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闯凝惜别
??此次渡仙，来得较早，与奉仙只差一日。
距醉仙一行，已逾九日。
今年不同以往，渡场不提前开放。一些为了赶在人前的家庭，早早就在临近的街口，打好了地铺，想着在仙人降临的一刻，来个百米冲刺。
毕竟，早些见到仙人，子女受赏识的可能，也会更大一些。
不同于普通家庭，世家子弟间的竞争，早已尘埃落定。
被选中的孩子，一个个哭成了泪人，同亲友拥吻道别着。
没被选中的，只好强挤笑容，对曾经的对手鼓励地点头，以示肯定。
这个年纪的少年，对力量、对永生多少都有些憧憬。
也许，他们对这些东西，理解得并不深刻，又或许，他们只是像遇到了心爱的玩具般，看到别人都有，自己才会想要。
但归根结底，用世俗的观念来看，仙途，便是条康庄大道。不论你愿意与否，你都要去走。
最不济，也得碰碰运气。
人人都羡慕世家丰厚的资源，却不知世家那近乎残忍的繁琐规矩。
十年一个轮回。
而今年，便是一个轮回的终结。
于世家来讲，这就意味着奉仙一过，便要永久地失去一些亲人了。
相比于此，抱着碰运气的平凡家庭似乎更幸运些。
也难怪世家流传着一句话：踏仙途，因缘灭，白了黑头，泪了亲友，却道成仙为长生！
至于萧家这样人丁稀薄的世家，七走三，简直要命。
依旧沉浸在奉仙融洽的氛围下的萧家众人，面对即将迎来的分别，皆感到无比的沉闷。
小霸王哭作了小泪人，躲在母亲怀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萧母早已流干了泪，她轻抚着女儿的后背，说着些安慰的话。
五个儿女，个个是心头肉，这一走就仨，比剐自己的肉还要难受。
可作为一个妇道人家，自嫁给萧乾的一天起，她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便是有心挽留，亦无力决策。
在知道了父亲的决定后，萧潜呆立当场，而其向来淡定的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缘是他想不通，究竟哪儿出了问题。
难道是父亲偏心？
想了无数种可能，也唯有这个解释，始终盘亘胸前，久久难以平复。
沉思良久，他收起笑容，迈着沉重的步伐，径直来到了大哥身前。
如今，真正淡然的，反而是一向以武痴示人的萧明。
相对而立，半响无言。终于，萧潜先开口了。
“你是赢了。可我不服。我输，输在命上！”
眼皮轻抬，萧明犹豫了片刻，仍是闭了回去。
作为胜者，他既可谦逊，也能高傲。只是，在萧潜看来，他已经选择了前者。
仰面，望着空中的白云，萧明深呼口气，进而长叹了一声。
最终，还是他笑到了最后。出奇的，他的笑声里，竟有些许自嘲。
从小精于算计的萧潜，有一身不俗的卦算功夫，满心以为能看透世事、摸准人心。
但他没想到的，他算尽了万事，却算不透人心。
“萧潜，你说对了。这是命。不过，输的不止你一人。”
第一次看到萧潜如此落魄的模样，萧明心生感慨，露出了同样萧瑟的表情。这之中，似有些同情，也似有几分缅怀。
事到如今，他已失去了退缩的理由。
迈着坚定的步伐，萧明径直走向了萧府的迎仙道场。
一路上，其硕大的双目，偶有精光流露，其中，饱含了成竹在胸的睿智。
......
另一边，萧紫凝漫步萧府，脸上写满了眷恋。
快要离开了。萧家的一切，对她来说，就有如场梦。
一场，迟早会醒的梦。
静静地陪在一侧，萧闯不时注意着阿姊的举动。
由于担心紫凝，萧母便让萧闯跟来，适时安慰几句。
可眼见阿姊风清云淡的模样，萧闯心中无奈，好奇究竟是谁安慰谁呢？
“萧闯，你会来找我吗？”
优雅地将黑发挽起，紫凝点起了脚尖，微抬下巴，轻嗅着萧府的每一丝味道。
朝阳投射下，这一幕，美得不可方物。
一时间，萧闯竟忘了回话，只是痴痴看着。
“会吗？”萧闯喃声自问。
长大后，姐姐的优雅，让他不由生出了种距离感。
而这种感觉，就像是排斥，不是他对姐姐，却是姐姐对他。
也许紫凝并非有意，可萧闯明白，她不属于这里。
在人间，她是孤独的雪莲，挣扎着、渴望着、俯视着。
萧闯一直想知道，姐姐是如何想得。还是，他们天生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愧疚地对萧闯笑了笑，紫凝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经意的话语，很可能会伤害到这个心气极高的弟弟。
从来，紫凝都很看好萧闯，以至她曾一度认为，萧闯能做到很多令人意料不到的事。
包括一年前，萧闯大闹萧府，最终负气出走。这却是他们四人所没有的勇气与执拗。
没有意识到姐姐笑中的深意，作为回应，萧闯有意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姐姐，恩，其实呢，那个叫萧闯的小子，挺喜欢呆在这儿的...”
