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魔鬼在人间
“诶！”
不知怎的，沈京瓷就是觉得那个小男孩欲言又止的样子，哪里不太对劲儿。她下意识想出声叫住小男孩，但别的小孩拽着他边嬉闹着边向远处跑去。沈京瓷试图追上去问问，却被霍骁拉住，眼睁睁看着人跑没影。
“怎么了？”霍骁问。
沈京瓷莫名心悸，她心里惴惴不安，好像遗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似的。
她摇摇头道：“没事。”
霍骁抚摸她的秀发，以为她是担心安安，“很快就会见到安安了，别担心。”
很快，几人走到了村子深处，沈京瓷敏锐注意到一路上有不少人注视他们，还有人看见他们后立刻往村尾跑去，她心中一沉，以往虽然没来过，但是对新闻上描述的偏僻山村有些认知。
这里的村民都是一个姓，且异常团结，说不定这会儿就是去通风报信了。
果不其然，当几人站在目标那户人家的门口的时候，远处呼呼啦啦走来一大群人，手上拎着铁锹、木棍等干活的农具，奇怪的是，沈京瓷从进村开始就没有见到一个女子。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男人们视线落在沈京瓷身上的时候，明显停顿了一瞬。
他们侧开身子，让一个拄拐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上前，老人行动迟缓，但显然在乡村中极有声望。
“你们是谁？”
他的普通话里夹杂着浓重的方言，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听出来，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此次跟着霍骁前来的军方最高指挥是某军队的大校。他向前一步对老人解释来意。
“我们这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赶快走吧。”老人是此处的村长，也是族长，他眼神浑浊，左边眼眶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是个独眼，另一只眼珠转动的时候显得尤为诡异渗人。
“我们搜寻完就走。”大校毫不让步。
“哼，族长，别跟他们废话，说不定就是来抢孩子的，拿着几把破枪以为我们会害怕吗？”
还没等老人说话，其身后年轻力壮的汉子往前迈了一步，只见他满脸横肉，挑衅的看着霍骁等人。
霍骁眼尖，把着急难耐想上前理论的沈京瓷一把拽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她单薄窈窕的身体完全笼罩住。
他注意到对面人群尾端有几人眼神阴鸷，目光不善的盯着这边，手一直在向背后探去，霍骁眯了眯眼，自信的瞥了一眼他们背上的皮包，如果他没猜错，看那形状应该是猎枪。
虽然我国法律早就明令禁止私人持有枪械，但是由于一些落后乡村的排查，可能存在不到位或者当地村民偷偷制造土猎枪的情况，所以对方有猎枪并不稀奇。
“我们只是来找人，只要搜寻结束不管有没有找到都会立刻离开。”
这些人落后野蛮，没有文化不懂法律，但都是我国公民，作为人民军队的一员，大校还是想着尽量避免和村民们起冲突。
而且若深究下去，此地落后成这样，国家也有一定责任。
“给老子滚没听见吗？”
一中年男人情绪激动，说话时腮帮子鼓起来，手持铁锹直指众人。
两方人马都呈现高度戒备的姿态，好像都做好随时都会动手，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马上离开我们村子，金花村不欢迎你们。”族长唯一一颗黑眼珠动了动，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老态龙钟的味道。
他身后的年轻人都把武器举了起来，就连队伍末尾的那几个人，也把猎枪从包里抽出来握在手上，随时准备瞄准众人。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大部队足有快三百人，比村中现在所有留守的青壮年人数还多了，队伍中间有一个面露苦色带着眼镜的年轻人。
“家旺？”
郝家旺和身边人说了两句话之后快步跑上前，跟霍骁众人点头哈腰然后对族长说道：“太爷爷，这些都是北京那边过来的人，没有坏心思，有什么要求咱们就尽量满足吧。”
接着用土话在族长耳边说了些什么，族长听后抬手示意众人把武器放下。
“多谢配合。”
这户人家的大门敞开着，大校带着霍骁等人即将走进去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快步跑过来，双臂张开拦在前面。
“诶，你们进俺家要干啥。”
“他们是啥人啊族长，凭啥直接就往俺家闯，俺可不让进啊。”
郝家旺眸光闪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堆着笑说道：“阿叔你别急，他们就是随便看看。”
