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08】八章 两股肠
干事们刀剑所指之处是一片齐腰荒草 中间影影绰绰略有人形 却不见出來 曾仕权笑道:“你们也不必这样大惊小怪 这大概是山野间的毛贼草寇想拦路打劫 瞧见是官家 反而吓得不敢动了 咱们正事要紧 你们扔上几镖、射上几箭 把他们吓跑也就完了 ”
干事们答应着各自掏镖抽箭 只听草丛中有人尖声道:“慢 别射 是我 是我 ”随着话音儿 四只细白小手在草叶间摇摇举高 跟着两个人由蹲姿缓缓站起
曾仕权佯惊【娴墨:看到马匹倒毙便已料到 装相只为开心罢了】道:“哎哟 这不是安公公么 ”唤左右:“愣什么 还不快把公公搀出來 ”干事们答应着冲进草丛 把俩人架出來搁在道上 只见安思惕和他那小厮裤子上多处勾丝破口 安思惕光着脚 趾缝里明显着有紫色的血泡 有两个已经挑开了 上面沾着些泥土【娴墨:四十里地的代价】
曾仕权放眼于山峦之间 笑眯眯道:“昨儿我倒忘了说了 这条道儿抄近可是抄近 不过前面再走不远就是幕阜山 荒林野路的连绵几百里 连个人家儿都沒有 道路也不好 石子儿也多 牲口跑坏了蹄子 可连掌儿也沒处钉去 ”
安思惕明知他变着法儿地骂自己 低着头一声不敢言语 曾仕权唤过两匹马给他们骑了 吩咐手下:“祖宗爷久坐香车 不大骑得惯这些酸驴野马的 你们小心护着点儿 别再让这牲口惊了乱跑 摔坏了祖宗爷 可要你们的脑袋 ”
“是 ”干事们轰然答应着分出几骑 前后左右 将安思惕夹在中间 小笙子在大车里一切听得真真的 闷声不语 帘也不撩 到了打尖吃饭的时候 照例还是先伺候了侯爷 自己吃完 再帮干事们安排人犯的饮食 负责照顾女犯的干事仍为阿遥和张十三娘抢饭着脑 再做好都是给那三位明妃先吃 后來发现阿遥还好 便把她和那三位明妃安排在一起 张十三娘身子沉大 提來提去的麻烦 想起來便喂一喂 烦起來 干脆扔下不管了【娴墨:正好减肥 】
傍晚众人又在野外宿营 天色阴阴带雨 三个明妃围坐在帐口边望天 嘴里念念叨叨 表情伤感 张十三娘又沒得饭吃 眯眼歪在帐里 只盼睡过去就好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几时 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碰触自己 这一醒过來 立时感觉心口一阵难受 肚子咕咕响起 睁开眼时 原來捅自己的正是阿遥 皱了皱眉 待要翻身不理 却感觉有一样粘粘腻腻的东西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张十三娘略怔了一怔 立刻明白阿遥递來的是一个饭团 张了嘴刚要说话 就见她伸指在唇边作了个嘘声的手势 眼神往帐口边领去 那厢三位明妃头外脚内并睡于地 帐外不远 隐约可见月色下靠树打盹的东厂干事 张十三娘收住了声息 轻声问道:“你晚饭沒吃 ”阿遥眼中微作出些笑意 低低说了句:“我食量小 ”【娴墨:阿遥真是好姑娘 说我不饿 则假 人哪有不饿的 说我食量小 爽姐就能信了 吃了她省下來的口粮 心里也不会太歉疚 为别人好 还要替别人想到周全 才叫真好 那不食嗟來食的故事不就是吗 给人饭吃本是好事 可是说一声“嗟 來食 ”就沒有考虑到对方的尊严 佯似好心 实瞧不起人 同理的 小常救火黎孤温下火桩 是恩 可是给衣服遮他身体 保其尊严 更重要 这和阿遥此举是相类的 兄妹二人做事各异 其心一同 都能体贴人 这才叫“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
穿过幕阜山便是九江地面 这日又行到傍晚时分 遥见远方云山遮漫 岭口处有座军营 连绵数里 规模宏大 曾仕权料想这多半就是督公封困聚豪阁的外围部队 便派两人作为前哨先去通知 自引队伍也加快了速度 到得岭下之时 却见那两名前哨干事从营门口慌张跑出來道:“掌爷 事情好像不对 这营是空的 ”
曾仕权凝了一下 止住车辆 自带几名护卫走入营门 一路行來 只见营中鹿角歪斜 灶台零散 帐篷有的布卷起來 有的空有架子搭在那里 似乎这营只扎到一半就放弃了
