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这天午时，沈希真正准备去后院吃饭。宋世初来还算盘。
他走至柜台前，见柜台上放着另一个算盘。宋世初忍不住嘴欠道，“沈掌柜真是家大业大，这算盘都是一摞一摞地买。”
沈希真闻言失笑道，“开铺子的，谁家没几个算盘啊，这也要损两句，宋掌柜莫不是吃饱了撑得慌？”
宋世初本是没话找话，随口说的。被沈希真抢白了之后，他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强行扯回面子。
他说道，“是啊，算盘打得越响，鬼主意越多。不知道沈掌柜最近又准备出什么损招啊？”
沈希真疑惑地看向宋世初，这人大中午的怕不是疯了？还个算盘，阴阳怪气什么。看他那个欠揍的样子，她真想飞过去，一脚踩扁他的脸。
沈希真走过来，夺过他怀里的算盘，说道，“行了，算盘回来了。宋掌柜这些日子也没少挣钱，赶紧回去也买一个吧。老这么扣扣搜搜的，还做什么买卖。”
扣扣搜搜？
她竟然说他扣扣搜搜？
！！！好气！
宋世初正欲辩驳，门口进来一个客人。是一位妇人，妇人走到首饰货位上，随意挑拣着。沈希真忙过去招呼。
宋世初见来了客，便暂时住了嘴，也跟了过去。
沈希真走至客人身边，见宋世初也跟了过来。
又想抢人？
她瞪着宋世初，用眼神警告着他。宋世初别过眼，假装没看见。
“这簪子怎么卖？”妇人问。
“一两银子一根。”沈希真答。
“哎呦，太贵了吧。”妇人端详着簪子道，“不就是个银簪子嘛。”
“这还有玉呢，您瞧这簪尾的翠玉芙蓉雕得多好。”沈希真指着簪子说道。
妇人看了看，依然犹豫着。
这时一旁的宋世初开了口，“芙蓉如面柳如眉，夫人您眉黛弯弯，面似芙蓉，再配上这芙蓉花簪，真是相得益彰。”
“是吗……”妇人微笑着又看了看簪子。接着她把簪子簪在头上，拿起旁边的铜镜端详着。“好像是还行，不能再便宜点儿吗？”
沈希真面露难色，“已经是最低价了，夫人您看……”
妇人犹豫了片刻，又照了照镜子，然后缓缓开口道，“行吧，帮我包起来。”
“好嘞，您稍等。”沈希真说完，示意伙计把簪子包起来。
妇人走后。沈希真瞥了一眼宋世初，哼了一声，从他身旁走过去了。
“哼什么，那簪子可是我帮你卖出去的。”
“谁叫你帮了。”沈希真不领情。
“不用谢，沈姐姐。”宋世初跟在沈希真身后，笑着说。
“谁是你姐姐，瞎叫什么。”
“怎么就瞎叫了，陶清和不是每天都这样叫你吗？”宋世初不服道。接着他又说，“不让叫姐姐，那不然我叫你陶大嫂？多难听啊，哈哈哈。”
沈希真翻了个白眼，这人今天怎么这么烦。她回身推了宋世初一把，“起开吧你，赶紧走。”
宋世初见沈希真撵他，心里顿时不乐意了。他在陶记地上瞎绕了两圈儿，说道，“破地儿，谁稀得呆呢。”
“破地儿你还不走！”沈希真真是不理解，还个算盘，他怎么能呆这么长时间。嘴还那么碎。
“我就不走，我坐会儿怎么了。”宋世初说着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了。
沈希真怀疑自己眼瞎了，要不就是她做梦了，再不然就是宋世初疯了。
这人干什么呢？
他为什么坐下了？
“你不是来还算盘的吗，还完了怎么不走，怎么还坐下了？”沈希真走到宋世初跟前，不解地瞪着他。
宋世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坐下了。他听见她撵他，他就忽然不想走了。
干嘛撵他。
就不走。
沈希真见宋世初不动弹。简直莫名其妙，她还要吃饭呢，他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她看着宋世初欠揍的脸，顿时脚下蹿火，头上冒烟。她揪起他的胳膊，用力拉着他，要把他拉出去。
宋世初好笑地看着沈希真白费力，“沈掌柜，你怎么跟个大马猴似的，张牙舞爪的。”