“领导，村子里的阿叔阿伯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字都不识几个，甚至俺们一些人连村子口都没出过，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你们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可不是因为俺们有血缘关系，就偏向着自己人说话啊，就说俺姚叔，这辈子都没娶过媳妇，他家里这点东西一眼就能看得清，这里不可能有你们要找的人。”
“要不咱们去别人家看看？”
“这么紧张？”霍骁敏锐察觉到这个郝家旺看似忠厚老实态度配合，但其实表里不一。“他脖子上有指甲造成的划痕，别告诉我你阿叔是和男人打架的时候被对面长指甲男人挠的。”
郝姚下意识摸上脖子，粗糙的指腹触感并不清晰，但也能摸出皮肤上的凹凸不平，心中暗骂一句之后说道：“这是俺被野猫挠的，咋个，被猫抓俺这也要跟你报告？”
“搜。”大校在接收到霍骁眼神后立刻下了命令。
闻言，众人不再拉扯，一下子冲进去十几个持枪军人，里里外外几乎是掘地三尺一般的地毯式搜索，有两人手上还牵着警犬在地面上来回嗅着。
提前给警犬闻了安安的贴身衣物，警犬能够寻着气味搜寻。
郝姚的家并不大，几乎一览无余。
十余分钟后众人一无所获。
“看看看，啥都没有吧！俺都说了没有没有，非得进，看把俺家都给翻乱了，家旺你得让他们给叔赔钱啊。”
郝家旺两边赔笑应对，他也是个人精，能够看出霍骁才是那个说话算的。
据说郝家旺是多年来金花村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就回乡村建设，如今在镇政府工作。
“这位领导，您看这啥也没找到，俺们要不去别的地方看看？”
霍骁眉头紧锁，此时沈京瓷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突然浮现出刚进村时看到男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场景。
沈京瓷猛的扯住霍骁的衣服说道：“风筝，是风筝！那个小男孩手中拿的风筝图案是安安画的。”
她想起以前给安安看安全教育视频时两人曾经的约定，任何一方有危险，都要借助工具画上一株鸢尾花给对方报信。
小男孩手上那只简陋的风筝上有很多图案，其中最大最明显的就是一朵鸢尾花。
和郝家旺沟通后，很快那个小男孩就被带了过来，他怯生生的缩着脖子不敢与人对视。
沈京瓷耐心哄着，“告诉姐姐这个图案是谁画的好不好？”
小男孩抬头对上族长和诸位叔叔伯伯警告的眼神，他转头对着沈京瓷摇摇头，“是俺自己随便画的，姐姐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
沈京瓷并不意外他现在的态度，弯腰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只要你告诉姐姐，你有任何忙姐姐都可以帮你，什么都可以。”
“比如……带你和你想要保护的的人离开这里。”
“你看，姐姐带来这么多人，不要害怕。”
“你跟俺娃蛐蛐啥呢。”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试图把小男孩拽走，听那语气，显然他就是男孩的父亲。
霍骁察觉到刀疤男的意图后立即侧身挡在沈京瓷两人前面。
“他娘的，真以为老子怕你是不是，让俺娃过来！”
他眸光凶狠，小男孩几乎在和他对视的瞬间，就吓得收回目光，犹如鹌鹑一样浑身发抖，眼底深处满是挣扎，他带着颤音和哭腔小声问道：“姐姐，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京瓷重重点头，眸光认真而坚定。
小男孩咬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定道：“就在姚叔院子里，井下面有个地窖，上面覆盖的草味道特别大，狗狗闻不到很正常。”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刀疤男一急，眼中流露出杀意，小男孩吓得缩在沈京瓷怀中。
大校直接用枪抵在男人头上，男人打了个激灵，面有不甘的往后退了几步。
其余军人亦纷纷持枪对准了闹事的人，还有一队人按照小男孩说的进行二次搜寻。
沈京瓷和霍骁二人也来到井口想跟着下去，被大校拦住。
十分钟像是过了一辈子一般难熬。
终于，下面声音渐渐清晰，一位军人抱着浑身脏兮兮的安安攀爬了上来，短短几天的功夫，安安就消瘦了一大圈，原本胖嘟嘟肥乎乎的脸颊上那点婴儿肥消失不见，小下巴尖尖的，身上还有一片一片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安安！安安！！”
沈京瓷泪如雨下，看着眼前虚弱的儿子，她心痛的恨不能以身代之，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把安安抱在怀中。
安安脑袋晕沉沉的一直闭着眼睛，听见沈京瓷的声音强打精神撑开眼皮，小声哭着喊了一声，“妈妈……”
沈京瓷和霍骁两人的心都快疼碎掉了，无论是跟着沈京瓷在意大利还是作为霍家的小少爷，安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苦。