转一圈停住脚步 他心中纳闷:“如果是官军到此扎营时立足未稳就被劫寨 至少应该有兵刃、尸体或是血迹等打斗痕迹才是 要说是得胜撤军了 怎会留下这么多东西 ”仰起脸來远望山峦 忽然问道:“汉阳峰在哪个方向 ”有干事展图道:“回掌爷 在咱们东边 ”曾仕权凝神半晌 一跺足:“撤 快撤 ”干事们见他频频摇手 都有些慌神 簇拥着他冲出营门上马 护着车辆改道急往北行 急急赶了半顿饭的功夫 天色暗将下來 有干事见曾仕权稍稍松了口气 便凑近问道:“掌爷 您这是何意 ”曾仕权道:“整个庐山只东南这一线难防 刚才的营盘地处要冲 督公既然在此布下重兵设围 纵是倾巢出去会战 又岂有不留守军的道理 ”那干事恍惚了一下 道:“那依掌爷之见……”曾仕权骂道:“蠢材 这必是姬野 ”话说到这忽然停住 只见前方晦青的夜色下滚起蹄烟 有一队骑兵狂呼滥喊着正从岔道散乱汇入 他赶忙催马前追喝问 众兵丁着急赶路 只顾挥鞭 无人理他 曾仕权气得飞身而起 腿出连环 接连踹了队尾几人下马 其中一个在地上滚了两圈爬起刚要拔刀 忽然认出他服色 忙大声喊道:“官爷是东厂的 我们是许大人的队伍 怎么打起自己人來 ”
曾仕权急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
那兵丁大奇:“既是厂里人 怎地反不知督公的命令 ”曾仕权骂道:“别废话 倒底什么命令 ”那兵丁道:“如今姬野平汇合长江沿线叛民造反 聚了两三万人在九江口抄官军的后路 督公那边激战正酣 因此下令调大档头、四档头带领所督官军各部全力收缩 赶紧回去救援 ”
曾仕权听得两眼一直:“糟糕 果然如我所……”另外几个被踢下马的喝那兵丁道:“快走快走 咱们得信最晚 已经落后了 再耽误还有命吗 ”迅速摸爬上马 一溜烟消失在夜幕之间 干事们一阵忐忑 齐齐将目光转回 只见这会儿曾仕权脸上反而微露犹疑 问方枕诺:“聚豪阁在长江沿线共有多少人马 ”方枕诺沉吟道:“除去洞庭、庐山、太湖三大平行主舵 沿线也就是四五千人 还都是负责日常商务经营的为多 至于君山到庐山一段 人员尚不满两千 ”
曾仕权心想:“这么说的话 纵使李逸臣和云边清一个也沒逮到 教这些人和姬野平的残部都汇合到一起 整体兵力也就在四千左右 那这两三万人又是哪儿來的呢 难不成他们还联络上了江湖上其它帮派的人手 抑或是真的一呼百应 在短短几天之间 便收聚到了如此多的义军 ”【娴墨:慌中有定 小权原不白给 可惜一失足就把形象都跌沒了 】
陆荒桥道:“依我看掌爷不必担忧 也许这是官军受攻自乱 并不知对方真正的虚实 咱们还当快些赶去 助督公稳定军心为要 ”曾仕权点头 众人沿路直追 出來十七八里 又接连发现两座空营 穿营而过时搭眼略瞄 也是四处扔着不少粮草帐篷未收 刀枪兵刃等物却都不在 显然是为了驰援督公 走得甚急 干事们见掌爷脸色愈发不正 料想只怕这次的形势真的不容乐观 神情也都跟着阴沉起來 只有安思惕马鞭子甩得越來越欢 不时瞄一眼曾仕权 恨不得立时便到督公面前 看这罪魁祸首如何处置 忽然间有人喝道:“等一等 ”
曾仕权闻声减速 只见小山上人已勒住了马匹 下颌抬高 目中空洞 似乎在侧耳倾听什么 恍惚间神思往听觉上一转 也立刻发觉出有隐隐潮声 一干事道:“这附近有瀑布么 ”话犹未了 小山上人和陆荒桥忽然齐齐望向身后 但见清微月光之下 东南方两道山岭夹口处走蜜流红 缓缓涌出一片暗色
此时天已大黑 两下相隔较远 众人都瞧不大真 曾仕权却立刻反应过來:“是聚豪阁的人 ”干事们一听就慌了 聚豪阁人若倾巢而出 怎么也有个万把千人 杀将过來漫山遍野 那还了得 小山上人抖白须猛声大喝道:“阿弥陀佛 掌爷且请率众先行 老衲和陆道长留下为你们断后 ”【娴墨:力敌万夫之勇又上來了 】
陆荒桥脸色大变 心想郭书荣华那边不知战况怎样 曹向飞和康怀所督人马也都尽数抽回了 聚豪阁这是探得消息倾巢而动 要给官军一个前后夹击 胜负在此一举 他们必然倾尽全力 奋勇难当 你我二人纵然浑身是铁 又怎抵得这沸火狂潮
