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幕落叶（7）
舒运凡洗完澡从浴室出门，却看到舒爸爸房间的灯还亮着，门虚掩着。他随口说了一句，“爸，不早了，早点睡吧。”
舒爸爸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运凡，帮爸倒杯水。”
舒运凡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端着到了舒爸爸房间。
一推门舒运凡皱了皱眉。
舒爸爸身体不太方便，舒运凡总归是个大小伙子，舒爸爸平日里也不让他事无巨细地照顾，但他的房间还是很整洁。
舒运凡进门直奔窗户，两扇窗户全都大开了，带着清新空气的凉风吹进来，让人舒适一些。
他走向坐在床边的舒爸爸，把水杯放在了他的床头柜子上。
舒爸爸放下书，笑着接过。
舒运凡转身要走，被舒爸爸拦住了。
舒爸爸仰头对着舒运凡的背影说道：“儿子，你和闻澍现在怎么样了？”
舒运凡步伐顿了顿，转过身来，“没怎么样啊。”
“闻澍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相处。”
舒运凡不耐烦他问这个话题。可舒爸爸执着地偏要问。他叹了口气，“太晚了，您早点睡吧。”
舒爸爸又说道：“儿子，爸劝你一句，真心换真心。你们有这样的缘分不容易，我知道你表面上乐呵呵的，其实性格也倔强着呢，平时啊，你要收一收你的脾气。感情是很珍贵的东西，你要珍惜。”
“爸，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舒运凡指向面向墙上的钟表。
舒爸爸偶尔也有要说感情话题的意思，每次都被他打断。他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一旦聊起来这些内容，舒运凡首先想到的永远是舒爸爸抛弃他们的日子，火气立刻就上来了。舒爸爸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处理好，没什么立场在这个方面教育他。
舒爸爸这时候叹了口气，说道：“爸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
舒运凡片刻后他回答道：“爸，您有什么资格提醒我？”
舒爸爸愣住了，没有说话。
舒运凡转身想看看他难看的表情。
他却表情平淡，靠在床头的靠枕上，目光看着床尾方向的墙壁，并没有什么恼怒或者懊悔地模样。
半晌，舒爸爸语气平静地说道：“运凡，你听我说。我不是觉得自己有资格。只是我希望你选择一件事情，就要选择到底。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就是在爱情和婚姻之间，摇摆不定。我们这种人，想过安稳的普通生活，就得放弃轰轰烈烈的爱情。如果要选择爱情，就要做好一辈子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的准备。两个选项本身没有对错。错的是摇摆不定，在两件事之间犹豫，患得患失。”
舒运凡原地站着不动听他说下去。
“当然，你的性格和我不一样，你更果断，我相信你比爸爸做的好。但我担心的是，你性格倔强，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实际上把自己的真心包裹的像个壳子。所以我隐隐约约还是有些担心。爸只想想劝你，如果有什么真的放不下的东西，一定要考虑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舒爸爸说话的时候，随着皲裂的嘴唇说话一张一合的动作，下唇的胡渣轻轻抖动。舒运凡盯着他的脸看，只看到从下巴连贯脸颊的凹深的皱纹已经很密了，衬的脸更加瘦削，眼角的皱纹也十分明显。
舒运凡眼睛泛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忆中那个年轻帅气父亲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当年让他上头的爱情，和由之引发的各种恩怨，在了他的叹息中反而听出来了淡漠的意味。
他咽了咽口水，只说道：“爸，你多喝点水，早点睡吧。”
舒爸爸愣了愣。
舒运凡转身出去，轻轻把门关上了。
短暂地睡了五个小时，第二天一大早，舒运凡在闹钟还没响的时候，就被“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惊醒了。
舒爸爸正在客厅看书，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邱泽。
