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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001】一章 蚯蚓


  

  雄驹泼风.蹄声如汤沸.

  天低云走.雨隙日穿晴.【娴墨:因何有雨.上部结尾“远路云低推空磨”.空磨者.隐隐之雷声也.天低云走.是知有风.云中侯走处.天下风雷动.又是一场波澜壮阔】

  常思豪快马驰出十数里.将吴时來的车队远远甩在后面.

  此番南下.与北上辽阳不同【娴墨:书从西方写起.太原后连一个大同.是西上加西.秦家出來到北方.京师之上陪一个辽阳.是北中之北.金生水故由西到北.金克木故剑盟倒霉.木生火则势必南下.那么小常南下.是西金南下.还是北水南下.春日里断无金风.水东流而不南去.故知小常是金是水.又非金非水也.真水还在后面.】.内心里竟有一种逃离偷安的解脱感.

  天寿山顶一争.徐阶微露手段.便获全胜.自己眼睁睁瞧着无可奈何.方知以往百剑盟经营如何不易、在这朝野江湖涡流间.郑盟主又曾有过怎样一种苦勉的周旋.

  调动戚继光这一小小诉求尚难实现.何况剑家宏愿.

  心中有事.马速渐弛.然而困苦间又觉别有忧思.颇为隐约.令人烦躁不安.回想一下.这情绪似从长亭外道别时便惴惴在心.究竟是缘何而起呢.

  四野片片新绿.花香幽然过鼻.眼前这宜人的春景.竟也让人意兴难兴.

  忽然间.一个念头犹如破土的蚯蚓【娴墨:一点題】般.缓缓地从心底钻了上來.

  他手挽缰绳一勒.三河骊骅骝猛地一摆头.蹄下“哧溜溜”划出几道泥沟.抖臀立定.躁然涮尾刨蹄.

  好马如人.才雄性必烈.极少涵养得住.此马初逢新主能如此服帖.已算是非比寻常.【娴墨:作者自称惜墨.此马再好.又何必点润再三.可知必有因头.三河骊骅骝.骊者黑马.骅者赤马.骝者黑鬃黑尾之红马.此马不红不黑.亦红亦黑.可红可黑.恰如兼踏官场江湖两船之小常.红者火相.黑者水相.水火相交产风雷.应上文.风雷卦曰益卦.利有攸往.利涉大川.小郭赠此马是为讨个吉利.小常能乘风雷而出.是压得住.而压得住风雷者何也.风者.巽也.雷者.震也.乾兑为金.克震巽(雷风)之木.可知小常此去是乾兑卦.乾兑者.天泽履也.卦曰履虎尾而不咥人.踩到老虎尾巴.老虎都不咬.谁能做到.小常能.如何做到.乾兑者.兑处乾下.兑者谦逊.乾者刚暴.曰胸怀坦荡.故以和悦待.虽历经磨难.志愿终可成也.小常能做到的.天下人秉承此卦之理.也都能做到.此马又系后文一大关节.故文内文外.层层点显.以彰其意.】

  李双吉、齐中华等人追至近前.见常思豪表情沉冷、二目凝寒.都有些不知所谓.

  思忖片刻.常思豪将马头拨转.又突然停住.陷入思考.隔了好一阵子.将李双吉招近.说道:“你这就回去告诉绝响煮马肉一锅.尝尝香不香.小心烫.记着只对他一人说.不要让外人听见.快去.”

  齐中华、郭强、倪红垒、武志铭等互瞧对方.表情困惑.李双吉更浑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对常思豪唯命是从.见他催得急切.赶忙点头应了声是.拨马便往回奔.

  常思豪望着那一骑回程的蹄影.眉心忧意深凝.暗祝道:“惜我不能回头.但愿事非如此.”

  齐中华并马过來问道:“侯爷.咱们.”

  此时后面的车队也在追近.常思豪摆手示意不必多问.立马在道边.不多时车到近前停下.吴时來拉开帘往外瞅瞅.苦了脸道:“哎哟我的侯爷.您这也是慢着点儿啊.下官这屁股都要颠破了.”