方枕诺在旁却听得极是明白:一则两边消息不通 聚豪阁人未必知道君山之事 二则这一僧一道纵然孤身留下 只要不声不响 聚豪阁人只当他们行脚过路 未必就与这出家人为难【娴墨:小方眼太毒】 忙道:“此言不妥 掌爷 您和两位老剑客押车速行 我留下 ”陆荒桥道:“你 你留下干什么 ”方枕诺道:“聚豪阁中沒有不认得我的 只要我假说这是官府的诱敌之计 想要劝他们回兵也是不难 ”
曾仕权立目拧眉 “呛啷”一声拔刀出鞘:“少废话 谁也别想走 ”紧跟着又喝道:“追兵尚有距离 前面不远便是县城 咱们赶去与大军汇合 再作计较 ”众人护着大车抢出來五里來地 但见前路森黑 两边树暗 沙土道上略映起些微光也都被夜色稀释 哪里有什么县城的影子【娴墨:实望梅止渴计耳】 这时身后蹄声渐响 有人大喝道:“前面有逃兵 ”“是东厂的服色 是狗番子 ”“追上杀了他们 ”数三十几个数的功夫 已经看得见聚豪阁前队武士的面容 干事们纷纷叫嚷:“掌爷 他们追上來了 ”
曾仕权自知长途奔行马力已尽 这趟势必在劫难逃 驰行中大喝道:“先杀人犯 再行死战 ”干事们“呛啷啷”各抽刀剑 就在这时 曾仕权感觉坐马忽然往下一沉 情知不对 双足点镫 身子立刻腾空而起
与此同时 耳轮中“库隆”一响 地面塌陷 众干事连人带马同常思豪的大车一齐栽入陷坑 火黎孤温、索南嘉措虽然也能感知 奈何身子被绑在马上 根本动弹不得 加之人犯的马匹都拴连在一处 因此和三明妃、张十三娘、阿遥等人一道 也都跌在坑里 曾仕权在空中看得清楚 心中暗自骇异:“妈的 聚豪阁怎会在此挖下陷坑 ”抖腰一翻 双足落在坑后平地 同时衣衫刷响 小山上人和陆荒桥也都落在他身畔 三人急切四顾 不明所以
只见聚豪前队武士勒马减速 一个个表情也都有些惊怔 就在这时 忽听“通通”几声炮响 周围林中红光闪耀 数千只火把腾腾照亮夜空
“不好 有埋伏 ”聚豪阁人纷纷惊呼 各横兵刃观察情况
只见林中官军士卒不住涌出 手中火把摇流 照得盔星闪闪、甲叶鳞红 另有八匹马从林中踏踏而出 燕翅形分立在土道两旁 马上几员将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腰间斜插宝剑 手中各托刀枪 跟着后面又闪出一匹玉臀花斑马 上面坐定一人 黑冠长衣 眉目肃峻 曾仕权一见这人 脸上喜容转淡 道:“方吟鹤 是你 ”心想平常在厂里自己一向压着康怀 方吟鹤是他手下人 这会儿半落难的时候却得了他们的济 以后相见不免气短
方吟鹤一眼罩过便明其心 淡淡道:“三爷受惊了 【娴墨:见到别人尴尬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目光向前铺去 朗声道:“聚豪阁的人听着 你们已经中了督公之计 赶快放下兵刃 束手投降 ”【娴墨:小方早看出不对 才有留下的话 可惜身不由己 如今又掉进坑中 更无力回天】【娴墨二评:曾仕权这一队前面 曾有一队骑兵 沒有掉坑里 是何缘故 可知这就是计了 但这伙兵不知情 走到这时 必有人提醒绕开 小权一伙走得太急 这边沒來得及提醒 加上后面追兵又到 因此才让他们掉坑里 】
聚豪阁众武士两厢微闪 当中一马突前 马上的年轻人将大戟一横 瞧了一瞧曾仕权 又看了看方吟鹤 轻笑道:“哎哟哟 三档头舍身诱敌 方千户设伏聚歼 东厂这趟倒是很下血本呢 早听说你们小郭督公很会扮戏唱戏 不过自己挖坑自己跳 这又不知算是哪出儿呢 哈哈哈哈 ”
方吟鹤打量着來人:“噢 原來是瞿大公子 可惜可惜 ”
聚豪阁领队之人正是瞿河文之子瞿卫东 这几日他和东厂见了几仗 相互已经比较熟悉 笑道:“你们挖了坑 坑里也掉进了人去 并算沒白忙一场 还可惜什么 ”
方吟鹤道:“你今落入重围 更无山险凭依 已然插翅难逃 还是趁早搁下兵刃投降为妙 ”
瞿卫东笑道:“你们假装背后遭袭 仓皇撤退 无非是为引我父子下山 郭书荣华这等小计 又岂能瞒得过我爹爹 你瞧瞧那是什么 ”大戟斜斜一指
曾仕权依言瞧去 只见官军左翼斜后方另有一片火光耀起 更有杀声隐隐传來 心惊道:“不好 瞿河文果然用兵老道 居然给督公來了个反包围 ”
瞿卫东眉锋竖起 大戟一挥:“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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