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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025】五章 荐贤


  

  袁祥平和六成一愣之际.见常思豪居然跪了下來.赶忙下席來搀.口中都道:“侯爷这是何意.”

  常思豪道:“刚才听禅师说计.果然绝妙之极.然常思豪是一粗人.只怕做起來弄巧成拙.反难成事.故恳请禅师出山相助.做我的军师.不知您意下如何.”

  六成和尚失笑道:“贫僧何德何能.哪会做什么军师.”常思豪连连摇头.再三坚持.六成只是不依.袁祥平也帮忙劝道:“侯爷诚意相请.禅师何不以天下苍生为计.”六成道:“是何言也.六成若行此事.则姚家岂非又多一逆子.唐门又复出一广孝.”袁祥平闻之默然【娴墨:郑盟主讲话了.天下多是这样的自了汉.可是不得不说做自了汉的人确实是有他自己理由的.有的是伤不起.有的是看空了.不做事就是做好事了.这是老子思想.不是剑家思维.】.

  六成见常思豪只是不起.叹道:“方才这一计用來对付徐阶应无问題.只是徐阶走前必然忧心后事.定会安排下亲信作自己下野之后的护门之旗.侯爷只要不动这些人.摆好姿态.让徐阶能够安全离开.就是买动了其它人的心.则大事必然可成矣.祖宗家法所限.只能言尽于此.请侯爷勿令小僧为难.”【娴墨:六成身入空门.心中却有机关.正与前批九里飞花寨是一副肚肠、是以门空、内部却有机关一致.作者以寨点、以六成点.所言者无非是空非空、空无所空.空不是沒有.而是如杯空置.不装着东西.换而言之.空不是状态.而是一种态度.】【娴墨二:实际六成欺人了.一入空门.还讲什么祖宗家法.当讲戒定慧才是.六成看破世情.算是修成了.此言不过是托辞.只是小常辩不过、说不服他.袁老听得懂.只是不好张这个嘴.】

  常思豪见他辞意甚坚.也只得作罢.站起身來.

  三人重新入座归席.六成道:“袁祭酒.明日官府人來.您把火黎孤温交割.顺便领功受赏.切勿提小僧一字半句才好.”袁祥平道:“咦.禅师这话怎如此外道.你不愿与官府交涉.难道老朽就愿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朽的性子.”六成迟疑了一下.道:“这倒让人为难了.哎.侯爷.既然赶上了.就由您勉为其难.把这胡僧带回京师去.如何.此人所谋乃覆国大事.直接交与上峰.审查起來也是方便.”袁祥平也道:“不错.正该如此.”

  常思豪明白这袁祭酒恨鞑子入骨.听说要放火黎孤温必不同意.所以六成才兜了个圈子.当下点头应承【娴墨:这是之前商量过.现在才听得明白.否则小常脑子不成.必得再想想才懂.】.袁祥平和六成又來轮流劝酒.常思豪想着京中之事.又怎能喝得下去.袁祥平叹道:“军侯要做大事.身边也确实缺少一个智谋之士.”常思豪点头附和:“可不是么.”只盼他再帮忙劝劝才好.六成一笑:“贫僧对此爱莫能助.不过倒可以为侯爷举荐一人.”常思豪料是推磨的言语.脸色又黑了下去.六成笑道:“这人才学胜我十倍.有他为侯爷参谋事务.可是胜强小僧多矣.”常思豪道:“恐怕未必.”

  六成道:“侯爷不知.小僧所说这人.三岁能文.四岁能诗.五、六岁遍读经典.解得诸子大略.六岁生日时.自作一歌词.抒其雄心傲志.闻者无不奇之.还得了个‘人中骄子小狂神’的绰号.”

  常思豪稍觉好奇:“有这么厉害.他那诗歌怎么写的.禅师可还记得.”

