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争吵
且说探春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叫人捆了贾宝玉送去官府，却还是不能，只能先叫人去请了贾政和唐陌。
但是侍书却迟疑了，挥手叫住了浅墨:“你等等。”又对探春道:“姑娘，老爷尚还卧病在床，这样早……不如先压下来，过午了再说也不迟。”
探春还真就忘记了自己父亲还生着病呢，侍书这么一说，她也有点犹豫了。
但是心里又着实的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半天，道:“你现来与我分说有什么用！早干什么去了，让这群小丫头子们守在门口！今日她们能在这时辰放了宝玉进来，谁知道明日会不会也放了盗贼采花的进来！”
眼看自家姑娘眼睛里面已经蓄了一泡眼泪，侍书也慌了手脚:“我的好姑娘，你且莫哭，年纪轻轻的就哭的多了，日后要长皱纹的。这批丫头子们不好，便都叫人发卖了，换上一批懂事的来，不叫这事再发生就是了。”
探春急得想哭:“这是什么道理！你还与我纠缠这个？”
宝玉也急了，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便道:“三妹妹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是亲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这样的亲密，何况我也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林妹妹尚没说什么，你就这么急了……”
探春羞愤交加，又奈何不得，干脆一回身哭了起来，口里哽咽着说:“如何有这般道理？只恨我兄弟不在家，否则我怎由得你欺负！都是迎来了些什么人？！这个胡搅蛮缠只说是我心眼小，那个又故作姿态实则轻狂！倒把我夹在中间！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黛玉自然是听见了，也知道了“那个”指的就是她，一时也来了脾气，掀了帘子出来:“这样说来是我的错，本不该来了你们府上！不如我就收拾了东西，给你腾了地方！”
门外站了有一会儿的唐陌皱皱眉，掀了帘子进来:“我竟不知，林家姑娘是这样大的气性！哟，宝二爷也在呢？这是怎么了？”
探春拿帕子捂着嘴，哭得泪眼朦胧，见是唐陌，心里的委屈像是一瞬间找到了宣泄口，整个人都扑了过去:“姨娘！”
唐陌心都疼了，她都多久没见到自己女儿哭了？连忙揽了探春道:“不怕，妈在呢。这是怎么了？”
探春抽噎着说:“今日女儿尚，尚还在梦，梦里……突然，突然就，就看见……好，好像，有，有个影子……”
唐陌连忙打断她:“你别说了，侍书，你来说。”
侍书急忙补行了个礼，道:“今日本是宝二爷上学读书的日子，这才天蒙蒙亮的时候，谁知宝二爷没去上学，却来了这里，门口的丫头不懂事，竟就自作主张的放了人进来……”
唐陌越听脸色越差。
这还是黛玉身边的那个陈嬷嬷见势不妙，悄咪咪的跑去叫了她来，只说是“三姑娘和宝二爷吵起来了。”到底是个什么事却没说。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对这种事不太在乎，不代表她的女儿不在乎。
探春很要脸，是不可能忍受这样触及她颜面的事发生的。
何况，这确实有点过分了。
就算是亲兄妹又怎么样？连基本的避讳都没有，别人只会说是家教有问题。
要是避而不宣，这一时之间探春的名声是保住了，但是却是放任了贾宝玉这性子，等日后在外头也这么没个分寸，那时候不止是探春了，这整个贾府里每一个主子小姐都要被人说三道四，那时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以探春这个反应是对的。
所以唐陌就真的来火了。
唐陌揽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慢慢走到了椅子前面，扶着肚子转身坐下:“宝二爷，你可知你错在何处？”
宝玉向来是不怎么尊敬唐陌的，毕竟有那么个娘，自己又是个只喜欢年轻小姑娘的，便道:“姨娘肯定是误会了，今日之事本没有什么，是三妹妹小题大做，惊动了姨娘。”