沈希真要疯了，这人脑子里是浆糊吗？大中午饭点儿，赖在她铺子里不走，还说她是大马猴？
“我大马猴？我看你是猪八戒还差不多。”沈希真叉腰看着宋世初道，“猪八戒吃大蒜，人丑嘴又臭！”
“我是猪八戒？”宋世初站了起来，“我相貌堂堂，你说我是猪八戒！你个大马猴，大马猴穿衣裳，装人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死猪头！”沈希真踮着脚和他嚷。
“你不是人，丑猴子！”宋世初不示弱。
“你猪头猪脑猪心肠！”沈希真气道。
“你猴头猴脑猴模样！”宋世初立马接上。
“你敢说我丑！！！”
“你说我是猪！！”
沈希真气恼。这个人好幼稚！她抬脚照着宋世初的脚，狠狠跺了两下。
“啊！”宋世初痛呼着，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希真趁机把他推出了陶记，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宋世初在门外不甘心地比划了两下，然后心满意足地笑着返身回了宋记。
回宋记之后，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他纳闷自己刚才怎么突然那么无聊，赖在人家铺子里不走。
可他当时就是忍不住想和她斗几句嘴。她不理他，他就有点儿闷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和她斗嘴。只是莫名其妙的想缠着她。他总觉得他们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是不是曾经也和娘子这样斗过嘴呢。
想着想着宋世初笑了。娘子才不会这样。娘子她肯定温柔似水，贤惠又娴静，定不会如此咋咋呼呼。也不会那么使劲儿踩他的脚。
那他们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是娘子也像她一样和善吧，所以他和她相处时，才会比较放松。
嗯，应该是这样。
宋世初正发着呆，伙计四喜跑过来说道，“掌柜的，刚才铺子里来了一个东洋女子。她说要定做衣裳，咱们没招待过这样的客人。我把她请进里间了，你去看看吧。”
宋世初闻言跟着四喜进了里间。
东洋女子名叫田中迟子。她头戴帷帽，身着一袭青色素衣。颜色虽素，但宋世初一眼便看出这衣裳用料极好。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男子，叫韩生。看那男子的神态，两人像是夫妻。
宋世初简单询问过后，听明白了这女子的要求。
她想定做一身常服。样式要仿前朝的便服，衣服上的图纹要按她的要求来绣。她拿了几个绣样，递给了宋世初。
宋世初拿起绣样看着。只见这绣样比寻常的花纹要繁复许多，色彩变化的层次也更复杂。确实很漂亮，肯定也费工。
宋世初看罢纹样，抬头对田中迟子道，“定做可以，只是这价钱……”
“价钱可以商量，只要合理，我们可以接受高价。”韩生说道。
“好。”宋世初没有立马出价，他又看了看绣样，假装为难道，“这花纹着实繁复，我要专门调两个绣娘合力来绣才行。”
他顿了顿，然后道，“五两银子，可能接受？”
“能绣出一模一样的图案吗？”田中迟子问道。
“可以，只是要宽裕些时日。”
“一个月够吗？下个月我们就要离开了。”韩生问。
“可以。”宋世初答。
“好，那就说定了。”韩生答应。
“痛快。”宋世初叫四喜出去给他们写了条子，到时候凭条子来取。韩生交了定钱之后，笑着拉起田中迟子离开了。
宋世初将二人送出门后，一旁四喜高兴得要蹦。“掌柜的，你可真敢要，五两银子，赶上俺两年的工钱了。”
“有什么不敢要的，做买卖嘛，他愿买，我愿卖。咱把东西做好，不骗人就是了。”宋世初说。
四喜笑着道，“掌柜的说的是。”
