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争权
“原本崇兴说咱们沈家十条船虽要卖,可最好等到两三个月后把这批盐交接了再卖,是他叔叔同漕帮一管事吃了顿酒,便督促兴儿尽早卖船,这才有此一难,若用咱们自家的船运,哪有后头这些破事儿!”邱姨娘咬字极重,声口又细。
“呵,崇兴又好到哪里去?”钟氏抬起头,睨着邱姨娘高声道:“盐船出事后崇阎让崇兴亲自遣人去湘州荆州几省,同几个签了订单的老客户交涉,怎么样?崇兴一意孤行,只是让寄了信说延迟交货,果然教何鲁两家占了先机罢?况且卖船是大哥的意思,怎么便是崇阎的主意了?”
这一下把老太太说晕了,她只听谭妈妈说三艘盐船出了事,却不知沈家的生意被何鲁两家抢了,因着有过盐船出事的前例,她也没太当回事,这下再往深了一听,事儿似乎不简单啊!
接着钟邱二人互相指责,把盐船失事的前前后后一股脑儿都倒出来了。
老太太就端坐上首听着,听得一颗心急跳,一片茫然。
原来不是三艘船,而是十艘船,接着新晒的盐又卖不出去,怎会如此棘手?沈家好好的生意怎就沦落到这般田地?
“老太太,您……您喝口茶,喝口茶润润嗓子,”一旁的谭妈妈见老太太的忽的一动不动了,忙斟了杯浓茶呈上去。
老太太却全然听不见似的,她想起当日庄大夫对她说的话:“沈老爷其实没出痘,只是想找个借口躲一躲罢了,老太太您不必担忧。至于为何如此,老朽也不知,沈老爷只让老朽告知您,这件事儿谁也不能说,连府上的人都得瞒住咯!且他‘出痘’的这些日子,生意上的事儿不能去打搅他,待三个月后他痊愈了,自会有定论。”
老太太忽的醒过神,沈世坤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对妻妾和儿子确实有偏心,可生意上这么些年他从不含糊,不然沈家如何能与何鲁两家鼎足而立?
她接过茶盏,往紫檀木小几上一顿,“别嚷嚷了,回头让外头奴婢听见了,你们还要体面不要?都回去坐着。”
钟邱二人冷冷对视一眼,噤了声,各自坐回原位,而邱姨娘也忍不住用帕子摁着眼角啜泣起来了。
平日里她不过装装样,这回是真被说哭了。
钟氏只是靠着大房,把宝押在沈度身上,这才对她客气些,如今沈度眼看不成了,钟氏还怕什么?
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摇着梅烙团扇,冷哼两声道:“你也甭哭了,不知道的还当我欺负了你!”说罢她又看向老太太,神色渐缓,“老太太,还有一件事我没敢告诉您,其实前几日兴哥儿不听他叔叔的话,去钱庄借了银子,还说……说那几船盐便是沉了江也不卖给何鲁两家!”
邱姨娘抬起汪汪泪眼,惊得连哭也忘了哭,老太太更是一掌拍在紫檀木几上,脱口而出:“荒谬!这孩子平日里看着多乖顺,怎的做起生意来却这么要强这么倔呢!”
“谁说不是呢!”钟氏把团扇摇得哗哗作响,“想是平日里在长辈面前装得好罢,所以不能让他再肆意妄为,不如让世阎先接过手来罢,待大哥病愈了能掌事了再交还不迟。”
“老太太,兴哥儿还小,难免有不稳妥的地方,妾回头定会好好说他,可是剥了他的权,这是万万不能的呀!求老太太再宽限些时日,从府里拨些银子,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邱姨娘满眼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老太太。
这时候,容瑾和沈阔终于到了,二人径自撩帘进了门,向老太太行礼。
邱姨娘眼前一亮,忽的站起身道:“明哥儿媳妇,账上不是还有四十万两银子么?如今府里有难,该当拿出来救急!”
