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见过
翌日，上午十点二十五。
某“金融从业校友群”里热闹极了。
起因是某位群员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白t和牛仔裤，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腰背坐得很直。
即使是死亡偷拍角度，也能看得出来，照片里的人真的很好看，眼神清澈，鼻梁挺翘，身量清瘦却不显得过分单薄。
18届献川-周可可：【18届炽风-刘楠，昨天你们说的那个精神病，是照片里这个？】
18届炽风-刘楠：【就是他！他这是……在你们公司？】
18届献川-周可可：【对。。。】
19届金河-李蔚蔚：【保安和前台就这么随便放人进来了？】
18届献川-周可可：【我刚刚问了前台，前台说他拿了老大的名片来的，说是有预约的。】
18届炽风-刘楠：【难道是梁总么？】
18届献川-周可可：【当然是梁总，我们老大还能是别人么？】
18届炽风-刘楠：【你们公司不是只投成长和成熟阶段的公司么？从来没见你们投初期创业理念啊？】
19届金河-李蔚蔚：【而且你们梁总不是出了名的难得一见么……】
18届献川-周可可：【我不理解jpg】
20届华歌-王周：【我也不理解jpg】
周可可所在的献川资本，近几年已经成长成了国内最顶尖的投资公司，资产管理规模在业界遥遥领先，成立十几年来整体年化回报率接近35，单看近几年，这个数值更是超过了40。
而他们口中的梁总，一直都是业界神话一样的存在。
年轻有为，才毕业三年就被调任为献川资本的投资总监，隔年又成了公司的合伙人。
起初他空降调任的时候，献川资本内外，不乏反对和嘲讽的声音，众人都猜测他大概是什么高层人物的后辈，过来混个名头罢了。
可梁慕在任的几年里，投资的项目屡次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项目，为投资人带来的收益撑起了半个献川。
虽然大家还是不清楚他的来历，但已经没有人再敢质疑他了。
如今，梁慕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业界的标杆，只要是他肯投的项目，在资本市场上就有了充分的背书。
数不清的企业家希望有机会见他一面。
只不过据说这人很挑剔，肯亲自见的项目少之又少。
群聊的热闹并不能干扰到连个手机都没舍得买的孟则。
他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微微低着头，耐心地等待着。
考虑到自己的路痴属性，他特意提前出门了很久，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半个小时了。
昨天递给他名片的那个年轻实习生从拐角处向他走来，步伐轻快：“孟先生，这边请，我老板他就在会议室等您。”
于是孟则跟在她身后，绕过了方格子一样的员工办公区，最后，在一间会议室的门口停下了。
“就是这里了，孟先生，我就不跟您进去了，您自己去就好。”
孟则听言点了点头，抬手敲了三下门。
里面的人说了声请进，那声音听起来清澈柔和。
孟则推开了门。
从昨天得知有这个机会开始，他已经在心里为这场会面彩排过无数次。
怎么样敲门显得最有礼貌，怎么样自我介绍最得体，从哪些角度阐述自己的商业计划。
他甚至动用了他并不充裕的小金库，买了套新衣服。
虽然依旧是t恤和牛仔裤，但是从款式和质量上来看，比他从冥界带过来的那套还是稍微体面一点点。
他本来也考虑过要不要穿得更正式一些，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包，觉得可能只能买得起保险公司或者产品推销的制服式正装。
那样的正装，还不如不穿。
孟则甚至连开场白都提前练习好了——
“梁总您好，我叫孟则，很高兴今天能有机会为您介绍我的创业项目……”
就这样的一段话，他在小旅馆出声地演练过十几遍，可以说是滚瓜烂熟。
他随手把门关上了，缓缓转过身来，自信地扯出计划中的标准微笑，正要开始背诵他的开场白，却在看清眼前人面目的瞬间愣住了。
连一句“梁总您好”都卡到说不出来。
眼前人站起身来向他打招呼，他的年纪比孟则想象中的年轻很多，看起来也就不到三十岁。
他穿着质感很好的蓝灰色西服套装，即使是初来人间不认得各种品牌的孟则，也能看出那一身装束的价值不菲。
而且他真的很好看。
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硬朗，乍一看稍带着点儿攻击感，但并不显得很凶或者刻薄，只觉得英气。
不过，孟则不是因为他过于出众的外貌和过于昂贵的装束愣住的。
他愣住纯粹是因为——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他期待了一整个晚上的梁总，居然就是这两天一直震慑他三观的渣男！