  六成笑道:“自然记得.其词云:‘逐浪英雄不思岸【娴墨:一张嘴便见其狂.船家逐浪所为者.生计也.骇浪惊涛.多少艰险在其间.此子以逐浪为乐.不思港湾.大有与天斗地斗之妄.六岁小儿.整日看门前一条汶江便如此.要是看了海又要怎样.】.泛泛.等闲何堪入爷眼.云波起处.佛來迎风斩.三界纵横谁人管.八千里……’”

  “哈哈哈哈.”不等他诵完.常思豪已然大笑出声:“六岁自称‘爷’.岂非狂徒.【娴墨:小常文化不高.挑眼也挑不到点上.】”

  六成亦笑:“此人小时的确很狂.愈大.反倒愈谨慎.长到七八岁.人们便只称他‘人中骄子’.不再加上‘小狂神’了.他笃学不辍.待到十一二岁.无论天文地理、兵书战策.皆有涉猎.习得经纶满腹.常常对月浩叹.”常思豪奇怪:“叹什么.”六成笑道:“叹生不逢时.未能在秦汉转世.与子房、萧何、孔明、仲达一较短长.”

  常思豪咧嘴僵笑.心想这岂非是更狂了么.然既能出此大言.想必亦有大才.难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问道:“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六成一笑.向袁祥平瞧去.

  常思豪愕然道:“是袁老先生您.”

  “非也.”袁祥平摇着头笑道:“六成禅师说的这人.是老朽一个族孙.他不肯用袁姓.所以仍是姓方【娴墨: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此处见志气】.原名‘喜娃’.后自改‘枕诺’【娴墨:不改姓却更名.更名更是显志气.然枕诺二字大有讲究.可见其人复杂】.今年么.大概也有个二十一二岁了.”【娴墨:比小常大几岁.可谓之“大方哥”.一笑】

  常思豪问道:“他住在哪里.可否唤……可否让我去拜访一下.”袁祥平道:“好些年前.他随一位老师到云南去了.因为在眉山还有些旧亲戚.听说回來过几趟.老朽与他.倒沒怎么见过面.”常思豪听完向六成瞧去.心想你拿这么个人和我搪塞.莫不是开玩笑.

  六成道:“侯爷不可误会.袁老有所不知.方枕诺其实每年都要回眉山一趟.却不是來看什么亲戚.而是來与贫僧斗智.”

  “斗智.”常思豪愈听愈奇.

  “不错.”六成笑道:“这孩子长到十來岁时.看似变得文静.其实仍很顽皮.有一次腊月初八成道节上.他与一群孩子到寺里來玩.找我寺中告示笔误.诈去二十五斗稻米.又被贫僧追回.‘结下梁子’.自此经常來寺里搅闹.我们或是互相出題为难.或是各设机谋陷害.初时总是贫僧获胜.后來渐渐胜多败少.又变成势均力敌.每年我们最多要斗到上百次.他随师去云南之后.一年只回來一趟.便只能斗一次.斗的内容却变得诡异凶险、不住升级.十一年來.贫僧总共六胜四负.他……”常思豪插言道:“这么说.他还是不如你.”

  六成摇头:“我那六胜.有五次是前五年的.一次是第七年的.他的几次胜利.却都是近年的.”常思豪心想:“这么说他先输后赢.越來越强了.”问道:“你说十一年來六胜四负.那才只斗十场.还有一场呢.”六成微笑托起酒來:“呵呵.不知何故.他去年沒有回來.大概觉得贫僧已不是对手了罢.”【娴墨:是连胜三阵之后的事.以常理推断.多半是赢了赶紧收手.以保全名声.棋手总这么干.】

  常思豪愕然点了点头.寻思:“唐根能看穿齐中华的破绽.那份机灵多半承自于他这父亲.六成虽长年在寺里对灯念佛.看官场形势却如掌上观纹.揣摩徐阶心理也极为精准.连他都对这‘人中骄子’推崇倍至.想必是错不了的.【娴墨:一手托两家.都夸到了.一击两鸣法.】”这时六成道:“方枕诺才智虽高.却不喜科举之路【娴墨:英雄不咬钩.程允锋要考完才知反思.可见小方比老程聪明得多】.前些年回乡时.总是拎个酒葫芦随走随喝.问他以何为生.回答是在一家酒楼管账.说得轻描淡写.想來大才小用.也不甚得意.贫僧修书一封.让他到广东与您汇合干谋大事【娴墨:斗徐阶要在京里斗.此时却不言让小方进京等小常归班.直接说让他到广东去会合.何以故.是为让小方先立些军功好进身故.又是让二人相见磨合一番.互明其性故.六成周致之至.】.他也必然开心.”