舒爸爸笑着迎他进来，“邱泽啊，进来坐吧，舒运凡还没起呢，我这就叫他去。”
邱泽笑了笑：“谢谢叔叔。”
让邱泽坐在沙发上等着之后，舒爸爸推开了舒运凡的卧室门，“运凡，醒了吗？邱泽来了。”
舒运凡一宿睡得不太踏实，被敲门声吵醒后，现在正坐在床上发愣。看到门开了，“诶”了一声，一骨碌下了床，打开衣柜找了一件清爽的运动装穿上了。
舒运凡穿好衣服，和邱泽打招呼，“邱泽，这么早。”
邱泽精神头很足，坐在沙发上远远地和他对望，“哥，我带了三明治，路上吃。走吧，一起去公司。”
邱泽早晨这么积极地找过来，一准是因为校雨森的事。舒运凡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片面包，给舒爸爸摆在餐桌上。然后跟着邱泽出门去了。
坐在汽车的真皮后座上，舒运凡又打了一个哈欠。
邱泽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打断了他这个悠长的哈欠：“哥，我让你帮我问的事，问出来了吗？”
果不其然，就是这个事。
舒运凡抹了把眼，带着没睡醒的鼻音“嗯”了一声，慵懒地说道：“问出来了，昨天闻澍给他姐打电话了。”
“哥你太好了，”邱泽说道。
舒运凡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想的？”
邱泽：“嗯？”
舒运凡一边撕三明治的保鲜膜包装，一边说道：“她比你大几岁？”
邱泽顿了顿，“四岁？”
舒运凡皱了皱眉，“年龄差，性取向不同，你们要在一起，难了。”
邱泽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小事。年轻差无所谓，我本来也没有特别的性取向，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邱泽说话的时候表情真挚，一如既往的思维简单天真。
舒运凡看了看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也能少想一点就好了，像邱泽一样，简单但是执着，生活一定少很多烦恼。
可是他的生活本来就复杂，思维方式要想和蜜罐子里长大的邱泽一样，才更不可能。
舒运凡摇了摇头，打开了车窗，让风吹进来一些。
“哥，那是闻澍吗？”邱泽突然说道，“他什么时候开始骑着共享单车了？”
没等舒运凡回答，邱泽从车窗外朝闻澍招了招手：“闻澍哥哥！”
闻澍刹住了自行车，停在了汽车边上，“邱泽？舒运凡也在？”
邱泽：“哥，上车一起吧。”
“等下，我锁车子。”
他放下车子走过来，打开车门就接到了邱泽的一个大拥抱。
邱泽凑的很近，搂着闻澍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问起来：“闻澍哥哥，你帮我问到了？”
闻澍一副没反应过来的表情。
舒运凡提醒道：“昨天你刚和你姐打电话了。”
“哦，”闻澍恍然大悟，又不说话了。
舒运凡继续看着他，“说啊。”
“嗯……，”闻澍嘴唇微抿，片刻后才小声说道，“她说，她是t。”说完目光扫向了邱泽。
“啊？”邱泽嘴唇轻轻颤动，“什么意思？”
闻澍：“她喜欢女的。”
邱泽没说出话来，愣了愣，眼眉低垂，低下了头。
舒运凡赶紧拍着邱泽的肩膀劝慰道：“没事没事，邱泽，你才十九岁，条件又好，以后有的是机会。”
“对呀，”闻澍搭腔，“而且有句话说得好，性取向是流动的，保不准哪天，我姐喜欢男的了。”
“对嘛，”舒运凡搭腔道，“等等，你姐有可能喜欢男的吗？”
闻澍皱着眉头，“嗯，从概率上讲，有可能的。”
“概率？”
“就是，有这种概率。还是分人……”闻澍的语气越发没底。
两人的安慰没有效果，反倒不知道怎么说错话了，邱泽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你们别说了，呜呜呜……”
“……”舒运凡手足无措，抬手犹豫地摸了摸邱泽的头发，“没事，有我们呢。”
邱泽闷闷的不太开心，一路上看着窗外，直到车停在了公司门口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话：“到了，该下车了。”
时间还早，公司门口的路上车不多，闻澍拿上背包，下了车就往公司走去。
邱泽和舒运凡两个人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走得很慢。
舒运凡的衣角被邱泽抓着，带着个跟班，想走快也走不快。不一会儿，两个人就被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毕竟是最后一天的实习时间了，办公室里来得早的同学把桌面的杂物都打包收拾的差不多了，等着最后交接完工作，就一起坐大巴回学校了。
