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24四章 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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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T下载WWW.XsHUOTxT.Com)(tXT下载WWW.XsHUOTxT.Com) 湛空簸玉.雪似飘棉.
秦自吟望了一眼雪势.望了一眼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合上窗子.手掩长裘坐回灯下.捻起了插在衣上的小针.
前院有马匹的喷鼻声响起.她抬起头來.神色微凝.搁下了手中的活计.抬眼望窗.身子却未再动.
过不多时.沉沉的步音压雪切近.棉帘挑处.常思豪钻身而入.
秦自吟忙起身上前替他拂扫头肩.卸去大氅围上暖袍.引到炉边取暖.又提起水來替他闷上一杯姜茶.口中不住问候着寒暖.
常思豪自身气血充盈.虽在风雪中纵马奔驰良久亦不觉冷.只是一路尽想着江晚的话.心头阵阵躁乱.对秦自吟的问候也是充耳未闻【娴墨:男人多如此.回來伺候个周道.他倒不搭不理.实是外事还在心头故.默默地等他回过神來就好了.如今小年轻们只顾自己感受.不知体贴.遇此事只当热脸贴了冷屁股.往往撮火吵起.是不知体谅人心.离了再嫁.不改还是照离.自己却全然不知错在哪.】.他将两只大手在火盆边略向了向.身子一调仰在椅上.寻思:“南方如此乱法.才丹多杰若真杀來.两股合成一股.必然势如破竹.俺答得知消息.更不会放过趁火打劫的机会.如此一來.大明岂不是要亡国.”
他思來想去.忽觉屋里静静.寂寞杀人.侧看去.秦自吟早坐回了灯下.手中针行线走.缝着一个小袖.旁边的针线笸箩里.有剪刀压着件略具雏形的小衣.面料艳红.倒与秦绝响旧时的穿款有些相像.
若是长大的小花遭逢惨事.变得和吟儿一样.自己会否像绝响一样待她.
沉吟良久.他轻唤道:“吟儿.”
秦自吟继续缝着.沒有抬头.
又瞧了一会儿.常思豪问:“你记得绝响么.”秦自吟冷目微斜:“你现在愿意搭话了.却怎又想起问他.”常思豪自有心思.沒意识到刚才对她的冷落.仍顺着思绪继续问道:“在你心里.他是什么样的人.”秦自吟道:“他很好啊.”手头不停.口中道:“他很聪明.会做各种机关玩物.也喜欢小动物.只是大家都约他管他.沒人去真正关心他想的是什么.于是他就很难过.也就会常常发些脾气.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常思豪声音起颤:“这些你都记起來了.”想到她可能恢复了记忆.忽然有些无法与之面对的局促.
秦自吟眨眨眼睛.表情困惑:“春桃和我在一起.总是讲些家里事情.她一遍遍地说.我一遍遍地听.到后來也搞不清是想起來了.还是记住了她说的.”
“唔……”
常思豪呆了一呆.绷紧的屁股又缓缓松弛了下去.腰脊重新靠上了椅背.
秦自吟略带奇怪地瞧他一眼.似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扁扁嘴.低回头去.手中的针一剜一剜.线走得明显快了许多.
屋外风声号啸.雪片不时打在窗纸上.嚓嚓作响.
只听常思豪声音暗哑.缓缓道:“假使有一天.我二人反目成仇……”秦自吟本不想再理.然听这声音哑哑如叹.不由停针抬起头來.再度向他望去:“反目.你和我吗.”
等了半晌.常思豪失去焦点的目光这才从窗纸上转回.瞧过來.摇头淡淡一笑:“谁也不是.夜了.别再对着灯火熬眼.歇了罢.”
秦自吟审视他良久.捏着钢针的指尖渐渐生白.忽然像是有了决心般.毅然道:“你在外面有了女人.”
常思豪愣住.失笑:“怎么会……”却见微光一闪.弹指针飞.秦自吟抄剪刀猛地站起.一反手对准了她自己微隆的小腹.
常思豪惊起道:“你干什么.”
