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有人质疑道：“你当真能将他杀了？”
语气里不乏期盼。
不用张君嵋开口，刘石就昂首挺胸道：“这是自然，昨晚山魈闯进庙里，就是被我们仙姑打跑的。”
他们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大半。
郑恭也讨好的证实道：“昨晚山魈确实去过庙里，庙门都被拍坏了，墙上也有爪痕。”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还是村长及时反应过来，施礼道：“还请仙姑替我们除了那祸害，老朽感激不尽。”
后面一群青壮也都放下武器，有样学样地恳求道：“还请仙姑替我们除了那祸害。”
村里大多人对山魈都是深恶痛绝的。
见此，张君嵋对他们才有了些许好脸色：“都起来吧，既是如此，你们好生配合便是。”
误会解开，张君嵋一行人被好生接待进村。
之前躲起来的人妇人和小孩都跑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听闻是来除山魈的，都发出了欢呼。
好些人喜极而泣，想要上前好好感谢一番。
但村长怕他们会打扰到张君嵋，叫人把他们都拦了下来，不得靠近。
村里人死了不少，空有几处房子，询问过后，见张君嵋不在意是凶宅，便招呼他们住了进去。
村长道：“房舍简陋，怠慢仙姑了。”
村长原本安排张君嵋住自家院子，但被张君嵋拒绝了，只好叫自家儿媳、孙媳过来帮忙收拾，床铺被褥都是用新的。
张君嵋道：“无妨，有片瓦遮身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村长赞道：“仙姑当真是有道之士。”
见张君嵋表情不变，村长也不尴尬，接着道：“不知仙姑在何处修行？可有道号？”
张君嵋看了他一眼，道：“村长见谅，家师不让我自报家门，免得失了历练的意义。至于道号，我修行尚未到家，家师还没替我取。”
村长心中有数，忙道：“是老朽冒昧了。”
不再客套，张君嵋直接问道：“不知村长可有法子将山魈引出来？”
村长沉痛道：“每逢十五我们便会上供一次，到时他应该会出现。”
今日已是十三，还要等上两天，索性不算太久，张君嵋还耽搁得起，便道：“烦请村长叫人准备好上供事宜。”
村长道：“但凭仙姑吩咐。”
村长在张君嵋面前表现得很积极，但回了自己屋里，脸色就沉了下来。
等在家里的三儿子郑文昌一见到他，就焦急道：“爹，难道我们真要按照那臭女道的话去做吗？”
村长骂道：“你急什么？我自有安排。你功课温习得怎样了？”
郑文昌尴尬道：“爹您放心，这次我绝对能考上。”
听到这话，村长就没好气道：“往年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郑文昌再次保证道：“这次绝对是真的。”
村长冷笑道：“花的真金白银倒是不假，这次要再考不上，你就别考了，在乡里老老实实寻份教书的活计。”
郑文昌立刻应道：“我知道了。”
见他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村长气不打一处来：“别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为了你这次科举，咱们家底都掏出来了，又做了那起子事。你要再不成，我也只当没那个命了。”
认命的话都出来，郑文昌顿时慌了。
他是知道他爹有多执着改换门庭，也因此他才能在家里过得滋润，毕竟家里就他有这指望。
虽说这次他信心十足，但万一呢，他可不想受罪，于是道：“把那女道赶走不就好了吗？”
村长道：“赶走？说得轻巧，你倒是去试试。”
他这话说得不留情面，实在是他这儿子不争气。从少年考到中年，把他的满心期待变成了心存侥幸。
郑文昌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这不是有爹您和二哥在吗？哪里用得着我想法子。”
他这话刚落，老二郑文和就从外头回来，打了声招呼就坐下，猛地给自己灌水。
村长道：“打听得怎么样了？”
郑文和长舒口气道：“我问过了，那群人确实是牛头寨的，不过现在寨子没了，听说是那女道士给灭的。”
郑文昌倒吸一口凉气：“那女道真有这么厉害？”
村长叹了口气道：“怕不是大派弟子出身，就是玄明国教也不无可能。”
郑文昌道：“那这怎么办？任由她把山魈杀了吗？那我们岂不是没了财路。”
村长见他这般沉不住气，不由气道：“不然让她把我给杀了？”
郑文昌顿时不敢作声，郑文和沉吟道：“我打听到他们之前一直在赶路，想来不会逗留太久，只要我们拖着不让他们找到，应该没事。”
