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棚

　　

　　雨后初晴，日挂中天，泥土里的水还未被阳光蒸干，道路有些滑。

　　时间将至正午，叶宿行走在官道上，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如也，水囊也是空空如也。

　　临近故乡，叶宿对这里十分熟悉，因此他没有焦躁，忍着饥渴前行。

　　过了一会儿，官道旁出现一个简陋的茶棚。叶宿清楚地记得当年没有这个茶棚，心想十年了，故乡有点变化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茶棚，在门口驻足，茶棚内有五张饭桌和三个人，三人中两人是年轻男子，剩下一人是佝偻的老汉。两个年轻人分别坐在两张桌子上，桌上都摆了几个小菜，一碗白米饭，一个茶壶和一个茶碗。正对叶宿的少年与叶宿一样，一身白衣，桌上比旁桌多了一顶白纱斗笠和一把折扇。右手边的年轻人身穿道服，头戴方巾，宛如一位得道高人。

　　身体佝偻的老汉应该是茶棚的主人，见叶宿进门，笑脸迎了上来，问客官想要什么，小店没几个菜，客官若要山珍海味，前行几里，青松镇上应有尽有。叶宿微微一笑，说老人家，在下口干舌燥，腹中空空，您先给我来碗热茶，然后上一个小菜，一碗米饭就可以了。

　　“好嘞！”老汉应声道，将叶宿带到白衣少年右侧的桌子，叶宿将斩草放在饭桌左侧。老汉动作麻利地提着茶壶和与饭碗没有区别的茶碗来到叶宿面前，小心翼翼地倒满茶后说：“客官，茶在这里，饭菜请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为您准备。”

　　叶宿点了点头，老汉径自去厨房准备饭菜，叶宿实在口渴，端起茶水一口豪饮，将一碗热茶喝净，这才稍解干渴，复又拿起茶壶倒了一碗，这次只喝了一小口便将茶碗放下。叶宿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两个年轻人，首先是距离最近的白衣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模样俊俏，却长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眼神高傲，身材高瘦，腰间系着银白色束腰，束腰上纹着纵横交错的图案。少年吃饭很是讲究，一口一口吃得很小心，似是怕弄脏白净的衣服。叶宿觉得他吃饭的模样与剑门有几个温婉的师妹很是相似，脸庞浮现笑意。少年似是不喜叶宿的打量，极不客气地一个眼神瞪了过来，眉宇间仿佛有睥睨众生的傲气。

　　叶宿知道自己的举动很不礼貌，赶紧将目光移开，低头看向手中的茶水，又喝了一口，察觉到白衣少年没有再看他后，才又抬起头，将目光锁定在道袍少年身上。岂知这一望去，发现道袍少年也在看着他，嘴里裹着饭菜，朝他微微一笑。叶宿回了一个笑容，正想收回目光，却听道袍少年出言道：“这位兄弟，刚才听闻你腹中饥饿，反正我也吃不完，不如到我这一桌来，一起吃。”

　　叶宿婉拒道：“谢谢兄台的好意，我再等等。”

　　萍水相逢，道袍少年没有再出声。白衣少年却有些不悦，他也比道袍少年晚到，道袍少年却没有邀请他。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白衣少年分别看了看道袍少年和叶宿，没有出言。

　　大约一刻钟后，热腾腾的饭菜上来，叶宿道了声谢，抓起筷子便夹了一口菜，又端起饭碗刨了口饭。

　　佝偻老汉站在远处，看着三人吃饭的场景，微微一笑。这三人，道袍少年大口大口不顾及形象，叶宿像是个饿极了的正常人，白衣少年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很婉约，倒是有趣。

　　只是，不知他们为何到此？

　　叶宿吃第二碗时，茶棚里又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中年男子，一个目光沉静，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另一个则是凶神恶煞，举止暴烈如火，二人后面跟着一个眼神闪躲委屈，衣服脏兮兮，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

　　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进入茶棚后，不顾佝偻老汉的招呼，找了张就近的桌子，毫不客气的坐下，大喊道：“老子渴死了，还不快上茶上菜！”

　　老汉低眉顺眼，应了声是，动作比刚才更麻利，端茶上菜一气呵成：“二位的饭菜早已准备好，请慢用。”老汉先给气质阴寒的男子倒茶，然后给脾气暴躁的大汉倒茶，最后看了眼不敢靠近桌子，期待的望着他的楚楚可怜的女孩，心里叹息一声，也准备给她一碗。

　　谁知他刚要有动作，脾气暴躁的汉子就削掉老汉头上的帽子，大骂：“没见只坐了两个人吗？没点眼力见！”

　　老汉见惯了各色人等，察言观色趋吉避凶的本是早已深入骨髓，闻言不再强求，默默弯下腰拾起帽子离去。

　　女孩怯懦地看着冰火双怪，低声乞求：“我……我也饿了！”

　　火二爷脾气暴躁，一脚踢飞女孩，旁若无人骂道：“饿了就去乞讨！这里这么多人，还怕没人施舍一碗饭给你？”

　　冰老大一巴掌拍在火二爷头上，责道：“老二，小心点，这丫头水灵水灵的，再长两年可以暖床了，踢死了可惜。”

　　火二爷陪笑道：“老大，我知道分寸。”

　　白衣少年听了冰老大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愠怒。不过他自知不是这两个中年人的对手，没有头脑发热充当出头鸟。

　　女孩顾秋雨被火二爷踢飞，正好撞在叶宿坐下的长凳上，摔倒在地，碰撞声沉重入耳。叶宿正要把女孩扶起来，却见女孩已经捂着肚子爬起来，怯生生看了眼叶宿，低头认错，像个犯错的孩子。她眼角的余光不停往叶宿所剩不多的饭菜上看，暗自吞口水，发现叶宿脸色沉了下来后，慌忙将头埋在胸前，不敢再看。

　　这一幕与十年前何其相似，叶宿心情复杂，他当然不会怪罪这个女孩，反而是对这两个狠心欺负如此年幼可怜女孩的两个男子很是恼怒。听着他们猥亵的话语，叶宿彻底忍不住了，冷冷道：“二位如此欺凌弱小，是不是太过分了？”

　　冰火双怪横行多年，遇到过无数叶宿这样的愣头青，蛮横的处理手段早已轻车熟路，但这一次，因为在这个茶棚，他们没有采用信手拈来的暴力手段，确定叶宿在说他们兄弟后，冰老大的脸色沉了下去，冷哼一声，注视叶宿道：“过分？她这是在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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