钢针“铎”地轻响.啄入楣梁.【娴墨:几件事常在同时发生.写來笔再快也有先后.文字之难.甚矣.飞针必快.然响声在惊起话后.可知这话出得多快.】
秦自吟道:“派去接我回家的.其实是你的人.你……你在京师又有了别人.就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常思豪一呆.登时明白自己把齐中华等几个留在身边.她知道以后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嫌她有病.又另结了新欢.因此才派人“假传”秦绝响的信害她.可是这事涉及绝响.一时倒真不易解释.忙道:“你别胡说.快把剪子拿开.”
“别过來.”秦自吟厉声道:“我只问你.倒底有是沒有.”【娴墨:有又怎样.天下女人都如此.明知是伤.定要问个明白.明白了还是伤.只是明确了一次.又是想让给个机会.再让男人骗一次.含含糊糊.就当骗言是真.心里也好过些.】
常思豪听得出她声音虽厉.其心却软.当下一个鬼步跌切近.单手钳腕一拧.顺势将她扯进怀里.
风膨窗纸.烛影摇飞.秦自吟挣了两挣.沒有挣动.忽被耳边一声轻轻的“小心孩子”呵软了身心.指尖一松.剪刀滑落.
她直去的眼中忽淌出两行清泪:“孩子.你还知道孩子……”
常思豪怕捏疼了她.手劲稍稍放松.道:“吟儿.我被那窑姐儿哄得一时迷了心.我错了.我向你发誓.我再也不去那地方.再也不见她了.好不好.【娴墨:是知解释难信.顺水推舟倒容易.故有此语.男人往往图一容易便不解释.或认子虚乌有之罪.谓之男子气.实傻气.现实哪能如故事.哪容易就能赶个巧都能在某天解释开.故做过的定要承认.未做过的.决不要装腔扮英雄.能理解便理解.理解不成便罢.纵打上一架.也好过让女人活在一个误会里.这一点上.小常实远不如廖孤石.】”
秦自吟大哭出來.用头狠狠顶他.撞得他腔内“咚”“咚”直响.
常思豪兀立不动.默默地挺受着.
撞了十几下.秦自吟满腹心酸.满身无奈.最后一头撞在他胸口里.扎住不动.流泪切声道:“你若再敢负心.便休想再见到我和孩子……”说话间十指收拢.将常思豪背上衣衫抓皱.【娴墨:全看孩子份上而已.】
灯烛将她的乌发皴起棕红的血色.融融流溢的光泽里.是一泓馨浓含香的暖.
常思豪低头深深一嗅.沒有说话.双臂环紧.艰难地合上了眼皮.
次日雪净天晴.李双吉起个大早过來伺候.见他脸色沉沉.便道:“常爷.有事您吩咐.这是闷个啥呢.”
常思豪若有所思:“是有事.只是你太惹眼.用不得.”忽然闪过一念.问:“你手下那四个人怎么样了.”李双吉道:“挺好.都听俺的.”常思豪点头:“叫來.”
不多时齐中华、倪红垒、郭强和武志铭四人來到厅下给常思豪见礼.身上都已换了侯府的新衣.
常思豪见齐中华脸伤果然未愈.贴着些膏药纱布.问道:“可好些了么.”齐中华赶忙垂首:“好多了.小人躯贱身微.不敢劳侯爷问慰.”常思豪道:“我不拿你们当外人.你们自己也不要见外.”
四人连连称是.
常思豪眼睛在他们面上环扫一圈.脸上挂起笑容:“这满院子的人都是皇上给的.说起话來要留两分深浅.用起人來总要留三分客气.算是对天恩的答谢.这样一來.却不如自家人那么放得开了.”
齐中华神头鬼脑.听出话里另有别意.赶忙上拜:“能跟着侯爷.是小的们福气造化.咱四个毕竟是秦家旧人.侯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保管您用着安全妥贴、放心舒心.”
“好.”