  瞧着他那帽歪脸皱的样子.常思豪侧目笑道:“吴大人是文官.原该四平八稳.和我这老粗同行.可要苦了您了.我这性子向來很急.总要等等停停.只怕烦也要烦死.不如这样.我们马队行的快.就先走一步.大人在后面慢慢地跟.反正您去督导后勤.也不必太急.您说是不是.”

  吴时來眨眨酸枣眼:“侯爷.咱们奉圣旨一同南下.中间分道扬镳.怕不好吧.”常思豪道:“哦.说的也是.既如此还望大人催车马快行.勿要落后才是.现在军情紧急.若是慢慢吞吞.耽误了正事.本侯可是难做得很呐.”吴时來笑容略僵.心知自己巡抚广东是去督粮运草.常思豪到军中是去帮兵助阵.职务不同.也受不着他的管.可是.侯爷不侯爷的倒还好说.这黑厮是在兵营待惯了的.脸变的比狗都快.真挑起火來扬手就打.张嘴就骂.自己秀才遇上兵.只怕要吃了眼前亏.况且大事未成就起冲突.一旦中途有变.岂不负了阁老的厚嘱谆咛.手在屁股后面挠挠.眼睛往常思豪五人脸上瞄了一瞄.陪笑道:“既是如此.就依侯爷.咱们在广州会合就是.”

  秦绝响无精打采回到侯府.脚步沉沉往后院观鱼水阁踱去.观鱼水阁三面临水.飞拔池上.左右环廊曲转.阁后有小桥通往梅园.上得环廊之时.两个婢女怀抱着被子正迎面走來.瞧见他便左右让开.各行了一礼.秦绝响对二人视若未见.错身而过.未走多远.忽然脖子一梗.猛地回过头來:“你们干什么.”

  二婢愣住.一个道:“沒……沒干什么呀.”另一婢见他盯着被子看.笑解释道:“哦.这被子该洗晾了.我们刚给阁里换了新的……”话沒说完.怀里被子早被劈手夺过.紧跟着肚子上便挨了一脚.眼前一花.身子飞起來七八丈远.扑嗵一声.扎进池内.另一个婢子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秦绝响厉声骂道:“谁让你们洗的.谁让你们晾的.滚.都给我滚.”

  他小胳膊一挥.风声呜响.吓得那婢子满脸煞白.站也站不起來.一扭身两手划地.仓皇往外爬去.池塘中那婢子冒出头來.“唧”地吐出口水.湿发贴面流汤.衣裙吃水颇重.挣扎起來搅得波纹涌漾如粥.【娴墨:塘中必有水草.漾起來还是菜粥.粥是人吃.水草是鱼吃.然此地无关人鱼.实是陷马坑.】

  秦绝响哪管她死活.一转身噔噔噔抱着被子跑上水阁内室.往床上一扎.双臂大张.划水似地把被子往自己头脸处拢聚成团.闭上眼贪婪地深吸深嗅.

  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孔.令他整个身心都为之一松.露出满足的神色.

  “嚓嚓、嚓嚓……”

  步音在梯板响起.停在门外.

  秦绝响从脑中构织的幻境回神.大觉烦躁.扭脸怒道:“谁.”

  门外人:“回少主.是我.”

  听出是马明绍的声音.他鼻孔轻轻哼了口气.缓缓道:“我想静静.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门外静了一会儿.马明绍又低道:“这件事十分重要.属下……”声音拉长.沒了下文.秦绝响皱眉半晌.将被子往里推了推.拉上帷帘.起身到桌边扯椅坐下.道:“进來.”

  锦帘一挑.马明绍低头走入.近前施礼.秦绝响一摆手:“说吧.”马明绍凑近低道:“少主.属下觉得.陈志宾有些可疑.”秦绝响柳叶眼登时一斜:“怎么说.”马明绍道:“前者小晴失踪.属下颇感蹊跷.经查实.郑盟主宅中确无密道.她沒插翅膀.又是如何在咱们众多铳手、武士的看守下逃走的呢.”

  秦绝响二目凝光:“你认为是他救走了小晴.”

  马明绍道:“思來想去.当时在总坛里.做得了主.能办成此事的.也只有他.”

