他身后的尤希娅。
尤希娅低头看了看被少年握得紧紧的手腕，又看了一眼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卡洛琳，另一只手慢慢背到身后去，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法杖。
小女孩像是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地与凯恩对视。
不消片刻，卡洛琳首先开口。
“父亲今晚不会回来，仆人在后院，整间宅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的嗓音清冷无比，直勾勾地瞅着凯恩说出这番话后，也不管两人是什么反应，径直转身没入黑暗里。
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声音从走廊那一头遥遥传到两人耳朵里。
“想要知道真相，就跟我来吧。”
凯恩沉默了一会，回头给尤希娅一个安慰性的眼神，随后拉着她，慢慢走过去。
而当两人也走入那片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时，某一扇开着的房门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
那是戴纳的炼金房间。房门大开，仿佛在对两人做着无声的欢迎。
一声轻响，是卡洛琳打开了炼金房间里的魔法灯。暖黄色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桌子上杂乱一堆，卡洛琳站在旁边静静凝望着那些炼金用具，竟然有些发怔。
听见脚步声她侧过头，脸上仍旧是淡淡的：
“进来吧。”
幼嫩白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桌上的东西，卡洛琳问身后的两个人：
“知道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我父亲在炼制一种传说中的药剂。”她似乎根本不需要回答，话音刚落自己就又接上一句。
“他花费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他越来越着迷。”
卡洛琳垂下头，拿起一个装有黄色液体的药剂瓶轻轻摇晃了两下，液体的光彩折射在她的瞳孔里，愈发不真实起来。
“他越来越执着，越来越疯狂。”
放下手里的药剂瓶，她转身看向两人：
“你们知道我多大了么？”
尤希娅试探地出声：
“女仆说你今年十一岁……”
“我今年，已经一百零七岁了。”卡洛琳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从见到两人开始她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说出这句话时也是一样。
凯恩手中的匕首动了一下，尤希娅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这座城里，有很多人的真实年龄出乎你们的意料。”
她继续说下去。
“也许你们早就发现了，也许你们刚刚才发现。这里的人很奇怪，很诡异，对不对？”
太阳升起又落下，本该随时间流逝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那里，我见过了一百年的日落。
十岁那年被父亲亲口告知这座古城真相的情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涕泪横流地跪在我面前，忏悔说不该因为一时寂寞而决定生育后代，明明知道这个地方的诡异却还是多牵扯一条生命进来陪他受罪。
那时候的我，知道这一切后是什么感觉呢。
就好像是满天的梦想突然间破碎了，对以后人生的懵懂憧憬也瞬间消失。
这是一座不会老去的小城，由于突然崩塌的空间跌落到另一个位面，看似流逝实际停滞的时间带给我们永恒而可笑的生命。
而让原本位于艾诺迪亚大陆的莫尔斯遭受到这种灭顶之灾的，只是一张药剂配方。
起初我以为这就是莫尔斯秘密的全部，可是没想到，我的父亲他，还向我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直到那天，无意间闯入控制中心，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建筑高塔栩栩如生，与这座小城的布局方位如出一辙。
那些建筑也都是熟悉的样子，整体就是一座缩小版的莫尔斯城。
小小的街道上，迷你的花园里，到处都有不及拇指高的小人。他们的面容被刻画得生动到了极点，或喜或悲。
而我的父亲，他就站在沙盘旁，双手高高抬起，手指疯狂地舞动着，漂浮在他十根手指周围的光点，那些小人的身体周围也有。
他在得意地笑着。
我的父亲，他在用自己的力量，操控着这座城里的每一个人，除了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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