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
赶在兽潮来袭之前，胡清雪带着盛景回来了。
张君嵋问道：“雷哥呢？”
盛景苍白着脸道：“他去找李叔他们了。”
“李叔他们没事吧？”刚才忧心兽潮，张君嵋还没来得及顾虑他们。
盛景也说不准：“希望没事吧。”
“放火！”
兽潮轰鸣而至，刘县尉当即下令。
霎时烟火四起，不一会就连成了一片，整个坎山村都变成了火的海洋。
火光灼灼，照亮了一方天地。
奔涌的兽潮来不及转向，跑在前面的野兽想要止步，却被后面的推搡着前进，或者直接踩踏而死。
滚滚洪流不可挡，其势亦难改。
就这样，兽潮一头扎进了火海，顿时哀嚎声四起。
胡清雪看着不忍，却又无计可施。
涌入了近半，野兽们才反应过来，陆续向两边逃命。只是两边早已有士兵们整装待命，迎接它们的是刀戟长矛。
其实此时的兽潮对他们已经构不成威胁，但也不能放任它们到处乱跑，否则野兽袭击其他村子，又将造成损失和骚乱。
当然他们也没有拼命硬拦，只需消耗掉一部分就好，尤其是大型野兽。
火焰在燃烧，杀戮亦不止。
野兽的哀嚎声，士兵的喊杀声，连成一片，汇成一篇惨烈的乐章。
张君嵋也在其中，麻木地打杀着涌来的野兽。鲜血溅在她身上、脸上，也溅在她心里，洗刷着她的软弱。
张君嵋也不知道打杀了多少野兽，停下来的时候，遍地尸骸。
这场对抗，毫无疑虑他们胜了，但没有人高兴欢呼。
因为死的不该是这些野兽，他们中的人也不该因此而受伤，甚至身亡。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有四十多人受了轻伤，十多人受了重伤，还有二十多人身死。
火焰燃烧得只剩余烬，活着的众人和野兽生活还要继续。
剩下的野兽四处逃窜，流落他乡，胡清雪收拢了一群狐狸，将它们带去泉岩山。至于杨林川，早在给张君嵋和盛景带路前就被迷晕了，到现在都还在睡，看得人牙痒痒。
刘县尉安排众人收敛同袍尸体，还有收集野兽的尸体，好歹也算一笔收入，抚恤金也能丰厚些。
张君嵋则和军医四处给受伤的士兵医治。
开处方她还没到家，但处理外伤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忍忍。”张君嵋直接塞了块布到伤者嘴里，高度酒清洗伤口，羊肠线缝合伤口，一套动作下来既流畅又高效。
这些工具都是她闲暇时打造的，这会便派上了用场。
没一会，伤者大腿的一大道口子就处理好了。
看得周围人啧啧称奇。
张君嵋没耽搁，继续施救下一个，军医的速度都没她快。
恍惚间，张君嵋好像回到了实习那会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盛景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有一手了得的医术。”
张君嵋边处理伤口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家就是开药堂的。”
“可是你是女的，令堂竟也同意你学医。”
张君嵋给他个后脑勺：“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学医了？我还加入镇异司斩妖除魔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景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个时代女医者并不为人所敬重，行医都是私底下的，一般看的都是妇科病，是贱业。
伤者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李老头他们回来了。
李老头和祁子玉是带着庄杰和雷涛的尸体回来的。
“雷哥？！杰哥？！”张君嵋扑了上去。
“你们怎么了，醒醒啊！”
张君嵋的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双眼，她不停眨眼将泪水挤干净，同时给两人做急救。
她轮流大声呼喊两人的名字，用手敲拍他们的脸部，或拧、掐人中，胸外心脏按压，人工呼吸。
可惜他们都没有反应。
李老头叹道：“没用的，他们走了。”
“不会的，不会的。雷哥，杰哥，我是君嵋啊，你们醒醒应应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们请教呢。”张君嵋愣愣地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一会的功夫，两个人就没了。
明明都是那么好的人。
盛景心里也很难受，但他跟秦陌这么些年，在镇异司里，也经历过不少这种事，所以还撑得住。
他道：“加入镇异司，就要做好心里准备。这次是他们，下次可能是我们，你要想开点。”
其实这些话在加入之初，盛景和秦陌都给张君嵋说过，毕竟是个高危职业，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的。
