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贪念
最近贾政有点忧心。
贾政的宝贝闺女儿也是。
贾政问了两个丫头,说是姨太太也没干啥啊,就是去隔壁府上见了一趟小蓉大奶奶,回来就跟丢了魂一样。
三姑娘心里老大不爽了,娘亲肚子里还有她的弟妹呢,好心去探望一番,却被弄成这个样子,这怎么行?
唐陌实在是消化不了那个消息,本来她最近怀着孕心思就复杂细腻,没事都要想个三四分,谁叫这突然一来就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真叫她雷得连北都找不着。
可是这事她真不好说。
贾政和自家闺女担心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心里还在犹豫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贾政。
“你家那位好人……千事不管万事不沾的,眼瞧着这绝好的事情被人捧到了他跟前来,他还能不动心,回头也没见偏帮着谁,到头来是谁也说不出他一声儿好来……”
唐陌想起秦可卿说这段话的时候脸上那嘲讽的表情来,突然心里很难受。
她知道这是说的贾政。
之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唐陌其实能猜个□□分出来。
无非就是贾政提前知道了贾政的荒唐事,但是贾政没能帮她,或许……他也不干不净的掺了一脚……
只是秦可卿真的亲口跟她说了出来,冲击还是挺大的。
“你心里在骂这爷儿两是畜牲是不是?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你以为这就是完了?你可知道,我那好公公贾珍,他自己要强占了我还不知足,还巴巴的把你家那位也带到我房间里来,神秘兮兮的跟他说可发现了一个天生尤物……你家那位也是被你管得老实,进来之后还半晌都摸不着头脑,我那好公公实在憋不住,给他摊牌,他居然吓得大惊失色,险些一嘴巴子甩在那人身上去。”说到这里,秦可卿凄凉的笑了声,“我本以为他会制止,可是谁知道我听到的却是你家那位说,你要自己胡来,在这府里怎么来都随你,只莫要拖上我就是!今日你找我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自己也注意些,别真玩出问题来了。”
玩儿,对贾政来说,一个女人视若生命的贞操只是玩儿而已。
唐陌那个时候只能沉默。
也许她并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女人对自己的贞操究竟重视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但是她能够体会到当一个人面临绝境的时候,她本以为会陷入更深的绝境,可是却有人莫名的带给了她希望,而刚刚以为希望要到来的时候,现实给她的又是一记重击。
这样的层层叠加,大约就是心如死灰吧。
唐陌的心是偏的。
贾政不好,她知道的。
可是他没有犯错啊,他只是视而不见了,只是明哲保身不趟浑水了。
可是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当着秦可卿的面说出来呢?
一个人闷着这样的事情,唐陌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是控制不住的想,将将要趴在桌子上哭的时候,贾政跟个傻子一样捧着一个包裹就跑来了。
贾政匆匆的跑来,没注意到唐陌的表情,兴冲冲的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说着:“你看你看!我今儿上街一趟,看见了许多卖小孩儿玩的东西的商贩,你瞧这些拨浪鼓……这响铃……还有你瞧这个步摇,那商家只与我说是上头的穗子一摇一摇的,小孩儿最是喜欢了……”
唐陌哪里管这些东西是什么和哪里来的?本来就到了要哭的临界点了,这会儿更是直接往人身上扑,揽住了贾政的腰就开始哭。
贾政这也是懵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自从去了隔壁府上一趟,回来之后就魂不守舍郁郁寡欢的,所以他想着要逗这个女人开心。但是怎样都不得要领,后来一想,她即然对孩子那么看重,那他就给这个还在肚子里的小东西买点好玩儿的可以用的东西,一来表示他这个父亲也不是白做的,二来也可以让这个女人开怀的笑一笑,怎么现在看到好像是起了反作用吗?
唐陌一边哭一边举起一只手挥:“所有人都先下去,让我和老爷独处一会儿。”
本来时时刻刻都跟她身边的彩蝶青絮这会儿也知道了,忙忙的招呼人下去,临走还贴心的关上了门窗。
贾政只当是这女人不想哭给别人看,正要顺着她的背安慰一番,谁知就听见了她闷闷的声音:“我有正事儿同你说呢。”
贾政想:你能有什么正事?你的正事全是跟这些小家伙有关系的!
但是嘴上还是说:“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就是了,哭什么?没得又动了胎气,又惹得一阵兵荒马乱的。”
唐陌哭了一阵,流了几滴眼泪,感觉自己好多了,也就不哭了,认认真真的问:“你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从那边一回来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吗?你敢不敢告诉我,在我去那边更早的时候,你是不是去过秦可卿的房里?”
贾政心里当即就是一声“不好!”,脸色都变了。
唐陌堵了他的话:“你也不用想东想西的,我直接告诉你吧,都是秦可卿自己自己说的!”
贾政冷着脸问:“她还说了什么?”