常思豪很是满意.让李双吉传话门前:若是刘总管來时.不必通禀.直接让进就是.又挥退另外三人.将齐中华召近.在耳边嘱道:“你马上去百剑盟总坛.让他盟里的人传话给绝响.就说……”声音压低.齐中华听得连连点头.转身去了.安排已毕.常思豪自净了面來到前厅.挂起帘子.坐在炭火盆边望着院里的雪.翘个二郎腿.一勺一勺品尝秦自吟熬的南瓜粥.【娴墨:南瓜俗称窝瓜.此处偏写它.恰又是小藏一笔.何以大早上吃窝瓜.谓一宿都窝着心呢.所以吃它.这瓜又是微甜的.不闹了.合好了.正是点其心情.小窝心加小甜蜜.夫妻过日子.几乎天天如此.故天下夫妻都可称窝瓜夫妻.】
过不多时.果然刘金吾早早到了.离老远在院里便笑嘻嘻地打起招呼.秦自吟与他寒喧让座.又盛了一粥碗端來.添了羹匙.道:“叔叔也尝一盅.”刘金吾摇头陪笑:“小弟吃过了.不敢劳嫂嫂招呼.【娴墨:南瓜者.又是难过也.小刘未婚.喝酒听戏有的是乐子.根本不“难过”.怎能有兴趣吃这个.】”说着话余光扫去.只见常思豪面无表情.两眼放在院中只顾看雪.
一勺一勺将粥都吃尽了.常思豪这才道:“胃口若还有饶.就勉为其难吧.你嫂子端來一趟不容易.”
秦自吟在旁听见这话.一只手轻轻抚在微隆的腹部.脸上含笑.微微泛红.
刘金吾点头嘻笑:“是.”托起那碗來尝了一口.粥却又有些凉了.
常思豪瞧在眼里.假作不知.问:“袍子给丹巴桑顿送去了.”
刘金吾点头:“昨夜便送去了.皇上吩咐的事情.小弟怎敢耽搁.”一勺一勺慢慢将凉粥送进嘴里.
常思豪拿方小巾擦着唇角.侧目瞧着他微笑道:“兄弟办事麻利.无怪皇上喜欢.做哥哥的在江湖惯得闲散.昨天只顾忙活闲事.耽误了宣旨.这罪过可不小呢.”
刘金吾道:“昨夜那般大风大雪.纵有所耽搁也不怪的.”
常思豪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道:“嗯.今天艳阳高照.天气倒是很好呢.”甩了小巾在桌上.托起旁边的汤罐闲闲踱至檐下.一面看家人往來清雪.一面咕噜噜漱口.不一会儿.门角闪入人來.一顶暖帽头上扣得严实.膏药、白布裹着脸.露两只眼往前厅瞄望.扫见常思豪身后有人.便缩步不前.只缓缓沿边廊走向后院.
常思豪认得那是齐中华.眼神一对.瞧他虚略点头.知道事已办妥.当即走下院心.一口水标在雪堆里.回身道:“宣旨不是小事.不漱干净些.只怕不恭敬呢.”刘金吾搁下碗笑道:“二哥做了侯爷.又是千岁的身份.本是金口一张.哪用得着这么讲究.”
常思豪回屋把汤罐一撂.摘大氅刷拉拉披在身上.笑道:“走罢.”
來到百剑盟总坛.早有门人迎上问候.常思豪当先迈步上阶.还了一礼.道:“我來找绝响有事.麻烦通报一下.”那门人目光越过他肩头.瞧了眼刘金吾.微笑道:“哎哟.真不凑巧.秦少主不在啊.”常思豪喃喃自语道:“咦.我听他说过要回山西过年.沒想到这就走了.”转身问:“金吾.你看这怎么办.”却听门人在背后笑道:“常爷误会了.秦少主跟随郑盟主他们去白塔寺了.方才走了两刻不到.”常思豪心头一拧.鼻翼皱了两皱.沒有作声.刘金吾嘿嘿一笑:“咱们只当游玩.顺便到庙上逛逛.也不打紧的.”【娴墨:一场戏虽小.内容却多.】
白塔寺位置在西苑以西.刘金吾是这里常客.自然轻车熟路.一道上仍是嘻嘻哈哈.常思豪跟在他后面脸带凝重.行了一程.隔着三四条街.远远便瞧见前方几簇飞檐拥住一尊白塔.塔身洁白如玉.晶莹挂雪.阳光一照七彩生霓.塔的整体高壮墩实.像个大陀螺倒放.造型与众不同.踅到山门进來.就见东西两侧石栏上拴了不少马匹.许多劲装汉子拥在中间石板道上.里面还杂着一簇簇僧道儒俗各色人等.看似拥挤.彼此间却又自成群落.保持着一定距离.
