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在班里别说认识我。
“为什么？”
许澜不回答，低头念起了书。
这么突兀的一句话，很容易产生各种误解。
林雨晨也想到了其中一种。
好学生的自负，或者长大后对异性的泾渭分明。
总之，是瞧不上她，或者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林雨晨没说完后半句话，因为英语老师又转过来了。
她撇撇嘴，把头转回去。
她见过这样的人。
她们班之前的第一就这样目中无人，对于学习不好的不屑一顾。
毕竟许澜曾是春泽一中的榜首，大概不愿意承认认识她。
她抿抿唇，又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原因。
就在此时，转到他们位置的老班微微躬身，和颜悦色地对许澜说：“有什么不适应的和老师说。”
他放下书本，抬起头，很礼貌地说：“谢谢，都很好。”
“……”林雨晨用书本挡住了脸。
她好歹英语在班里排第一名，也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管怎样，林雨晨识趣地也没再找过他。
可不认识他这事，属实做不到。
林雨晨没上学的那天，校长让许澜做了高三誓师讲话。
别说她了，全校都知道这号人物，听说一早上的功夫，校草易了主。
下课不少女学生纷纷来他们班绕路。
长得好看招桃花嘛，她能理解。
毕竟，她也招。
全校都听说他，她这一天自然也没少听到他的名字。
林雨晨蔫了一天。
因为林航荣的事，这一整天的课她都上得心神不宁。
是谁都行，怎么可以和陈思兰在一块儿呢。
那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听说从大学开始她们就常常在一起。
因为陈思兰家境不好，她家里没少帮衬她。
还记得小学那会，陈思兰周末来她家做客，她在客厅里玩游戏机。
陈思兰话里话外夸她聪明，夸得她母亲很高兴。
一时兴起，想起陈思兰是个踏实的学霸，说要是成绩能像她那样就好了。
话一投机，母亲说不嫌弃的话给小孩认个干妈。
陈思兰乐呵呵地说：“我要是有这么个小棉袄就好了。”
没有一个人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林雨晨早熟，大概能明白家里人要做什么。
她那会对陈思兰倒没什么看法，只是突然多了个要叫“妈”的长辈，怎么也是不爽的。
把游戏手柄丢在毯子上，撑着地面站起来就朝自己卧室走，一个字都没留。
用实际行动阻断了那次事件的继续。
现在可倒好，又得叫“妈”了吗？
“嗡——”又一条微信发进来。
她掏出手机，瞄了眼屏幕，然后一声长叹捉着手机趴在桌子上。
屏幕上只有九个字：记得五点，在校门口见。
她不知道为什么林航荣如此急迫要见这么一面，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将近。
她趴在桌上，目光稍稍后移，就看到了同桌的许澜。
眼前的男孩低头认真地做着物理题。
她在枫塘镇待了足足一个暑假，也没有一次瞧见过他的父亲。
那时候，她虽然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口无遮拦。
可为什么他父亲一次也没来看他这种事，她一句也没有问。
只是看到他常闷在房间里看书，帮家里做活，听话又懂事。
熟悉后，他背着她去摘果子。
她在他背上伸手够着枝丫，然后将果子扔到他提着的篮子里。
摘够满满一筐，许澜就拎着果子回家在水龙头下一颗颗地洗。
洗干净后再一颗颗擦干，最后才递给她。
她也就毫不客气地接下了，尝一口就皱眉，说他们这儿的果子真酸。
说如果有一天他爸妈带他去旅游，一定要选由扬市，也一定要来找她，她带他尝尝车厘子，又红又大颗。
他迟疑了下，终究点点头说好。
当时她看他的样子，以为他不太想旅游。
他现在来了，却一副不太想认她的样子。
还真是说到做到，今天一整天许澜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再转眼，她看到桌子右角的白色保温杯，是前两年母亲去日本时帮她带回来的。
林雨晨有集物癖，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杯子和本子，自然是不缺杯子的。
可母亲走后，她一直都用这个杯子。
杯子很简约，白色瓶身，灰色盖子，下角一个浅浅logo。
林雨晨一直觉得母亲的品味很好，也很大方。
有什么宝贝，都愿意给朋友带上一份。
她叹口气，最后连男人都分给了闺蜜，也不知道母亲仲妤在天上难不难过。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微红。
她有点想仲妤了。
班里的汪茵上厕所回来，立定在他们桌前弯腰细声细气地说：“许澜，门口有人找。”
可以，开学第二天就有人找。
林雨晨好奇地朝班门口看去。
黑色夹克衫、一头黄发的男孩站在门口，使劲儿地朝他们这个方向摆手。
林雨晨觉得这人熟悉，但是想不起名字来。
身边的人已经站起来，急匆匆的身影呼啦啦地把桌边的草稿纸扬起边角。
他拿手压了压，极其强迫症地把本子放到桌子正当中。
然后三两步快速走向门口。
林雨晨左手托着下巴，朝门口看去。
这人是谁呢？
这样的发色，致和中学肯定不允许，应该不是本校的。
外校的，还认识许澜。
难不成也是枫塘的？
林雨晨在脑海里，一个个地过那地方之前相熟的人。
好容易她锁定个目标人选。
再确认时，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直到快上课的时候，许澜才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掏出书包，把课本、笔袋迅速地朝里面装。
一副要走的架势。