舒运凡把邱泽送到办公室后，才回自己部门。进门的时候迎面碰上ashley。
“早上好，ashley姐。”舒运凡朝她打了声招呼；。
ashley跟没看见似的过去了。
ashley后来因为吃回扣的事，被公司罚了年终奖。
更不巧的是她又还为了提前下班，把工作推给了几个实习的同学，又因为监管不当搞砸了项目，还试图让学生们背锅。
好在那几个学生也不是包子，拿着项目资料一起找上了经理，最后经理出于压力，和学校协商，把考核标准改成了部门所有员工的匿名打分和学校老师的综合评价。
舒运凡从闻澍口中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ashley趾高气扬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得到消息，还以为自己拿着他们的把柄似的，对学生们越发不客气。
两个女生跟在舒运凡的身后进部门，俩人并排走着，一个人的肩膀碰到ashley的时候，还被她恼怒地吼一声，“看着点。”
两个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往前挤着要躲进办公室。
舒运凡不着急，他脚步从容地踱步进了办公室，还帮两个小姑娘开了门。
钱哥一如既往到的早，正在工位上啃煎饼。
舒运凡跟他击了个掌，“钱哥怎么这么开心？平时早晨也没这么精神啊。”
钱哥别提多高兴了，“哈哈，我加薪了。”
舒运凡瞪大眼睛，“加了多少？”
钱哥一挑眉，手指头一比：“两千。”
舒运凡：“恭喜恭喜。”
钱哥老实善良，这段时间没少帮学生们，项目也做的好。闻澍还提了一嘴，公司已经不打算继续栽培ashley了，而准备提拔钱哥。
舒运凡说了声“恭喜”，坐在座位上吹起了口哨。
钱哥椅子向后滑过来，问道：“报告写完了吗？今天ashley心情不太好，估计要为难你们。”
舒运凡靠在椅背上，表情淡然，“没事，我写好了，不怕她为难。”
钱哥粗黑的眉毛皱了皱，表情里有些担忧，“你们年轻人还是不懂，写的好不好是一方面，检查的结果是另一方面。我一直劝你说给ashley道个歉，送点小礼品什么的，你一直都不听，这次准备东西了吗？一套护肤品就行，换一个好成绩。”
舒运凡一脸轻松的模样，答道：“钱哥，你就放心吧，我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
“哎呀，”钱哥又劝道，“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就是想劝你收一收傲气，服个软。”
舒运凡把他的椅子推回了原位，“真没事。您赶紧吃吧，别操心我的事了。”
“哎，”钱哥摇摇头，拿着煎饼啃了一口，叹了口气。
学生到齐之后就是最后的项目交接，舒运凡从包里拿出u盘连到工位的电脑上，等着检查结题报告的老师到场。
但老师还没到场，ashley从工位站起来，神态严肃地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咱们部门要求提前十分钟签到。刚才我已经从主机拷贝了这段时间的打卡记录，最后一天迟到的同学，扣分最多。平时迟到三次以上的，包括无故旷工的，全都扣分。”
办公室里顿时哀嚎声一片。
平时胆小怯懦的同学的哀嚎并不能让她满意，ashley环顾四周，目光移到了假条的舒运凡身上。
舒运凡表情平淡，并没有加入哀嚎的队伍。
她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片刻就想到了对策，轻笑一声，尖利的嗓音继续说道：“尤其是某些同学，别以为你们旷工了，再补假条就行。我告诉你们，都没用。”
舒运凡倚着工椅的靠背，一抬眼对上了ashley一副拿捏拄你了的目光，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ashley表情睥睨这他，从桌上拿起评分表，像是拿着所有人生杀大权了似的，抱着胳膊在办公室里溜达起来。
她先略过了坐着离她最近的闻澍，径直走到了舒运凡这一排。
舒运凡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在钱哥外侧也是有两个实习生，ashley站在两个实习生身后，检查他们的总结报告内容。
她一边浏览两个人的报告，还抽空往舒运凡这边撇。
她惹不起闻澍，反倒把打小报告的事怨在了舒运凡头上，项目上没少为难他。
两个被检查报告的同学还和以前一样，“ashley姐”地尊称着，解释自己这一个月来做了哪些工作，表示希望可以多得几分。
ashley不为所动，在评分表上刷刷写下了几个数字。
两个同学伸着脖子看她表上的分数，ashley说了一句，“别看了，你俩都是七十五。”
说完，她踱步到了舒运凡旁边，站在了舒运凡身后。
“报告呢？打开啊。”