有知客僧往里殷勤相让.两人杂在人群中穿堂入院.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正前方矗着两根三丈有余的大经幡.幡身一层层裹着牦牛皮.经幡顶部横拉绳索.上面挂满七彩风马旗.旗上印的都是咒语、经文和神鸟图案.在微风中泼拉拉抖展作声.旗门后一座大殿红漆碧瓦.庄正威严.殿前双层须弥座并不甚高.呈凸字形向前探出一块.由阶梯相连.形成一块小小平台.院里四下积雪已然清扫干净.露出由方条石拼铺而成的地面.异常平整.
常思豪瞧经幡下拉拉杂杂站满了人.有的挎刀.有的背剑.心想:“又不初一.又不十五.怎地聚了这么多人來.瞧着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刘金吾陪他杂在人群后面东瞧西望.偶尔瞧见寺中相熟的喇嘛便打声招呼【娴墨:手上之珠串、隆庆之吩咐、喇嘛之招呼.是见纨绔、见密探、见朋友.金吾一身三色.神头鬼面.摆庙里也是个金刚.】.未及详聊.就听当当钟响.院中肃静下來.正殿处大门敞开.一队白衣喇嘛和灰衣僧人排成双列并头而出.人字形两分.散于檐下.白塔寺主持小池上人和丹巴桑顿在左.郑盟主和秦绝响在右.陪同一个矮胖的白须僧人走了出來.
那白须僧头大如斗.笑眼如迷.身着大红袈裟.足踩黄布僧鞋.单手在腹间捻着一串素珠.缓缓下一重阶.在小小平台上站定.身量虽然不高.却显得持重老成.有十二分的气派.其余四人在他两侧排成微弧的一线.分别让了他半个身位.
小池上人向白须僧略躬.前踱半步.向院中群雄合十笑道:“南无毗卢遮那佛.不期诸位侠剑同时光降.敝寺狭小.一时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群雄七嘴八舌答道:“好说.”“小池上人不必客气.”人群中一青年道姑道:“听闻少林寺方丈小山上人法驾临京.我等不胜欢欣.今奉我师红日真人之命.特來问候上人清安.愿邀上人赴白云观一行.设坛开示.讲解因缘.以慰我等对大德之渴思.”
这道姑身形娇俏.声音绵水轻柔.说出话來又含羞带怯风情万种.惹來几声闲笑.【娴墨:不怪人笑.道姑请和尚.谓“渴思”.又讲“姻缘”.纯属故意.于夫子(于谦)曰:你不想它不.】
白须僧不慌不忙.朗声答道:“老衲受师弟之邀赴京而來.本是为了沟通显密.弘扬佛法.然释道无分别.三教本一家.久闻红日真人道德高深.法理玄妙.老衲在京期间若得闲暇.必当登门求教.”这番话说得定静祥和.令满场肃然.邪气顿消.
那道姑红了脸局促摇手:“对.对不住.刚才我说错了.我师父道号日红.一时口误.望上人恕罪.”说罢退回人群.
群雄一阵骚动.有人道:“我说么.怎么沒听过白云观有这么个人.”“就是.就是.”“大概是在教的.不是武林中人.”还有的道:“咦.日红真人这名字.好像也沒听过.自己师父的名字都说错.当真是岂有此理.”既是这道姑说错了名字.那小山说什么久闻其名.自然是虚头客套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一來显然大份.
刘金吾听那道姑声音大觉熟悉.在人群后却只能瞄见一个背影.在她转身之时.这才看见了一个侧脸.登时怔住:“这不是冯二媛么.独抱楼歇业.她怎么跑这來了.还当了道姑.”
常思豪此刻认出冯二媛.也是一愣.眼往台上扫去.秦绝响脸上笑吟吟的正自得意.
小山上人脸上肥肉颤动.有些难看.再找那道姑.已陷在人群里瞧不见了.此时另有崇福寺、智化寺等处僧人纷纷出首表礼.跟着八卦门、太极门、昆仑、点苍、青城等各派驻京头目以及京师几大镖局当家人、武馆馆主等都來问候致意.小山一一应答.总算遮盖过去.
见礼已毕.小山道:“天寒地冻.说话多有不便.师弟.不如且请诸位侠剑到茶院向火品茗.”
小池上人点点头.目光向人群中瞧去.正要说话.只听有人大声道:“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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