林雨晨看了眼手表，还有一节自习课才放学。
“你不上课了？”她脱口而出。
许澜应地直接：“嗯。”
林雨晨也低头收拾起课本：“那带我一个？”
许澜偏头看了她一眼，最后也没有说话，算是拒绝。
“门口那是胖头鱼吧？你们要去哪玩，加上我呗。咱们都好久没见了。”她兴奋地抬起头，像是找到了救星。
许澜单肩把包背上，微低着头解释：“我们有事。”
她不再说话了。
如果她按时五点钟下学，一定会被林航荣在校门口抓住，押去吃饭。
她就是翁中的鳖。
可她已经找老班请过假了，班主任死活不肯放她早退。
估计是昨天的逃课，林航荣已经找老师告过状了。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参加那个饭局。
只要想到要在饭桌上，要看到林航荣和陈思兰恩爱的样子，她就反胃。
“嗯，行吧。”她极轻地说，慢慢趴在桌上恹恹地等着五点钟的到来。
许澜已经把课本收拾得差不多了。
原木色的课桌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林雨晨认清了要见到陈思兰的现实，把脑袋深深地塞回进臂弯里。
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像鸵鸟一样躲着。
“真想出去？”
“嗯，”见有转机，林雨晨把脑袋钻出来，然后朝他极重地点头：“真的，我跟老班说没用，他一定听你的。这对我很重要。”
许是最后一句话有了用，林雨晨最后成功跨出了班门口。
顶着一头黄毛的胖头鱼见到一块儿出来的林雨晨眼睛一亮，食指在他俩之间比划着：“南哥，这是……这是……这是你对象？动作挺快啊！”
“……”林雨晨无语地蹙起眉头，心想胖头鱼是什么眼神，她和小时候的长相几乎相差无几。
“我是你老大！”林雨晨扬手轻敲了下胖头鱼的脑壳，跟以前一样。
多少年没挨过这样的敲打，胖头鱼立刻变了脸：“你……”
下一瞬，又觉得自己是来见兄弟的，表现得太小气也不太好。
打了个哈哈又说：“南哥，你对象还……还挺有个性。”
似乎不是很想在班门口逗留，许澜单手攥了下背包带，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不是对象。快走。”
三人去了附近一家烧烤店。
在路上，经过林雨晨一番提点，胖头鱼可算记起她了。
可不是吗？
当初在枫塘，他跟这城里来的丫头比试弹珠。
真是邪门，把把输。
最后确实喊了一声“老大”。
成功离开教室，林雨晨心情不错。
拉了把椅子和胖头鱼斜对角坐着，她笑眯眯地探过脑袋：“来，胖头鱼，再喊一声。”
胖头鱼摸摸脑袋，有点难为情：“多少年的事，亏你还记得。再说了，现在也没人喊我胖头鱼，谁见了不喊声胖哥！”
“快喊！胖头鱼。”
胖头鱼动动嘴皮，最后声如蚊蚋：“老……老大。”
“哈哈哈，乖。”林雨晨把菜单用食指一推：“选吧，今天我请客。”
说着，林雨晨笑眯眯地扫了眼对面的人。
那时候胖头鱼总和她对着干，她不服气就和他打了赌。
弹珠的技巧，是她头天找许澜集训的。
那时候他好像什么都会。
胖头鱼说，他是在外面上学的，懂得比他们多多了，还说许澜的爸爸是个大人物。
“南哥，你看你吃什么。我都不忌口，你知道的。”胖头鱼又把菜单递给了身边的许澜。
第二次听到了。
“喂，你为什么叫他‘南哥''''''''啊？”林雨晨放下水杯，很好奇地问：“哪个南？”
她印象里，许澜没有这样一个花名，应该她走后才有的。
胖头鱼：“‘南北’的南。”
“你现在ln不分了吗？以前好像没这个毛病？”
胖头鱼一本正经解释：“我普通话很标准好吧，叫这个名是因为……”
“李愉，”许澜低低沉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胖头鱼摸摸头，抿抿唇把话咽回去。
林雨晨转转眼珠。
南北的南，很寻常、却又找不到由头的一个绰号。
原来的绰号，“许仙”明明已经很更相称。
总是干干净净的，将衣服浆洗得一尘不染。
待人礼貌，脸上总带着微笑，一股子书生气。
并不是因为他有白娘子，而是身上有一股子仙气。
现在倒是愈发寡言和清冷。
跟着父亲大场面见多了，她哈哈大笑打破尴尬：“胖头鱼，你现在好非主流，跟人学起外号呢。”
羊肉串上了桌，林雨晨拎起竹签给对面两个人分了。
“你也吃啊。”胖头鱼推让了两串要还给林雨晨。
“我吃得少，你们先来。”
其实，这几串是给这俩男人点的，她最近在控制体形，不太能吃这么油腻的。
“谢了！”胖头鱼高高兴兴地拎起肉串啃了起来。
“来旅游的吗？还是专程来看他？”林雨晨指着胖头鱼身边的人好奇地问。
“来看他。”几杯啤酒下肚，胖头鱼的话多了起来：“电话里跟他说不明白，还是得当面叮嘱一趟才放心。”
林雨晨拄着脑袋顺口问：“什么事儿啊，还这么大老远跑一趟？”
“哎，这个说来话长。不过，你跟我一块儿劝劝他。还是个学生，总干那么危险的事……”
“李愉。”
许澜的声音不大，胖头鱼却很听。
又被打断了。
胖头鱼摸摸鼻子，把指着人的手缩了回去。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
听得出是件很重要的事，可许澜不想让她知道。
他不再和她无话不说了。
林雨晨抿抿唇，没接话，心里却还是生出一点点失落。
在班里不想认她，在外面也不再无话不谈。
但她还是有点担心他，什么叫“总干这么危险的事”？
林雨晨掩下情绪转头。
正碰上一盘被撕得整整齐齐的烤茄子被推到她面前。
她眨巴眨巴眼睛，对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的主人。
头顶的白炽灯氤氲着黄色的光，根根分明的睫毛留下鸦羽般的影。
许澜压下目光：“你多少吃一点。”
那一瞬间，她觉得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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