“何况那图案实在复杂，也不知道绣娘要绣多久，我这就去问问。”宋世初说着就进了后院的绣房，五位绣娘正说笑着穿针引线。
张氏见宋世初进来，忙打招呼，“掌柜的，哪阵风把你吹进来了？”
宋世初笑着和各位绣娘婶子寒暄。寒暄过后，他拿出刚才的绣样，问谁有空，说一月之后，客人要来拿货。
几位绣娘拿过绣样轮流传看了一遍。看完后，张氏摇着头将绣样递给宋世初道，“掌柜的，这不是有没有空的事儿，这图案，我们几个怕是绣不出来。”
“啊？”宋世初没想过这个答案。
他不懂刺绣。平时他只能看出绣样是简单还是复杂，但对具体绣法并不了解。他只知复杂的图案，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去做。铺子里也卖过一些绣工繁复的衣裳。可他没想到这个图案居然这么难，五位绣娘竟没一个会绣的。
他有些不信，许是她们嫌麻烦，不愿揽这活儿。宋世初开口道，“这绣样是复杂了些，不过客人出的价钱高。谁能绣得了这图，我直接赏她一个月的月钱。”
绣娘们一听，都倒吸一口气。但依然没人接这活儿。张氏道，“掌柜的，月钱我是想要，只是这图是真绣不了。”
“这么难吗？”宋世初问。
“可不是嘛。”张氏说着拿过绣样，给宋世初解释道，“掌柜的你瞧，光是这朵花儿，我能看懂的，就有五种针法。还有我看不懂的，就不知道是怎么绣的了。”
张氏又指着绣样上另一朵花道，“这朵不仅针法繁复，颜色变化也多。这渐变色最难绣了，费眼睛不说，一针绣错，就得重来，要不然效果就得打折扣。这可是个细活儿。”
“还有这个，这是双面绣。不是两面分开绣的，是一次性绣两面。这种绣法，我还是十几年前见一位老人家绣过，现在手这么巧的人，怕是不多了。”张氏边说边摇头，然后将一叠绣样还给了宋世初。
宋世初听完张氏的话，瞬间后悔揽下这活儿了。光想着挣钱了，也没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这下可怎么办，都收了人家的定钱了。
“啊？你把定钱都收了！”张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宋世初。宋世初今年二十一，和张氏的大儿子岁数一般大。虽是掌柜的，但张氏总忍不住把他当儿子看待。
“我说掌柜的，你也太毛躁了，你又不会做衣裳，你也不问问会做的人，直接就收人家的钱。现下交不出货可怎么办。”张氏摊着手嗔怪道。
“谁知道你们不会做嘛。”宋世初一脸愁容，嘟囔着坐下了。
“这话说的，是人就有不会的东西，这不是寻常衣裳，您得先问我们呀。”张氏说道，其他人跟着附和。
“那现在怎么办嘛。”宋世初没了主意，“也没留个地址，不然让四喜打听一下，把钱退给人家吧，这五两银子可真难挣。”
“多少钱？”张氏惊讶，“几身衣裳五两？”
“一身。”
“一身衣裳五两银子！”五位绣娘都瞪大了眼。
“掌柜的你也忒黑了。”张氏直接道。接着她灵光一闪，忽然拉住宋世初说，“掌柜的，我想起来了，我听人说过，对门陶记的沈掌柜绣工一流，会几十种绣法。你要不去问问，说不定她会绣呢。”
“她就算会绣，也不会帮我绣啊，问她有什么用。”宋世初道。
“嗨呀！”张氏翻了个白眼，坐下道，“掌柜的，你别是个黑心肠吧，你还想白用人家不成。五两银子呀，人家要是会绣，你少说不得分给人家一半？”
“对呀，我和她平分不就成了，做成之后，还能挣二两五钱呢。”宋世初立马来了精神，他看着张氏道，“张婶子，你不当掌柜的太可惜了！”说完宋世初便拿着绣样往陶记飞去。
张氏看着宋世初毛躁的样子，笑着冲他的背影大声打趣道，“我明儿就当掌柜，掌柜的你记得让位子！”说罢，屋里几人都笑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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