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失的狐狸
凤晓星接连三日不眠不休,终于在此时,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中是一位男子,身着白衣,一次一次的在自己危难时救她。只是那男子的面容,忽而是顾方池,忽而又是洛玄尘。
九天之上。
顾方池的肉身终于被仙君们找到,凤晓月替他重新整理了衣衫,带往云海下葬。天界修为最高的神君,向着云海鞠躬行李,随后用灵力将他的棺椁运过来,就要下葬云海。突然砰的一声,棺盖被一道强大的灵力从里面弹开,须臾,顾方池缓缓坐起身,凝眉看着周围围着自己的人。
众人见他复生,惊讶之余纷纷跪下迎接:恭迎天君归来!
他站起身,只觉得伤势已尽数愈合,除此之外,他浑身灵力充沛。
这是忘忧仙官的额外赠送,毕竟,洛玄尘的神识,是上古神力,这场交易对他来说,已经物超所值了。
凤晓星醒来时,一推门便看到门口坐的众人,但她无暇顾及他们,又听到那声熟悉的钟声,她直接施法瞬移至云海,刚好看到了顾方池从棺木中坐起。
她飞扑过去抱住他,喜极而泣,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师兄,你回来了吗?是吗?可我还没来的及……”凤晓月拉开挂在顾方池身上的凤晓星,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注意场合。
她终于平复了心情,转身去看一旁围着的众仙君,想从其中找一个人。大事已了,她该同他回家了。可是她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
可他明明是不管自己去哪都跟在身后的人……
她依稀记得最后看到他,是在酒馆的院子。她同顾方池及各位仙君道别,急匆匆回了酒馆,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院子中静的出奇,怀礼和小雪依旧坐在院子中,像是在等她,他们神情复杂,怀礼向来嘴多,今日反常的坐在那里,欲言又止。
“你们怎么不去待客呢?”
他两抬起头,看着她不知该如何答复,怀礼的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
“洛师兄……”她推开洛玄尘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复她。“他去哪了?他身上还有伤,乱跑什么?”她转头去问怀礼和小雪,他们依旧不说话,而若若缩在角落里,吧嗒吧嗒的掉着眼泪。
“难得你们这些小妖也会因为天帝的事忧心。不过不必伤心了,天君他复生了,我同忘忧仙官做了交易……”她说着,声音慢慢弱了下来。“不对……”她似乎终于发觉,自己并未来得及与忘忧仙官交易。
一道灵烟从忘忧酒中飘出,攸而,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院子中。那人挽着简单的发,面色周身散发着酒香,不露身色的看着凤晓星。他的身形看起来已经不再透明,与常人无异。
“忘忧仙官,你这是同何人做了交易,获得了这么多灵力?”她问他,有隐隐不安,如果与他交易的不是她,那会是谁?“上古神力不愧为上古神力,我已修复了九成的神力,就要摆脱忘忧酒的束缚了。”他清冷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他的话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想。
他替她做了这场交易,可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宁愿是用自己去换,宁愿,顾方池回不来……
“忘忧仙官,我这一身的灵力,不比他少,我同你换他回来,行吗?”她恳求道。他无奈的摇头惋惜道:“忘忧酒馆向来,不可与酒馆主人做交易。”“那就换个主人,我将这酒馆给怀礼、给小雪、给谁都行。”他依旧摇头道:“忘忧酒馆的主人,一旦认定,无法更换,除非身死。”
她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雨丝丝落下,打在她脸上,一片冰凉。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任谁拉都不起来,怀礼取了她房中的那柄聚魂伞,撑在她头上。她看着那聚魂伞痴痴的发呆,一切都像命中注定一般。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能阻止聚魂伞与忘忧仙官的交易,那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到这一步。她可以一次一次的帮助那些妖,却帮不了自己,帮不了他。
她从前总觉得他管得太多,甚至一开始觉得他纠缠不休的甚是烦人,可后来慢慢的她也习惯了他的寸步不离,事无巨细。她也想起从前在帝君山时的更多记忆,他偷偷带她第一次去人间,带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带她完成她的一时兴起……
她在那里坐到天明,怀礼忧愁的坐到她身边想说些什么安慰时,她起身将自己锁在房中,日日消弭。怀礼为她送来些吃食,她原丝不动的放在那里,只有气无力的同怀礼要了些酒,整日将自己灌的烂醉。
她实在是难受,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胸口闷闷的,世间任何事都再与她无关。这种滋味,与顾方池身死时完全不同。她也终于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就爱上了那只多管闲事、纠缠不休的狐狸。
每每清醒时她似乎总能看到他,到处都是他的影子。他曾站在院外数日来试探她、他曾赖在院子中不肯走、他曾想方设法的住下来、他曾在榻上为自己疗伤、他曾带着她去天界找凤晓月的麻烦、他曾在这窗前俯身偷吻……
可发现他已不在的事实,她又将自己灌醉过去。
忘忧仙官终究是看不下去,告诉她洛玄尘原型仍在这世间的事,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嘶哑着声音问他:“他如今在哪里?”“或可前往百兽山一试。”
她终于打起精神,去了百兽山。
可她找遍了整个百兽山,都没有找到他的真身。她只好逢兽便叫它们替她转达,她要见那只野狐狸,静云。
终于在第三日,见她迟迟不肯离开,静云现了身。
“你来这里做什么!”静云没好气的问她,她虽知打不过凤晓星,但丝毫不畏惧。
“他呢?”她也不同她置气,只是轻声问他的下落。“他……不在这里了。”静云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可怀礼和小雪说,那日是你将他真身抱走了。”她逐渐不耐烦,语气里带着隐隐怒气。
“你即一心都在那位天君身上,如今又何必来找他?”静云并没有被她的气势逼退,反而走上前,用同样的语气反问她。“他为了你受重伤的时候,你可是只顾着那位天君?他不顾伤痛为你在奈河一遍遍找顾方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可知他在奈何桥站了多久?有多少邪祟亡灵看他重伤从河中跃起想以他为宿体?”