还不等容瑾说话,钟氏喝道:“救急?救甚么急?这么些年存的四十万两银子拿去救你儿子的急?沈家的家产可有我们二房一份呢!如今我女儿是嫁出去一个了,还有一个难道公中不得添嫁妆,况且妙薇肚子里也还揣着一个,三个月了,大夫说肚子尖尖的,指定是个儿子,我们二房也要有后了!用这四十万两去贴生意,让你那儿子胡乱瞎指挥一气,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
容瑾暗惊,这钟氏平日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今日竟能说出这许多道理,原先竟是小瞧她了。
“当日爹把账本交给容瑾时便说过,府里的银子一两也不能动,除非做生意欠了人家银子实在还不起了!”容瑾义正言辞地说着。
其实账上只剩下几千两银子,其余的都被沈世坤支出去悄悄买田产铺面和宅子了,自然还有另外八万两给沈阔置办产业,不过说到底都是在为沈家铺后路。
“怎的就不能拿出来了,沈家到了危难时刻,怎的就不能拿出来了呀?”邱姨娘简直要疯了,一双细长的眼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鼓起来,恨不能扑上来对着容瑾咬一口。毕竟这些银子前几个月还是由她调配的,且沈世坤可没同她说过这规矩。
沈阔双手抱胸,极不难烦的,“说我混迹赌场,其实某些人才是赌棍呢!为了翻个本,把全副身家都押上去的,通常没甚么好下场!”
容瑾侧头看了沈阔一眼,和道:“正是,老本都折进去了,还怎么东山再起啊!”
老太太颔首,全然不理邱姨娘,问沈阔道:“听说你又开了两个酒楼和布庄,如今生意如何了?”
沈家,只有老太太是最看好沈阔的。
“回祖母的话,”沈阔拱手,“布庄原先的生意便好,近来我又在旁扩了个成衣铺,请了几个连衣师傅和技艺高超的绣娘,做出来的衣裳很招姑娘喜欢,如今好些贵妇人上门定衣,连带着布庄的生意也更红火了,至于酒楼,虽还没回本,可……”
老太太听罢难得的露出点儿笑意,连连颔首。
可钟氏不能答应,她是为二房谋利益来的,在她眼里,沈阔还及不上沈度。毕竟一个不尊长辈,言行无状的十五个小哥儿,能做得了甚么主,他的那些生意也不过小打闹,碰大运做成了罢了。
钟氏于是站出来,“老太太,明哥儿确实聪慧,可开赌坊和酒楼与贩盐可不一样,依媳妇看,世阎的经验最老到,还是让世阎挑过这副担子罢。”
钟氏是以为沈世阎能力挽狂澜,往后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府里,他们二房都能多一分话语权,到时分起家来,也可多拿一份。
若真是要挽救生意,容瑾觉着沈世阎来接手也成,毕竟大家是一家人,危难时候该同心协力,不分你我。
可眼下沈家要的是尽早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个烂摊子甩出去,让何鲁两家接盘,而只有沈阔做这件事最合宜。
“祖母——”容瑾正要说话,邱姨娘的一声嚎却打断了她。她软软扑到在地,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你们……你们趁着老爷病了,便这般……这般排挤我们母子俩,老爷呀!妾身的命怎的这么苦哇!”
邱姨娘捂着脸呜呜咽咽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命谭妈妈去扶她起来,她却先一步站起身,抹着泪朝外奔,一面哭一面喊:“老爷,求您为妾身和兴儿做主啊!”
永宁堂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老太太看不惯她这副哭哭啼啼,疯疯癫癫的做派,袖子一甩冷声道:“懒得理她,咱们议咱们的。”
容瑾回头看了眼,只见邱姨娘往听雪阁方向去了。
如今,要争的便是沈阔和沈世阎谁接手生意的事儿了,容瑾不愿正面与二房婶婶起冲突,又不好告诉她们沈世坤的全盘计划是把沈家产业赶紧脱手,该如何是好呢?
只能让沈世坤来说这个话,他定会把产业交给沈阔,因着全家只有他们三人知道那个秘密。
“这是大事,咱们几个妇道人家考虑得不如爹深远,不如让爹定夺罢,”容瑾忽而提议道。
钟氏忖了忖,觉着沈世坤也无人可选了,沈度不堪大任,沈阔就是个混世魔王,他为了生意,只能选他家那个。
老太太想起先前庄大夫叮嘱不能去打搅他的话,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沉吟了一会儿,到底应了。
正在此时,外头秋水来禀报:“老太太,二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正好,把他们都领进来,一齐去听雪阁。”
……
两人是垂头耷脑进来的,谁也没说话,就跟在老太太身后走,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他们的肩,非但没责怪,还安慰了几句。
可老太太愈是安慰,沈度心里愈羞愧,恨不能掘个坑把自己埋了,须知以往祖母信重他,常在外人面前夸他孝顺能干,他到底还是令她老人家失望了。
沈度紧攥拳头,微微抬眼看向容瑾,挫败感愈发强烈了,而愈是挫败他便愈加强烈地想翻盘,想说服父亲继续把生意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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