唐陌站起来说:“她说的可多了去了!你是不是由着那孽畜胡闹了!”
贾政看着矮他一头的女人,突然心里泛起了点无力感,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那孽畜倘若是我们府上的,是我直系的后代,那么我就能治治他。就好比宝玉,虽则母亲护着,我也还是可以管教的。可是他是我们贾氏一族的族长!我的手就是再长,如何能伸到他们府上的家事里面去?”
唐陌气急败坏:“那你又知不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你便是不让她知道你来过她房里也就罢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你让她知道了!现在你的把柄在她手上,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帮她!可是如果帮了她,我们一家子所有的命都要捏在她一个人手里,这太可怕了你知道吗……”
唐陌几度就要崩溃,可还是死死地撑着。
她觉得,她应该要撑住。
她也不比那些出身贵重家世离奇的女人差了什么,怎么就是她被威胁她被逼崩溃呢?
贾政一愣:“身份?那丫头能有什么身份?”
唐陌眼眶红彤彤的,剧烈的争吵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可她还是死撑着说:“那是前朝的遗孤啊……手上握着的是前朝的死士,如果她不是在骗我的话,那么她手上就还有朝廷上接近三成的官员……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让人多么胆颤心惊的数字?”
贾政惊骇的瞪着眼,完全不敢相信他都听见了些什么东西:“你在胡说些什么?这样的事也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说的吗?”
唐陌倔强的摇头:“来不及了,她连信物都已经塞到我身上了!”
贾政伸出手:“什么东西?给我。”
唐陌累极了的叹了口气:“不是东西给不给你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想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放手一搏。”
或者说,她可以毁约,可到手的富贵就这么放弃?自然是不可以的。
贾政是个什么人她清楚,不逼上绝路他就不会站在她这边,她只能自断后路,即是逼迫贾政,也是逼迫自己。
贾政焦躁的来回走了几步:“赵秋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这事你不接还好,你就装作不知道,如果被有心人看了去,如果你真的一个没处理好的话,那就是叛国的大罪你知道吗?是要株连九族的!”
唐陌也对吼:“那贾珍□□前朝遗孤就不是株连九族的罪了?!”
贾政脚步一顿,看着唐陌:“你也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前朝遗孤,不管她手上有多大的权利,但她不是我们圣人的!如果他□□的是我们的王室公主,那么株连九族一点都不过分,可那是前朝遗孤,遗孤而已!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她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唐陌把散下来的头发往头顶抹,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们做了这件事,一旦把人救出来了,所有的一切就是我们说了算了。”
贾政想都不想,接着就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没有做成功,而且还被人发现了的话,带给我们整个贾家的,是灭顶之灾?”何况,谁有底气保证她说的是真的?空口无凭,反要惹上灭族之罪,这可就亏大了。就算说的是真的,谁能保证那人会不会灭口?
秦可卿的目的就是保命这么简单?
他看未必!
而唐陌一则是不想放了这到嘴的鸭子,二则也是……不想毁了那个女人,所以她说道:“不可能有某一个好处是没有风险的,这风险我们担的住,那荣誉我们才能担得住。何况那人即然敢把信物放在我身上,必然是她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你以为我们只是装作不知道就可以搪塞过去吗?那未免也把这前朝遗孤想的太简单了些。”
贾政一愣,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是这样。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秦可卿如果真的有那样的身份,她也不能把信物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交给一个外人,何况这个外人才与她见过两次。
只是如果这件事真的要做,风险实在是太大,他没有能耐去承担。
贾政看着女人倔强的面容,放软了声音:“你听话一点,不要再闹了,这件事你装不知道,剩下的事我去解决,会有办法的,你不要着急好吗?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让它发生,我也不会怪你,也不会有人再
知道你接下的这个要求。你听话,把信物给我。”
唐陌心里动摇了一瞬间,想到了秦可卿那势在必得的表情,又坚决的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把主意动到了谁的身上去!她没在对付我!是在控制你啊你知道吗?!我害怕啊!一个国公府,就剩了个空架子罢了,还能怎么护着我们?”
贾政闭了闭眼,沉重的叹了口气:“萍儿……我怎么能拿我们全族人的命开玩笑?”
唐陌偷偷摸着袖子里面的钥匙,身子有点儿发软:“哪里是你没轻重?是那孽畜□□熏心……我们要么一博要么等死……”
贾政心事重重:“怎么就不能再多等一段日子?你这都快生了!”
唐陌摸着自己的肚子,心烦意乱:“自从怀上的这小东西我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如今还摊上了这么一摊子事儿……为娘可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其实事情还没到不可刹车的地步,唐陌但凡心思细一点,就会发现秦可卿不过是强弩之末了,那些什么把柄什么威胁,不说是不是真的有,就是真有,秦可卿也没那个命传出去。
死人是最安全的。
可是唐陌……
动了贪念,于是就视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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