凤晓星一时语塞,她张着嘴,思索了半天,觉得无力反驳。那天她为他疗了伤,便以为他大概好了,她也不知奈何桥下,竟有那么多恶灵邪祟。她最后见他的那一日,他穿了一件干净的墨色衣袍,温柔中带着几分严肃,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模样。
“你可知道,从奈河回来时满身是伤,他为了不叫你担心,顾不得处理伤口,穿了一件墨色的衣袍来遮盖那些伤口和血色。这些事,他明明可以告诉我去做……”
静云依旧说着,慢慢的语气弱下来,满是悲伤,脸上浸满泪水。“因为你,他变了性情,因为你,他不惜付出一切。”
“够了!别再说了……”凤晓星厉声喊她,可她自己也没有底气,她弱弱的问静云:“你是谁,和他到底是何种关系……”
“三千年前,我在这里历劫时遇到他,他毫不犹豫的出手相助,自那时我便决心追随他。他生于百兽山,万年来经常回到这里帮助渡劫的小妖,那时的他喜欢打抱不平、拔刀相助。可后来,直到三千年前的那场变故,他心性大变,在三界每一处角落不停的找你,再不喜任何人靠近,也不再管妖灵的一切,可他不知道,百兽山大家一直都在等他……”
“你说他不喜旁人靠近,可他整日赖在我的酒馆,甚至那天带你回来好不逍遥……”
“可那里有你呀!他找了你三千年,整整三千年……那天他突然回到百兽山,遇到我,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我觉得他似乎有什么心结,便跟着他去了酒馆。”
“什么问题?”凤晓星慌忙问道。
“他问我,‘你缠着我时我总觉得厌烦,时时不想看见才好,那必定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半点心意,如此是不是说明她心里没有我。’”
凤晓星听完,不由得一怔,垂眸思索了许久,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原来那日争吵后,他这样觉得。她对他的心意,并非是她后知后觉,只是她想着三界不可一日无君,她想着顾方池为自己而亡,他总归是自己的大师兄,这一份恩情她总要还的……
她竟忘了顾及他的感受……
“他到底在哪!?”她忽然抬起头,冲着静云吼道。
“我不知道……我先前想着带他回家,可那天晚上,他就跑不见了,我也在山里找了好些天了。”静云被她吓得一哆嗦,终于说出了他的下落。
凤晓星双眼又失去了光亮,她悻悻的回了冥界,却见她的酒馆旁边,多了一处府邸。遥遥的便看见顾方池站在酒馆门口,似是在等她。
她无心去搭理他,调转方向,走到一处,直直的躺在彼岸花海中。那满眼的红随风荡着,她望着天际,闭上眼,他的身影又一下一下的浮现出来,那人时而着一身玄袍神情严肃,时而着一身浅色衣衫凌乱无章,他的声音仿若就响在耳边,时而温柔,时而责备,时而伤心……
“晓星,这是师兄为你寻的雪莲,快些吃了,再晚就要被晓月看到了。”
“晓星,夜里风凉,你不要总坐在窗前。”
“晓星,谁叫你又偷吃酒了!”
“晓星,师兄又要出远门了,你乖乖的,少惹师父生气。”
“晓星,你当真只记得他,不记得我吗?”
“晓星,你可有想起些什么。”
泪顺着脸颊滑落,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失去顾方池和失去洛玄尘,是全然不同的伤心。
有毛茸茸的东西触了触她的脸,似乎是要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她睁开眼,一条红色的尾巴在眼前晃着,一转头,便看到一只狐狸坐在自己头边,那狐狸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额间有一道红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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