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提当年旧事(三)
老君慈祥的安慰十分奏效,度梼清了清嗓子,坐的笔直:“从前我弄脏了司命星君的院子,司命星君便罚我洒扫庭院。只是我为柴弋,不,月下仙人,多牵了几条红线,却不能叫月下仙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为我多牵几条。一则,破坏秩序,二则,此事与我而言称不上什么惩罚。”
老君挂在脸上的笑容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笑的更为真心。像“与我而言称不上是什么惩罚”这样的小痛小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实不能够再让柴弋给他多牵几条红线,破坏秩序了。于是,老君有些欣慰地看向度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度梼见老君十分赞成他说的话,心中信心倍增,扬起头说道:“我曾见过坏人名誉的事情,所以,处理的办法倒是有一些的。”
他话音一落,柴弋等人面露紧张,只有老君十分感兴趣地继续鼓励他:“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能从中学到些什么办法?”
“我想了许多,觉得秋后处斩更为公正一些,游街示众却更适合我!”
终于,随着度梼话音一落,柴弋等人脸上的紧张散去,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知所措的惶恐和心力交瘁的无奈。
并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的老君此时并不好受,他先是疑惑地顿住,待到明白度梼话中的意思后,提起的一口气憋着舒不出去,脸色由涨红到发白,最后定格在铁青之上。
他想要站起来怒斥度梼“蠢材”,却又不得已继续坐在蒲团上,对于他而言,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堵心叫他十分难受。
度梼敏锐地察觉到周遭气氛的转变,他挠了挠头,觉得是自己的回答惹的祸,于是决定再开口说些什么补救一下。
“那个……司命星君说这毕竟是人间的法子,用在我身上不大妥当,所以,还是要请老君拿主意才好。”
说完,他乖乖巧巧地坐了回去。
净室里的几人不禁吐出一口浊气,等待的煎熬终于过去,最终的处刑也就没什么了。
“你……你们……”老君伸出颤抖的手,却不知道能够指向哪里,环视一周后有些不甘心的把手放了回去。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怪会惹事!”
一阵沉默之后,老君叹了一口气,思索良久,才犹豫道:“如今你们都要我来主持公道,只是,这件事情,我却做不到十分公允,这样也可以?”
老君私心里知晓柴弋私底下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出面儿反驳一下自己。他都已经把话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只要有人出面反驳,他就有办法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推给天帝。
“老君……”元卿听见后立刻坐直就要反驳,他从前只知道老君为人公正,怎么如今的意思是要委屈柴弋,护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虽然他也不能把这个小崽子怎么样。
不等他说完,就被柴弋拽了回去。
“全凭老君吩咐。”柴弋回头见元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默默在心里道了声抱歉。
他知晓元卿的心意。这位小将军出身尊贵,家中长辈对其宠爱有加,能够见到的上门拜访的仙人大都彬彬有礼、正直不媚,对上他也是有意无意的谦让讨好,自然不会让他迁就他人。
只是,像他这样的又能有多少呢?
至少,在场的几人,包括老君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像他那样。何况,这样的类似事情,他遇上的不少,这一次,实在算不上吃亏。
“还请老君做主!”司命星君低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
“既然如此,就鞭笞四十,将度梼罚入姻缘府,终身不得再入司命星君办公府邸,往后在月下仙人手底下当差。”
长鞭四十打在身上倒不会伤及性命根骨,只是要有一阵子的苦头吃了,更何况还是个孩子。再者罚入姻缘府,往后,度梼再也不会接触到能够改人运数的渠道,发生在柴弋身上的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了。
只是老君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惩罚在兜率宫中进行,没有外人到场。还有就是度梼要伤养好了才开始去姻缘府当值。
老君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日后这件事我管了,再有什么事端,就让他们来兜率宫找老夫理论。”
做出这样的承诺之后,一旁的小迷糊得到老君的眼神示意,走上前去送司命星君出府。
柴弋见元卿跟着司命星君出去,也要起身告辞,却被老君出声阻拦:“月下仙人留步,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
“不敢,不敢。”
被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留下问话,柴弋心中有些惶恐。
更何况,一同被留下的还有玉衡星君,第一位苦主……
小迷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将门从外面关上,净室里就只剩下了玉衡星君,柴弋和老君三人。
柴弋和玉衡之间没什么话说,毕竟玉衡星君大闹姻缘府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两人之间的关系冷一些是应该的。
老君却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光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还是转过头来先和玉衡说话。
“玉衡,多年不见,你这小子怎么话越来越少了?”老君侧身看着他,面上带着慈爱的笑,语气熟稔,叫人一看就知道两人熟悉。
“玉衡生性如此,不善言辞。”玉衡星君生硬地回复道。他并不怎么了解老君,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君今日待人接物实在太过怪异,又正好将他和柴弋两人都留了下来,说他什么事情都没有,谁会相信?
“哦?呵呵哈哈哈……”老君捋着胡子笑了起来,随即他转向柴弋,指着玉衡星君说:“这小子不老实,在扯谎呢!”