“诶，”舒运凡点点头，配合地打开自己的报告。
页面刚一打开，ashley就指着报告，用尖锐的嗓音挑起了毛病：“我说过是这个格式吗？你这个字太小了，标题内容不要加副标题，多少页？二十页？写的太长了，肯定是注水，我这次就给你六十五分吧，算上旷工那两次，勉强给你个及格。“
“行，谢谢您嘞。”舒运凡笑了一下，没多解释，“咔哒”，把报告页面关了。
ashley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和他周旋的准备，没想到他直接把报告关掉了，一口气憋进了肚子里，竟然一时语塞了。
反倒是旁边的钱哥，一直密切注视着这边的动向，眼看着别人至少也是七十几分，他做了这么多优秀的工作，反倒得了个刚及格，他还看着淡定，居然不慌不忙的，都不多解释几句。
钱哥连忙劝道：“哎呀，较什么劲呢。”
舒运凡看样子还在较劲。
钱哥起身，叫住了ashley，“ashley，这个学生的项目完成度很高，以公平的角度，只给及格分是不是太少了？”
ashley转过身来，脸上堆着笑：“钱哥，您别瞎操心了，我的标准就是，报告写得好，就是高分，报告写的不好，就是及格分。”
“哎呀，好歹也是合作学校，就算是为了公司的名誉，尽量也别这样做事吧。”
ashley目光上下扫视了钱哥一圈。这个比她大了一轮的老员工，在部门里一直都没有什么话语权，一直都是活干的最多的那个。
ashley瞧不上他这副模样，冷冷地“哼”了一声，笑道：“钱哥，我哪还顾得上公司的声誉？公司年终奖都给我扣完了。我早就打算辞职了，今天能来上班给他们看报告已经不错了。你也别这么热心肠，这种没有人情味的公司，你也早点走才对。”
钱哥听到她这话，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最后表情懊恼，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犹疑地坐下，对舒运凡说道：“哥实在是帮不了你了。”
正说到这儿，门口位置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学生和员工们齐齐抬头。中年男人西装革履的，看样子职级不低。
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听见了ashley和钱哥的对话，却并不恼，语气威严又平静，说话语速不快。
只听他一句一顿地说道：“同学们，公司部门在用人方面出了一些问题，现在调整了考核标准，由公司员工和老师共同评价，按照项目表现和总结报告两部分评分。与你们合作的老员工手里都有你们的项目记录，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会拿到不公平的评价。你们只需要把总结报告发送道带队老师的邮箱，就可以准备回学校了。”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沉默了半晌。
同学们左顾右盼，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只见ashley见到他之后表情立刻沉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上去搭话，却被他叫了出去。
舒运凡远远地听见他对ashley说了一句，“收拾好东西，来人事处找我一趟。”
然后整个办公室里爆发出了一阵试探的欢呼声，明白原委的同学们立刻雀跃起来。
中年男人带着ashley走出去之后，带队的辅导员进来了，她指挥同学们安静下来，提醒道：“别忘了把报告发送到我的邮箱。发给我之后就可以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真的假的？”
“真的，快发报告。”
这时候一些反应慢的同学才明白过来，他们不需忍受ashley带着戾气的评判了，大家纷纷拍手称快。
舒运凡把报告的内容发给了辅导员，装好电脑，去了闻澍的位置。
“走吧，回去收拾行李。”
“你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去吗？”闻澍背着书包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不了，我得跟我爸一起走。”
闻澍顿了顿，说道：“算我一个，我开车。”
“你开车？“
闻澍笑道：“放心，我已经想到了，提前把家里的suv开到了公司，今天下午送你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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