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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京师天下聚 十


  

  梁晗云租住的东厢房空了出来,陶家母女却没有再费心思寻觅新租客,眼见着陶丝柳与戴子誉蜜里调油、难舍难分,仿佛第二日便是婚期似的,她们自然瞧不起这厢房每月几块钱的租金了。戴家是平京三世家之一,虽然戴子誉只是次子,但他的身家也足够给她们装点脸面,让她们扬眉吐气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呢,”陶丝柳如今最热衷的事,便是和旁人谈论她的男友,“子誉是肖先生为我介绍的,若非你将我推荐给白家小姐当家庭教师,我恐怕没有认识子誉的机会。”

  反十二国协约□□集会前,陶母哭求迫使梁晗云退租,生怕被连累,以致于梁晗云不得不在凛冽寒冬里住进没有暖气的宿舍;惨案发生后,她们大门一关,非有必要足不出户,战战兢兢,唯恐军警上门,梁晗云的追悼会自然更不可能到场;而平京的戒严状态一解除,陶丝柳便迫不及待地重新投入到舞会、聚会、约会中,全然忘记梁晗云往日怜惜她们孤儿寡母,时常帮忙家务,帮陶丝柳辅导功课,为她们买菜做饭、购置衣物。这般薄情寡义,难免让薛湘灵心中不虞,更不打算继续租住于此。

  她没有接陶丝柳的话头,只硬邦邦地说道:“我打算搬走了,烦请退一下我预付的房租。”

  陶丝柳满脸的眉飞色舞一僵,迟疑道:“怎么了……”

  “我打算住到宿舍去,想必戴家二少夫人已然看不起这点儿租金,我也高攀不起你们家。”她说道。

  “湘灵……”陶丝柳似乎恢复了以往略带怯弱的模样,“你是在责怪我妈妈让梁姐姐退租的事儿吗?我当时也觉得我妈妈做得不对,可是她也是太害怕了,我妈妈一个寡妇,行事作风难免如履薄冰的,况且梁姐姐参加那么危险的活动,她自己也不想连累我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事儿怪你母亲,晗云姐也不想连累你们,”薛湘灵点点头,说道,“所以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我……”陶丝柳话里话外确实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然而被她这样直白地捅出来,便带了一股子讽刺的意味,叫她燥着脸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一直好奇我的身世,以为我是个大小姐什么的,”薛湘灵说道,“其实我无父无母,从小跟外祖母一起生活,外祖母只是苏陵纺织厂的一个普通女工,家里穷得过年都穿不上新衣服。承蒙我就读的女校校长资助,才能到平京念大学,肖先生被我们校长委托照顾我,同我没有丝毫亲缘世交关系。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挽留于我。”

  陶丝柳脸色越来越红,神情也越发难看,口不择言地说道:“你以为你是有多么清高吗?拒绝秦三少的追求是不是让你很得意?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你早就找好了下家是不是?”

  忽略她的胡言乱语,“下家”倒令薛湘灵有点儿好奇,问道:“你清楚什么?”

  “魏大少,”陶丝柳像捏住了她的把柄一样,得意地说道,“他不止一次来找你,梁姐姐不认得他,我可认得。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魏系赶走了秦系,一时炙手可热,可你也不想想,魏大少是什么人,贪花好色可不是浪得虚名,他后院里的小妾能从这胡同头排到胡同尾,你日后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薛湘灵顿时哭笑不得,也没有同她解释的心思,就让她自以为是吧,只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总之我今天是要退租的。”

  撕破了脸皮,陶丝柳也懒得再做出一副好脸色了,回正房里取出预付的租金和押金甩到她面前。

  平京大学宿舍设施简陋,冬冷夏热,盥洗不便,但这对她而言,皆非什么难以克服的困窘,唯一不便的,只是她入学时顾虑宿舍是八人间,人多眼杂,不便于她修炼。但经过了一学期,她已了解到,正是由于宿舍条件简陋,住校之人反倒寥寥无几,很容易便能申请到一间空宿舍入住。

  宿舍条件并未让她窘迫,在修炼上她却遇到了瓶颈,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瓶子,周身经脉丹田都被灵气所充斥,却无法再有一丝一毫进境,又像是一个走在通达道路上的行人遇到了障碍,她知道自己必须更进一步,却苦于无法突破这道铜墙铁壁。

  另一方面,寻仙问道之事也没有丝毫进展,大学师生对这些神鬼之说自是嗤之以鼻,而秦叶蔓已随秦系退回据地,虽然如秦叶蔓、秦三少这般的闲散小姐、纨绔公子对军政大事几无发言权,但如今秦系已是众矢之的,他们难免也受到牵连。上学期,秦三少对她使尽手段,穷追猛打,一开始她尚被蒙在鼓里,自西郊马球一事后,才越发地看清,其中未尝没有秦叶蔓的推波助澜,再加上当时她已决意拒绝秦安邦的引荐,便逐渐与秦叶蔓疏离。秦叶蔓一向玲珑活络,或是猜到她的心思,渐渐也不再与她联系。