村长迟疑道：“可是这样的话，山魈始终是个隐患，万一再跑到村子来怎么办？他可不认人。”
郑文昌又开口道：“爹，你想这干嘛，这么久了我们不也没事吗？再说了，咱们住村子中央，就算进村，第一时间也不会找上我们。”
村长咬牙道：“行吧，大不了等攒够了银子我们就搬镇上。”
郑文昌喜笑颜开道：“还是爹想得周全。”
郑文和却没那么乐观：“爹，郑恭那小子还在他们手里呢。”
村长道：“他说什么了？”
郑文和道：“说让我们救他出去，不然就把事情都说出来。”
村长冷哼道：“他要说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不过留在他们手里，多少是个隐患。这样吧，回头我过去问问，看能不能让他们把人放了。事后你找个机会，把他扔庙里，如今也用不着他了，留着倒是个祸害。”
郑文和应下，又问道：“爹，那我们要怎么应付他们？”
村长道：“这两天叫老大的茶摊收一收，等人走了再做生意。十五的上供还是要准备的，而且不能出现纰漏。至于山魈会不会出现，那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父子三人在屋里谋划着，张君嵋也有计较，道：“都打听清楚了吗？”
刘石道：“基本和郑恭交代的差不多。村里一共死了十六个人，前十个是山魈进村杀的，后头六个是被村子选出来上供的。至于庙里死的四人，暂时无法查证，不过我看那郑恭也不敢骗我们。”
张君嵋道：“上供的那六个人是什么情况？”
刘石不齿道：“逼死了一个寡妇和一对母女，后头三个姑娘说是抽签抽出来的，不过我逛了一圈，发现都是穷苦人家。”
“对了，我们安顿不久，就有人过来打听消息。村长的二儿子躲在后头，还以为我们发现不了呢。”
村里突然来了他们这么一大群人，有这反应也正常，估计还是他爹村长吩咐的。
张君嵋顺便问道：“他都打听些什么了？”
刘石道：“问我们打哪来的，当然，问最多的还是仙姑您，不过您放心，我们没多嘴。”
张君嵋笑道：“我行事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刘石附和道：“是、是，这是自然。”
汇报完，刘石就离开了，一旁伺候的赵芸愤愤道：“老师，难道就这么放过村里的人吗？”
自收了她这个弟子，赵芸就一直跟在她忙前忙后，美其名曰弟子服其劳。张君嵋拗不过，只好由着她。
张君嵋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笑道：“所谓法不责众，而且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赵芸一时语塞：“可是可是他们也不能拿别人的性命挡灾啊。那些路人何其无辜，那几个被上供的女子又是何等绝望。”
因为经历过痛楚，所以她更能感同身受。
张君嵋道：“既然你想为他们讨个公道，那就发动你的姐妹们把事情都打听清楚，弄明白谁是罪魁祸首，谁又在其中上蹿下跳。总要抓几个典型出来，才好处置。”
赵芸高兴道：“我这就去。”
张君嵋道：“不用这么急。”
赵芸道：“老师可是还有事要吩咐？”
张君嵋点头道：“我一会要闭关修炼，为斩杀山魈做准备。你叫人看守好门户，务必不能打扰到我，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再说。饭食也不用替我准备。若是有人问及，你如实相告即可。”
赵芸恭敬道：“是。”
赵芸出去后，张君嵋便关紧了门窗，然后寻了个间隙，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出了村子。
来到山神庙，她从道袍里取出一张感应符，真气运转，感应符顿时燃起，化作一团小火光倏忽而去。张君嵋连忙追了过去，疾行在山林之间。
从一开始她就没指望嘉峪村的人帮忙，之所以领着一群人过去，甚至不惜耽搁些许时日，就是想着看能不能为死者讨回一些公道罢了。不然就折腾他们一下，也算小惩大诫了。
赵芸所说的，她又何尝不气愤，只是村里人确实是为了求存才不得已而为之。
人家生命都没保障了，她又凭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们施以惩戒。
这世间事，万般无奈，却是不好管。
她所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而已，但求无愧于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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