沈京瓷轻柔的抱着安安轻声哄着，像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而霍骁一把抢过大校手里的枪，“砰砰”两枪打在郝姚双膝上。
“啊！啊啊！……”
郝姚吃痛大喊一声后双膝跪地，痛苦的捂住膝盖不断哀嚎，五官扭曲在一起。
“杀人了，杀人了！”
有村民喊着，两方人马再次对峙，这次大校没有心慈手软，命令众人把这些人控制起来。
几个拿着猎枪的猎户，端起猎枪就想要动手，但第一时间就被特种兵控制起来，武器也都给缴了。
族长没想到，不过就是买了一个小孩，咋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身形颤颤巍巍想让郝家旺给求情。
郝家旺早已自顾不暇，他此时被吓得双腿发软，哀莫大过于心死，完了完了！这次是玩完了！他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这次是要被暴露了。
而提供线索的小男孩虽然也害怕，但是见霍骁敢对郝姚动手，眼睛一亮，连忙扑到沈京瓷面前说道：“姐姐，姐姐，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
安安刚到村子的时候白白净净深受大家喜欢，性格又乖巧，村民没有设防让几个小孩在一起玩了一会儿，安安就是在这时候画下的鸢尾花图案。
然而后面安安将村子里的路线记下来之后试图逃走，出村子的时候刚好遇见郝家旺，安安虽然很聪明，但是人心叵测，他哪里能知道眼前那一脸良善，说着标准普通话的郝家旺，竟然就是往村子里输送妇女儿童儿童的罪魁祸首。
安安就这样被郝家旺送回郝姚家，郝姚怒上心头，将安安狠狠打了一顿之后扔在地窖里。
“当然算数。”
小男孩眼睛瞪的大大的，非常羡慕安安能安心窝在妈妈温暖的怀中。
“俺知道俺妈也是被买过来的，她和姐姐一样聪明，但是现在被俺爹绑在家里面，姐姐你能救救她吗？”
“小兔崽子你怎么敢！”刀疤脸不断挣扎，却无法挣脱两个军人的控制，只能无能狂怒。
多年的阴影让小男孩瑟缩身子不断发抖，意识到爸爸被抓住了不能扑过来暴揍他之后，他才慢慢松懈下来。
沈京瓷先把安安交给随行军医，接着和霍骁一道，跟着着一众军人随小男孩去救人。
然而小男孩没有先回家，他们走的小路十分偏僻，是通往金花村后面的山上的一条隐蔽小土路。
“孩子，这是要去哪？”沈京瓷问。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俺今年十二，这些年俺妈生了好个妹妹，俺爸说女孩都是赔钱货，每次都扔到山上死了也不管，俺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俺妈前两天刚生了个妹妹，因为又是女孩，俺爹气的狠狠的把俺妈打了一顿，俺妈老吐血，都下不了床，俺妹妹被扔到山上了，我偷偷把妹妹放在山洞里，每天挤点狗奶过去，眼看就要养不活了，姐姐你们来了，求求你们先救救俺妹妹吧。”
男孩眼泪刷刷往下掉，听着他的叙说，在场众人无不恨的咬牙切齿，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很快到了他说的山洞，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娃娃身上用破布包裹着，临近夜晚全身上下凉的很，连哭声都已十分微弱，好在还有脉搏。
派人把小娃娃送到随行军医那处，沈京瓷等人跟着小男孩回家。
院子里还好，然而一进屋迎头就是一阵阵血腥气，小男孩焦急带众人穿过堂房来到后院的一间小草房里面，小草房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些粮食，一看就是家里的粮仓。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女子，四肢都被绑上铁链，此时靠在粮食袋子上昏昏沉沉。
她身上的伤十分严重，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有些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上面都是脏污的痕迹甚至还有虫子在啃噬。
“妈妈！”
男孩扑过去，却不敢触碰。
女子极其虚弱，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蠕动着嘴唇，咿咿呀呀嘶哑着嗓子试图说着什么。
小男孩红着眼睛赶紧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妈妈断断续续道：“好…好…活…着……纸，纸……”
军医快步上前检查，然而在探了探脉搏后，动作突然停顿，转身对沈京瓷等人缓缓摇了摇头。
女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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