唐陌待要说他，又不好怎么说他，总是现场没有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人，她么……名不正言不顺，到底还是被压一头的。
唐陌冷静的笑了:“所以宝二爷觉得我也是小题大做了？”接着脸色一变:“我竟不知宝二爷原是守着这样的教养长大的！这性子还读什么圣贤书，你且还不配为人！”
宝玉都懵了，除却自己父亲，还有谁会对他这般语气说话？便是自己房里的丫头，脾气再大也不敢这么说的，少爷脾气一上来，就控制不住了:“我配不配为人，也是姨娘可以说的吗？平日里是我脾气好，纵得你们这等人轻狂！”
唐陌都要气笑了，道:“原来平日里是宝二爷纵着我的？我怕宝二爷担不起这责任！”
宝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唐陌哪儿是他纵的？那是他父亲给纵的啊！当场脸就发白了。
唐陌冷笑一声:“刚才我听见林家姑娘说不该来我们府上？”
黛玉心里就有点而发虚了，什么也没说。
唐陌道:“怎么，林家姑娘这是反悔了？我可是要提醒你，要把你接来的不是我们家探儿，甚至不是我们二老爷！我自认没有亏待了你，还叫我的女孩儿好好待你，你就是这般回报的吗？是了，你是林府嫡女，看不起我们探儿这起子庶女的身份！既如此，还请您找其他的地方住着吧，这阁子太小，供不起您这大佛！”
陈嬷嬷就急了，搁一年前唐陌这么说，她还能不当回事，但是现在唐陌是摆明了会代替王夫人的位置，不过是贾母一人勉力的撑着，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到时候贾探春和贾宝玉，谁是嫡出谁是庶出还不一定！这要是得罪了唐陌这个当家主母，不说她家姑娘举步维艰，就是自家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于是连忙道:“姨太太误会了，我们姑娘就是一时没有睡醒，气性大了些，这些事未必不懂，小孩子家家的，小打小闹都是寻常，姨太太何必放在心上……”
“我竟不知，什么小打小闹可以让一个客家姑娘把主家姑娘欺负的这个样子！老东西，我是看你年长，有些算计我避着忍着，再者我做了也无关痛痒，还有些许好处，前面的我都不计较了。但是你个老货给我看清楚了，如今是你们家姑娘在我的女孩儿的地盘上，和我们府上的宝二爷不清不楚，还对我的女孩儿冷言冷语！身份有别我不是不认，只是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寻常时候我们探儿不好多说，你们自己教着，我在后边大面儿上兜着，到也算相安无事了。但如今！你自己给我看好了，你们家的这位姑娘，那排场可是大的很了！我的女孩儿不说世间第一尊贵，自小也是娇宠着长大，几时受过这般委屈？你可倒好，还说是小打小闹？怕是我还不曾修理过你，你竟是忘了这是谁的地盘！”唐陌话是对着陈嬷嬷说的，眼神却是一直盯着黛玉的。
黛玉浑身都不自在了，她心思细腻，没有的事也要想上三回，别人小声议论她尚觉得委屈，何况如今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水气早就漫上了眼眶:“姨娘何苦说些这叫人没脸的话！什么你的地盘客家姑娘的！不过就是欺我娘死的早，爹又不在身边！”
唐陌向来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要是狠起来，那也是个言语间叫人无地自容的角色，当下就道:“呵！林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自己时常就怨着寄人篱下不松快？如今我如你意说出来，你又不依了！自己说得，别人就说不得？你还有没有点教养了！依我看，你不如早些回去了，叫你爹捧着护着，既不寄人篱下，又最是自在的！也省得这性子叫你爹见了倒说是我们教坏了你，殊不知我自己的女孩儿倒还明白点男女有别，什么该做什么禁忌还心里有数呢！”
正是这话。
唐陌觉得林黛玉也是吃了她亲爹的亏。
林如海和贾敏是不是伉俪情深且不说，这正房太太死了，家里又没有个后代，林如海就该续弦。
只因为闺阁小姐身边没有一个成年女性教导着，名声不好听。
当年惜春被送过来就是这个理由。
要是有了继室，林黛玉也不能被放在这里，也就不会受这些委屈。
可林如海就是不，不知道是不是怕继室亏待了林黛玉，死活不续弦。
这个真不是唐陌可以管的事。