只是，有些事不是做好心里准备，就能坦然面对的。
李老头咳嗽道：“让她安静待会吧，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李叔？”盛景感到不妙。
李老头道：“没事，早晚有这一天的。”
盛景之前强忍的悲意再压制不住，泪水涌了出来，在镇异司这些年，除了秦陌，就李叔对他最好，他的清风剑诀都是李叔教的。
李老头笑道：“你小子刚才还劝君嵋呢，怎么自己做不到。”
盛景道：“李叔，没办法了吗？我身上还有丹药，养身丹，护脉丹”
“傻小子，你这些丹药哪个不是从库房里拿的。我的伤势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折腾了。”
“我们到郡城去找头儿，他一定有办法。”
李老头制住了他的动作：“没用的，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再说了我苟活了这么些年，也活够了，可不想再折腾。”
“你听我说。”
“这次袭击村子的妖来历不寻常，他窃居神位盗用香火，已修得灵身。我看他使用的妖法大多阴邪，定然祸害不少人，身后也定然有人替他遮掩，你须得跟秦陌说清楚。”
“那妖是条蛇妖，用的是百年蛇木炼制的蟠龙杖，威能颇为不俗。他施展的邪法可夺人寿数，想来是窃取寿星神职，你们可从此入手调查。”
“这次我没能留下他，下次也不知道他能到什么程度，你们要小心行事。且事关重大，若有牵连，则保全自身为重。”
盛景哭着连连点头。
李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传你的清风剑诀练得怎么样了？”
盛景道：“已小有所成。”
“演练一遍给我看看。”
盛景当即把出青锋剑，他屏气凝神，尽量让心绪平复下来。而后剑光舞动，或刺或挑，或挂或削，动作端正又不失灵动。
渐渐地，盛景进入了状态，一缕清风拂起，润物无声，杀人无觉。
演毕，李老头欣慰道：“不错，不枉我一翻心血。”
而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他怀念的抚摸了一会，递给盛景道：“这是岚山剑宗的身份令牌。你可持此令牌到岚山剑宗，找到玄正长老，恳请他收入门下。”
盛景迟疑道：“我不能受”
李老头塞他怀里：“拿去吧，我辜负了玄正长老的期待，没能叫他一声师尊，希望你能帮我完成这个遗憾。”
盛景没再拒绝。
李老头开怀大笑，腰间葫芦一口闷，诵道：
“弃了惺惺学得痴，到无为处无不为。
眼前世事只如此，耳畔风雷过不知。
两脚任从行处去，一灵常与气相随。
有时四大醺醺醉，借问青天我是谁？”
一剑飞出，剑出青冥，飞往不可知之处。
李老头笑道：“老朋友，再见了。”
而后他闭上了双眼，与世长眠。
“李叔！”盛景悲痛不已。
还在呆愣的张君嵋看向这边，止住的泪水再次滑落。
处理好伤势的祁子玉站立一旁，久久不语。若非有师傅给他的保命玉符，他今日怕是也在劫难逃。
良久，张君嵋收拾好心情，给三人整理好遗容。
身为医者，她并非见不惯生死。只是死亡一事并不是见惯了就无所谓了，尤其是亲近之人的死亡，它一样会痛，痛彻心扉的痛。
大火再次燃起，三人的音容笑貌在火光中渐渐模糊，但又清楚地印在心里。
尽管相处日短，但他们却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朋友，她可以在他们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巴喀山脉深处，看着又起火光的方向，佘延庭气愤不已：“该死的岚山剑宗，该死的镇异司，这个仇我迟早要报！”
他却是不知，李老头已经死了。
李老头表现得强硬，不过是诈他而已。好在军队用火攻抵御了兽潮，攻破保宁县的计划失败，扰乱了他的心绪，让他无暇多想，不然祁子玉也未必能活下来。
“上神，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蛇妖赤炎道，三妖中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佘延庭自嘲笑道：“怎么办？保宁县没能攻破，只能是回去了。”
赤炎心中一喜，他之前拼死拼活的，不就是为了谋得一个好前程，获取进阶的资粮吗。
他忙表态道：“小的定然追随上神左右，鞍前马后。”
佘延庭道：“我可没说要带上你啊。”
话落，佘延庭猛然化作原形，一条硕大的巨蟒。
“上神？”
赤炎一愣，抬头却一张巨口袭来，不待反应，他便进了佘延庭的肚子。
“蠢货，真以为仗着是我本家就可以得到重用，也不看看自己的能耐，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是做我养伤的资粮吧。”佘延庭冷笑自语，然后拖着长长的身子找了个偏僻的山洞休眠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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