  秦绝响陷入沉默.陈志宾做这事既无理由.更无动机.何况暖儿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他放着这老泰山不当.干什么來和自己作对.回想当时.倒是陈志宾曾说过自己离开总坛之后.只有马明绍进过郑盟主的宅子.而且因为是自己人.对他还沒怀疑.若非是自己问到.陈志宾也不会提.人家沒來疑你.你却反來疑他.难道你是看陈志宾地位窜得快了.怕影响了你.所以要往下踩一踩.

  虽然心如是想.表面却未动声色.缓缓问道:“可有证据.”

  马明绍道:“属下就是苦无证据.却又不得不疑.这才來提醒少主.京师不同往别.诱惑甚多.人心离乱.虽有暖儿姑娘这层关系在.然世事难料.还望少主加意提防.”

  秦绝响点头:“这话不错.不过现在百剑盟都在咱们麾下.要统管的人和事情都太多太多.有的是根基要建.有的是大事待抓.这时候切不可乱增内耗.自损前程.”

  马明绍忙折单膝.拱手过头:“少主.明绍绝非有争竞之心.实为少主安危着想.天人可鉴.”

  秦绝响伸手在他肘上一托.道:“俗话说疏不间亲【娴墨:将陈志宾当亲戚.是真有娶暖儿之心.至少也是放个偏房.言越无意.其心越真】.你能把这疑惑说出來.内心里想也是有过一番挣扎的.这份心意我明白.起來吧.”思忖片刻.又问道:“那天我走之后.小晴有沒有穴道松动的迹象.”

  马明绍道:“您走之后我便去打理别的事情.沒回去过.这事便不清楚了.”

  “嗯.”秦绝响登时警觉起來.

  ..难道是陈志宾在说谎.

  这时楼梯板又响起噔噔噔的声响.步音颇为沉重.帘一撩.李双吉的大头往里一探.瞧见二人.登时乐了.大步进屋.

  秦绝响赶忙起身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刚送走你又回來了.”

  李双吉道:“侯爷让俺跟你传句话儿.”大圆眼瞅瞅马明绍.止住不往下说.马明绍甚是乖觉.忙低头退步而出.李双吉到门外扫一眼.回來贴耳把常思豪的话重复一遍.

  秦绝响听得皱眉.将头移得离他远些.问:“这说的什么呀.你沒记错.”李双吉道:“那还有错.背一道儿了.指定不差.”秦绝响默默叨念着.一时猜不透什么意思.李双吉提提腰带道:“沒事儿俺可走了.还得追侯爷去呢.”秦绝响摆了摆手.李双吉应了一声.大步流星下楼.

  秦绝响托着瘪腮帮【娴墨:前时馨律病瘦.绝响陪瘦.此时之瘦是“自作自瘦”矣.】往椅上一靠.寻思:“什么煮马肉一锅.难道大哥在辽东吃了马肉.想让我也尝尝.这点小事干嘛还要这大傻个子跑一趟呢.”琢磨半天.也沒猜出这是什么意思.心想:“要么晚上告诉厨下做点.据说马肉如柴.酸焦焦的.有什么吃头.”无聊之余.眼睛漫无目的地往屋中扫去.神思又涣散起來.一会儿瞧见馨律托腮坐在窗边观鱼.一会儿又与她赤体相拥.对着镜子望彼此的脸.两个人在一起时的一颦一笑.又都仿佛重现在眼前.

  他在回忆中一阵幸福.一阵难过.什么事也懒得想了.懒懒地爬回床上.拥起被子.又去闻她遗留下的体香.

  窗明椅亮.深棕色地板上片片白影如切.偌大水阁之中.静悄悄只剩他自己一个.在藻井高阔处看來.帷帐里那拥被蜷卷的小小身子.仿佛一条被斩断的蚯蚓.【娴墨:被斩断后.必然痛苦扭曲.绝响馨律之恋.恰如此态.此章題目一述秦绝响体态.一述常思豪心情.体态扭曲正是心灵扭曲.心情扭曲也令体态不安.蚓者.引也.两条蚓一是qingyu.一为担心.蚓者钓鱼之饵.写在观鱼水阁.正是两条带饵引线.钓出两笔剧情.】

  在无声的扭曲中.他忽然想到一事.心头骤然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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