“啊?”柴弋看着老君眼角笑出的褶子,余光瞥见玉衡星君有些僵硬的脸色,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他想,老君留下他俩,也许是想要为他们说和。玉衡星君提剑硬闯姻缘府,本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闻,又加上他与柴弋之间那道神秘的关联,更是引人遐想。
可偏偏老君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清清楚楚。身为长辈,自然是要为两人说和的。
只是,这个和恐怕不好说。
他从度梼那里知晓当年自己身上系了许多条红线,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一条落在了玉衡星君身上。
可是看玉衡星君回来那一日的举动,想来受伤颇深。因此柴弋十分清楚,无论牵在玉衡星君身上的是哪一条,他们两个都不大可能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了。
“其实,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本不该开口干涉,只是你们两个都是这天宫之中新一代的佼佼者,若是交恶实在不好。今日,便由老夫从中撮合,不求二位推心置腹,情同兄弟,但求你们不要像个仇敌一般。”老君说这话十分诚恳。
柴弋肯定是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的,他十分爽快地表明了态度:“这是自然,小仙从未想过与星君交恶。”他只是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对玉衡星君做了些什么……
玉衡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瞥了柴弋一眼,别过头冷声道:“交恶?哼!”
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不过,也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老君见他这样,干笑两声,面对柴弋时的笑容更加客气可亲。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君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好似对于两个人的反应十分满意。随后,老君理了理身上的道袍,坐正,轻咳一声,说:“其实,今日留下你们是有事相求。”
两人的目光汇聚在老君身前。
柴弋不晓得老君究竟要吩咐给自己什么事情,有些跃跃欲试,心中还有些隐秘的窃喜。
玉衡星君则眼皮一跳,吐了口气,莫名有些心慌。他觉得,老君要说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见老君双眸中闪烁过一阵精光,瞥了两人一眼后缓缓开口:“前些时日,下界有位土地来天界述职,说中洲逸城之中似有邪灵笼聚。这本不是件大事,不该由你们二位前去。”
“只是。”柴弋在心中默默补上这两个字,准备听老君继续说下去。
“既然这件事能够放到老君这里,应当另有隐情吧。”玉衡星君趁着老君停顿的间歇趁机提出自己的看法。
老君冲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为难。
柴弋闻言却不以为然,邪灵作祟,还能有什么隐情?
两人都看出柴弋的疑惑,玉衡星君嗤笑一声,不再开口。
老君看着他们包容地笑了笑,朝着玉衡星君眯了眯眼,随后宽和地说道:“是另有隐情。”
“邪灵聚拢本该由下界之中修真之人除去,只是,土地托梦请到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大都没找到什么结果。”
“这是为什么?”妖精不算修士,只是,修为大抵相通。邪灵一类的,他从前出门历练时也曾见过。有些邪灵,修为低一些的确实察觉不到,只是,修为高的人也察觉不到吗?
下界之中若是出现了什么实在厉害的邪灵,不用土地亲自出手,有些修为高的修士便自己感知到了。
这次既没有修士预先感知,土地的说辞又模模糊糊,不太清楚,想来这位邪灵实在有些特殊,这才叫老君留意。
“先别急,先别急。”老君摆摆他的手,捋了捋胡子,继续说道:“那群修士倒也不是谁都没有收获。”他顿了顿,将两人的兴致提了上来。
“倒是有一位昔园岛的修士,修为不高,年纪不大,据说是听闻逸城之中邪灵作祟的事情,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也不知他身上究竟哪一点特别,引来了那传闻之中的邪灵。”
老君看向柴弋,面露难色,眼神中散发着一丝有些幽怨的光。
“既然遇上了,求助于其中长者,事情不就解决了吗?”柴弋以为老君因此事为难,并不在意他那有些谴责的眼神,毫无自觉地继续追问。
一旁的玉衡星君顺着老君的目光看了一眼柴弋,思索片刻,冷冷地吐出“蠢货”两个字。
柴弋自然是听见了,他抿了抿嘴,瞪了玉衡星君一眼,继续问:“老君,然后呢?”
老君没有正面回复他,只是俯身到柴弋身侧,压低声音问:“柴弋,你老实告诉老夫,你是不是乱牵了什么红线?”
柴弋怔了怔,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我从未做过此事!”
想他一个洁身自好、认真负责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呢?
随后一个他不曾见到过的场景出现在脑海里——秋叶落在地面上,脚下是拖到地上的紫色衣衫,他伸出修长而有些白得不太正常的手,手中拿着个暗色绳结,递向阴暗的墙角。那处并没有什么东西,可绳结却消失了一个角……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呢?
柴弋不大记得了,或许是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学徒的时候,某一天发了呆,晃了神,又或者是自己哪一日受人所托……
柴弋觉得有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带走了自己的自信和……节操。
他此刻也不大确定自己是否做过乱人姻缘的事情了。
“那……为什么这么问,有什么关系吗?”柴弋乖乖巧巧地坐下,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老君大约是听见了自己想要听见的结果,不动声色地坐回原处,叹息道:“那人自称与那邪灵一见倾心,倒没有说出什么殉葬去寻找那邪灵的浑话,只是就这样赖在逸城不走了!”
土地上报,猜想应当是个极擅长魅惑的妖邪。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那妖邪魅惑他人,不吸取修为,不损伤心智,仅仅只是要那修士一见倾心,图什么?
老君本来也想不明白。今天了解过度梼百年前荒唐的行径,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小修士与妖邪之间可能有一段因为度梼而存在的柴弋误牵的红线。
普天之下,能让人莫名其妙对另一人死心塌地的不仅仅是高深的魅惑之法,还可能是被月老牵错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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