对渣男的厌弃和对投资人的渴望纠缠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或者态度开口，于是他原地愣了十几秒钟。
对面的梁慕看着孟则奇怪的神情，颇为不解。
眼前的孟则脸上似乎同时杂糅了震惊、纠结和困惑的情绪，这些微表情加总到一起，就让人觉得……很呆。
但同时考虑到颜值加成的话，梁慕勉强愿意把“呆”这个描述替换成“呆萌”。
不过不管是“呆”还是“呆萌”，这人看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梁慕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
这人难道真的只是精神不太正常？
但他还是在这种不知为何有点尴尬的氛围中率先开了口：“您好，您就是孟先生对吧？”
“对，”孟则从震惊的情绪中稍微缓过来了些，“梁总您好，我叫孟则。”
梁慕朝他走了几步，两人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然后面对面在会议室落座。
孟则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对面的梁慕先说话了：“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孟则：我们聊个项目没有必要用渣男语录开头吧？下一句是不是要说觉得我眼熟了啊……
但考虑到对方或许是能给自己投资的金主爸爸，孟则忍住了心里的小剧场，违心地摇了摇头。
当然不能说见过，要是在这儿说开了自己见过他的种种渣男行径，那这投资就别想要了。
梁慕：“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孟先生就觉得眼熟。”
孟则心里的吐槽千千万，落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看梁总也觉得很亲切。”
梁慕：“……”
孟则：“……”
尴尬的沉默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要不我们直接谈项目吧。”
然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聊到项目，现场一下子就成了梁慕的主场。
梁慕很得体地开口：“其实我听其他机构的人提到过孟先生的项目，所以大概对它也有一点儿了解，不过也还有很多问题想请孟先生为我解释下。”
孟则点了点头，努力放下心中对渣男的偏见，集中注意力在梁慕的问题上。
梁慕继续说道：“听说孟先生的产品叫‘孟婆汤’，想必是有一些辅助遗忘之类的的功效，孟先生能更具体地解释一下喝了这个所谓的孟婆汤，都能让人忘记什么东西么？”
孟则昨天碰壁了一整天，其他人听到“孟婆汤”这三个字之后，无一不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认真地要他解释。
孟则心中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渣男最会聊天了！
于是他也认真地回答：“原则上可以定向化地清除掉任何记忆，当然，不同的情况在原料的选择和配比上难度不同。最容易调配的那一款孟婆汤能消除某一特定时间段的记忆，比如忘掉某天，某月，甚至某年发生的所有事情。”
被怀疑太多次的孟则又紧跟着补充道：“如果需要证明，我可以现场调配，然后梁总您可以随意挑选一段时间的记忆来进行尝试，我保证它是安全的，不会有任何副作用。”
梁慕笑了笑，却没接着他的话继续下去，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可以忘掉特定时间的记忆的话，是不是，也可能会有其他类型的孟婆汤，可以让人忘掉某个特定的人？”
孟则忽然愣了一下。
他不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而是忽然之间明白了梁慕的意图。
他昨天收到那张名片后，特意在路过的网吧里查询关于梁慕的资料信息。
梁慕作为知名投资人，却很注意个人隐私，孟则完全没有搜索到梁慕的个人照片，但是查到了很多关乎他的“传闻”。
80的消息都是在夸他的专业水平和个人魅力。
剩下20则是在说这人有多么不好接近，难得一见。
查完资料的孟则更加困惑了，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突然主动给自己递名片。
现在他明白了。
这个渣男，他是因为知道落落的事才来找自己的。
在所有人都觉得孟婆汤这种东西是痴人说梦，或者信口开河的时候，梁慕确实是最有可能相信这件事的人。
因为，他或许就是孟婆汤功效在人间唯一真实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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