  至于她一直怀疑的魏建章,也一直没露出过任何端倪,每次寻她借了期刊最多闲聊两句便离去,对方太狡猾了,竟没有给过她任何试探的机会。

  三月算是彻底开了春,平京却不比温暖的江南,没有“暖风熏得游人醉”,唯有“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白日里只需套一件厚一些的外套,晚上却要裹紧了棉被汲取暖意。

  尽管赵时秋极力隐瞒,但她的病情仍然瞒不过一众亲朋好友,肖季寒不惜千里迢迢前往沪上看望她,若非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俱扎根于平京,或许肖季寒会选择从此留在沪上陪伴好友。她不敢在赵时秋面前露出苦色,却难免对着薛湘灵垂泪,“赵家打算下个月将时秋送到东瀛,据说那里刚取得了对付结核病的新突破,且离中州也不远,若是真的……我们也能及时去见她……”

  “肖老师……”薛湘灵同样黯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之前同秦家的五小姐有一些交情,听她提起过一些奇闻异事。据说,她的叔祖父乃是一位仙师,能呼风唤雨,也有灵丹妙药……”她咬了咬牙,没有再隐瞒,将自己身具灵根之事告之肖季寒,“倘若有人引荐,说不定,说不定……”

  肖季寒曾到欧陆留学,受新式教育熏陶,对神鬼之说一向不以为然,但那是在往常,如今赵时秋病情不容乐观,只要有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是海市蜃楼,也必定会去伸手捉住。肖家是满门清贵的读书人,贯来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白家却不同,在白氏族中并非没有仙神之事流传。据说当年白侍郎背弃前朝,投身革命,便是得到仙师的指点,周氏王朝气数已尽,改朝换代迫在眉睫。即便如此,白氏却也没能得到更多眷顾,据白思贻所言,当年仙师襄助革命党,令革命军势如破竹,直取平京,推翻帝制。然而后来议会建立时,却不知为何得罪了仙师,其一怒之下鼓动军阀叛变革命,令其割据一方,架空议会。

  肖季寒面现惊疑,“你竟然……”随即又无奈苦笑地将白思贻所言告之,又说道:“由此看来,这些仙师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怎配称‘仙’!”

  薛湘灵乍闻□□,震惊之意溢于言表,她虽早知秦系背后不乏仙师扶持,却没想到,当年革命果实四分五裂,这些仙师实乃罪魁祸首之一。

  白氏是为议会势力,早被仙师厌弃,此时自然无法可想,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薛湘灵长叹一口气,这本也在她意料之中。

  “湘灵,神鬼之事到底不可捉摸,学识才是真正触手可及的。”肖季寒不忘告诫她道。

  无论是否真心接受,在师长面前,她仍是点了点头,表示受教。

  “说起来,陶丝柳那孩子,真是可惜了,”肖季寒可惜似的微微摇头,说道,“原也是刻苦上进的孩子……不过如此想来,她刻苦上进,不过也是为求荣华富贵罢了,既然有捷径可走,又怎会再继续坎途。”

  “是我识人不清,将她介绍给您,做了菡儿的家庭教师……”薛湘灵不无歉意地说道。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教菡儿倒也算耐心尽力。”肖季寒说道,并不怪她。

  其来不几日,便是陶丝柳与戴子誉的婚礼,请帖早已送到她们手里,碍于三世家的交情,肖季寒不得不出席了婚宴,而薛湘灵自觉无趣,也不会受到新人欢迎,并未前往。

  这一学期薛湘灵自认碌碌无为,梁晗云去世、秦叶蔓回乡,她的课余生活变得乏善可陈,自身灵力也不再有丝毫进展,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期末之际,陶丝柳会给她这个平静的学期送来一道惊雷。

  时隔数月,她又在白府见到了陶丝柳。虽然肖季寒始终待陶丝柳不冷不热,但却止不住她拜访白府的脚步,恐怕回娘家都没有这么殷勤。

  陶丝柳看上去不如想象中那样生活滋润,比起婚前热恋期满面红光的怀春少女模样,如今的她变得弱柳扶风、苍白羸弱,仿佛重病缠身、忧思郁结的深闺怨妇。或许是如外界的传言一般,她嫉恨于戴二少先前的通房,于是夫妻之间难免生出罅隙。虽然变革新政之后,男子已失去纳妾的权利,但那些名门望族里,总是存着几分封建残留。

  陶丝柳婚后,与她并非第一次在白府碰见,她本想如同先前的每一次一般,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连打招呼都几乎没有,然而这一次,陶丝柳却意外地主动孤身来到她在白府借住的房间,双膝一坠,骤然跪倒在她面前,嘤嘤哭泣道:“湘灵,求你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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