  常思豪心中有了几分期待.但见袁祥平在一边自斟自饮.表情平淡.似乎颇有不以为然之态.便问道:“袁老先生.莫非您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么.”袁祥平搁下酒壶.垂眉低目地说道:“军侯动问.老朽便知无不言.对于方枕诺的看法.老朽与六成禅师颇不相同.”常思豪听得这话.又有些担心起來.袁祥平道:“老朽观方枕诺才学机智.可称人中龙凤.然而其不知顺逆.恐怕难堪大用.”常思豪道:“请先生详述一二.”

  袁祥平道:“我蜀中与别处不同.孩童启蒙.不念《千字文》.不读《百家姓》.先学诸葛武侯《出师表》.盖因人生天地之间.当忠孝为本、家国为怀.方可顶天立地.做一男儿丈夫.”【娴墨:可见川人学风.不亏袁老自夸眉山千载诗书巨城.真令后人向往.】

  常思豪肃然道:“正是.”

  袁祥平道:“《出师表》备述武侯与先主相知相遇之情、同心报国之志.且惇惇劝导后主开张圣听、自修其德.辞情恳切.虽小儿读之.亦为之感怀涕下.然方枕诺七岁时.在学馆外听人读得此表.却放声大笑.”

  常思豪奇道:“他笑什么.”

  袁祥平道:“他笑武侯虽有一片深情.见识却差.”

  常思豪哑然心想:“诸葛亮乃蜀汉丞相.当年未出茅庐便三分天下.说他见识不佳.岂非笑话.”

  袁祥平道:“当时塾师出來.问他何故大笑.方枕诺言说.表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二句.实属无学之论.只因把国事倾颓之原由.全都推在了人身上.其实不然.他说东汉所以倾颓败亡的原因.是因法效秦制.改西汉虚衔常侍郎为‘中常侍’.授与宦官.行掌管文书、传达诏令事.使得内外沟通皆控于阉人之手.而这一环节又缺乏监查机制.所以才导致弊病丛生.人皆称汉亡于十常侍阉祸之乱.其实乱之由不在十常侍是否阉人.而在于这个职官本身设置的不对.无论谁人在这位置.久而久之也一样堕落.”【娴墨:法制国家常有此事.能钻法律漏洞者.就可逍遥法外.小方是讲体制之祸甚于.反思得是.】

  常思豪心想:“东汉形势.与今日东厂控国倒很是相像【娴墨:明点恰是暗透.大好河山盘赤龙.雾锁中华.九州泣血.不需多言.会心者当哭.叹叹】.”说道:“方枕诺这话.也沒什么不对呀.”

  袁祥平摇头:“军侯差矣.早期汉和帝时.窦宪因破匈奴有功.威权渐巨.遂阴谋篡弑.是中常侍郑众助和帝设计除奸.更有蔡伦以小黄门迁中常侍.一生侍奉四位幼帝.忠心直谏.数犯君颜.待至汉灵帝.十常侍却卖官鬻爵.朋比为奸.何以中常侍一职未变.而就职者行事差距却如此之大.盖非职官设置之误.实因先人用贤而后人用奸.一如武侯之言也【娴墨:真儒以事实说话.今人讲语文课.都讲如何应考.把个孩子听得直眉瞪二.毕业后只想烧书.未见哪个特级教师能把这些根源讲出來.让孩子真明白事.】.须知‘影斜不改身正.足跛乃致鞋偏’.齐家治国皆须以人为本.方枕诺但逞智才.言语偏激.非真儒之资.因此老朽向來不喜.”【娴墨:袁老明显是儒家思维.一个德治一个法治.袁老不喜小方.非厌其人.是学术冲突.】【娴墨二评:写憨人时.是憨人声口.写浑人时.是浑人声口.写老儒时又是老儒声口.袁祥平名食古.真食古不化.然文人自有坚持.也说不得.】

  常思豪默然.心想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看來方枕诺这人也不大可靠.终究是六成为了自己避难.才把他抬出來顶门.