稍一停顿，萧闯一脸神秘地道：“而且...萧闯可在这儿欠下了不少风流债呢！他走了，谁来还啊？姐姐，你在外，可要小心他这样的纨绔...”
听到这里，紫凝忍不住重重地拍了萧闯一下，微蹙柳眉道：“那个见了姐姐都打颤的臭小子，现在倒会祸害黄花姑娘了？别人信，姐姐可不信。闯儿，你记着，以后莫要再替人担待这类有损名誉的事了。”
“恩...”重重地点了点头，萧闯算是答应了她。
这种姐弟间的温情，萧闯很久都没体味过了，以至他这一刻，只觉自己就像孩子般，渴望着拥抱，也渴望着关怀。
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去做太过出格的事情。毕竟，在姐姐临走前，他不愿给她增添负担。
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紫凝白皙的面上，掠过了一抹羞色。
她脚尖轻点，颇为吃力地抚上了超她一头有余的萧闯的面颊，语气温柔地道：“弟弟真是长大了。知道担心姐姐了。好了，时辰到了，你就送到此处吧。姐姐走了。”
默默望着紫凝愈行愈远的背影，萧闯五味杂陈，说不清何种滋味。
姐姐走了，妹妹走了，大哥也走了。留下他和二哥......
罢了，倒不如喝些清茶，讨一个清净。
********
今日，醉仙楼顶，唯萧闯一人。
“渡仙日，真了不起啊！”
凭轩而望，渡场尽收眼底。
渡仙场呈圆形，像一个巨大的结点，贯通着仙佑的每一条主道。
广场正中，有一巨大人像，昂然耸立。
“传道仙人哪有这么帅啊？成仙之后，明明是以老者面众的嘛！”
回想着梦境里的传道，萧闯不禁对那人像吐槽起来。
渡仙场是全城最大的交易场所，平日里，熙攘不堪，人头耸动。
而今日，整座广场空无一人，却是全被挡在了那新设的高大闸门之后。
闸门通体由钢铁炼制，密度极高，显不是肉体凡胎可相抗的。
门后，拥堵着无数人群，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待开闸瞬间，来个百米冲刺了。
口中啧啧作响，萧闯不住地赞叹道：“他娘的！这么多人，非得挤死一口子不成！”
打他出生起，此等空前绝后的场景，还是头次见到。
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可惜，萧闯虽与仙途无缘，却也有幸独占这楼顶，一睹渡仙盛事。
“唉呀呀，我说那位老大妈，您都如此高龄了，又何苦挤在最前？简直找死呐！”一口干尽杯中茶水，萧闯拍栏欢叫。
实话说，像萧闯这样的贵公子，哪知人间疾苦？
见惯了下人的卑微，对生命，尤其是普通大众的生命，萧闯是毫无“怜悯”可言的。
正如上次名少聚首时，萧闯可以轻易为掌柜牺牲侍卫，而事后，他也不过简单地问询了一句。
在他们眼中，侍卫便应替主子受难，同时，这也是封建体制所固有的特点。
这也是为何，联想到即将发生的惨剧，萧闯不仅没有不忍，反而像看戏一般雀跃不已。
缘是，在他眼中，最主要的，也唯有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罢了。
“少年，何故惊喜呐？”
一道熟悉的声音，顿时拉回了萧闯四散的思绪。
顺声而觅，萧闯定睛一看，失声叫道：“又是你！”
无论如何，萧闯也想不到，他竟能再次偶遇那仅有一面之缘的邋遢老头儿。
不，具体说来，应是这老头儿故意寻他才是。
萧闯不敢大意，虽见这老头骨瘦嶙峋、弱不经风，可接连两次绕过侍卫，来至顶层。这便说明，老头的武功...或说是轻功，绝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想到这，萧闯连忙一拜，满是恳求地道：“老人家，您便放过小儿吧。这顶楼，以后我让与您，可好？”
老者闻言，轻抚了两下长须，不由点头道：“萧闯啊，你我有缘再见。老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又何来放过一说？哎，恰逢渡仙，你我便共赏此戏，你看可好？”
猜到这老头没安好心，萧闯便冷汗直冒，因此，他也是当即回道：“看戏？看什么戏？恐怕多有不便，家人分别，小子还紧着回府呢！”
说罢，萧闯抽身便走，再也不愿同这神秘的老头儿多打交道了。
只是，刚跨出两步，他便立时顿住，却是不知何故，其四肢，已然被这老头给紧紧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随手将萧闯制住，老者并未着急，反是先打了个哈欠，这才慢悠悠地踱到了萧闯面前。
老者一脸坏笑，其望向萧闯的目中，写满了“戏虐”二字。
只见，他上下其手，竟捏着萧闯的白净脸蛋儿，使劲儿地蹂、躏了一番。
又过了一阵，将手上的残渍尽数地涂满其面后，老者方才打住，语气轻蔑地道：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非逼你老子...咳咳...你水雾爷爷动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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