陈嬷嬷上前道:“姨太太这话可就没了分寸了，便是要为自己的女孩儿出气，也不该这样踩着我们家姑娘！也不知是丢了谁的脸，失了哪家的风度！”
唐陌又是冷笑:“你倒聪明，还是这么会抓人错漏，你既有这心思，怎么寻常你家姑娘这样那样不合礼数的地方，又没见你说？你家老爷要是知道了你家姑娘今天做的这些事，不知是气我呢，还是气你家姑娘，还是气你们这群吃着白饭的老东西！拿了工钱不干活儿，成天家想着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货色，白长了这些许年纪！”
陈嬷嬷气得脸都红了，拿手指着唐陌，“你你你”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唐陌侧头吩咐了彩蝶:“你去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把宝二爷给我拖也好绑也好，压去嗣堂里给我先跪着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不许给饭吃！”
宝玉气性也上来了，道:“我母亲尚不曾这样罚我……”
“所以才养成了你这混不吝的性子！你还有脸了？！”唐陌张口就接。
宝玉话哽在喉咙里，半晌又憋出来一句话:“姨娘既然觉得我有错，怎不叫老祖宗来评断？”
唐陌本就对贾母有气，当下冷哼一声:“我要罚的人，老太太也不能阻了我！要是有本事，你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你父亲，且看他怎么说！”
宝玉脸又白了，不说今天这事本就触了父亲霉头，单说唐陌的枕边风，他就招架不住。
唐陌冷眼瞟了一下黛玉，又道:“还不快去！？”
探春一言不发，这时候却是小声说了一句:“我不要和林姑娘住了，招架不住她。”连闺名也不叫了，姐姐也不叫了，只叫是林姑娘，看来是真要避而远之了。
唐陌看见黛玉一瞬间懵逼的脸色，也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温声安慰探春:“你现叫人搬出去也不成，再等两三天，我告知了你父亲，给她另找了一处院子住着了，再搬可好？”
探春老大不愿意的扭了扭，道:“那我去找四妹妹先住几天。”
唐陌皱皱眉，道:“你兄弟的院子还空着，反正也没人住过，你不如先住那儿住几天。”
探春一想也是，惜春住的地方要么是小了些，要么是在东府上，总是不方便，不如先住在瑔儿的院子里，只是住几天，打扫干净也就是了，于是就点了点头。
唐陌放下了心，道:“你受了委屈，回头去找几个小姐妹，比如那很是处得来的骠骑将军的千金和吏部尚书的女孩儿。或是找了来家里，我替你招待可好？今儿放你一天假，不上学，玩儿一天可好？”
探春想了想，道:“那也要告诉父亲，不能就这么揭过去了，白闹了这一遭。”
唐陌无奈的笑:“你父亲身子还没好全呢，午后身子好些了，我再稍微给他说说，你且放心去玩儿。”
探春抿抿嘴:“那能带了去此间天下吗？我想听书了。”
唐陌有点犹豫:“那得我带着你去，不然出意外了怎么办？”
探春歪歪嘴:“我知道了～”
唐陌当然看出了小丫头的不乐意，但是选择性的忽视了。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有一丝半点的危险，不管是离秦可卿太近，还是贸贸然出去。
“好了，这大早上闹了这么一出，你先跟着我去再睡会儿，还是先用早膳？”
探春一琢磨，这个点就去人家家里不太好，就道:“我妆都哭花了，再去补会儿觉吧。”
唐陌就道:“成，这地方就留给林家姑娘折腾吧，别又栽到我们头上。”
探春点点头，偎在唐陌怀里就走了，多一个眼神都没给黛玉。
唐陌也只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然后就笑话探春:“你再这么哭鼻子，小心叫你弟弟或者妹妹笑话。”
探春一边走一边伸手摸着自家姨娘的肚子，道:“他才看不见呢。我只盼他早日出来，快快的长大了给我撑腰子，可别像了他那哥哥，人影都看不见。”
唐陌失笑:“你打他这么多，就是个男孩儿也不能给你撑腰，再说，万一是个女孩儿呢？还得你护着她。”
探春脸都皱了，老大不爽的说:“好吧好吧，我护着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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