  六成笑道:“袁老所言甚是.不过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让这孩子跟着侯爷.多做点实事.少些清谈.不也是挺好么.”袁祥平点头一叹:“但愿如此吧.”

  常思豪心想不管怎么说.方枕诺的学识总比自己强得多.若有他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将來在京中办事.一定能轻松许多.见六成写下给方枕诺的书信.连夜交人送走.心情也便放开了一些.当下觥筹交错.与二人对饮至欢【娴墨:是之前听双吉的话.心结开了些.否则有唐太姥之事作堵.这酒喝的还不高兴.小常为人一点就开.是其好处.阿月不用人点.自己就开.廖孤石则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是夜天色已晚.便在三苏祠休息.临睡之前又和六成磋谈秘议.把李双吉叫进來细细嘱咐一番.次日拿了火黎孤温的木鱼铃以及身上搜出的应用之物.又要了羊皮手卷.三人辞别袁祥平.押上火黎孤温告辞起程.

  火黎孤温所中已解.换绳子扎了个结实.昨夜他被大火燎了一场.如今头顶、脸颊贴着好几块烫伤膏药.四肢缠满绷带.身上穿一袭广袖儒士袍.脚下是一对方头员外履.因脚太大.只能将鞋趿拉着.看上去似僧非僧.似儒非儒.不伦不类之至.倒是两只大金环在耳边悠來荡去.依旧金光灿烂.

  上了马.常思豪在前领路.六成和李双吉将火黎孤温夹在中间.四人行得并不甚快.一路上无聊.六成提马前凑.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打听.问的都是京师是否繁华.皇宫怎样富贵之类的内容.火黎孤温在马上听得生厌.眼神里渐多鄙视【娴墨:看戏人已入戏中】.只见六成又笑问道:“侯爷.您在京师的府第.可不小吧.”

  未及常思豪回答.李双吉咧开大嘴先乐了起來:“俺们侯爷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那府第还小的了么.俺告诉你啊.俺们侯府那可是当年严嵩严阁老的宅子.那院子少说也有六七十进.房子里外好几百间……”常思豪回头扫來一眼.目中带有见责之色.李双吉似意识到自己口大舌敞.将头低了下去.六成陪了两声干笑.又道:“侯爷.这次咱们捉住了这瓦剌国师.您把他带回京去.可是大功一件.皇上这赏赐想必十分丰厚.”

  火黎孤温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

  常思豪道:“禅师放心.本侯做事一向讲究.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六成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实贫僧也沒什么贪图.只是寺里年久失修.东墙要塌.西墙要倒.这些年香火又是不继.若是皇上能拨些银两将庙宇整修一番.再赐贫僧一个小小的尊号.贫僧也就心满意足了.”常思豪失笑道:“这点事情还不好说.到时本侯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加你个国师的头衔也不是难事啊.”六成大喜:“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小僧福薄.怎敢妄求如此恩典.哈哈哈.侯爷太过抬举啦.早闻侯爷豪情盛慨.待人宽厚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以后小僧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火黎孤温越发听不下去.在旁冷冷道:“贪财妄语、拍人马屁.算什么出家人.”

  六成不悦道:“你大老远跑到我大明策动叛乱.又算什么出家人.”

  “哼.”火黎孤温扭开脸去.

  六成白了他一眼.又换上笑容去和常思豪聊天:“侯爷.您这次奉旨巡查西线军事【娴墨:笑死.我知我知:“西线无战事”.】.不知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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