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隼
当晚是温如送惜君回去的，那时已到了后半夜，闹元宵的人都静了下来，阿芍坐在桌边打盹，惜君回屋的时候她立马就惊醒了，道：“娘子回来了。”
“嗯。”惜君淡淡一笑，道：“你继续睡吧，我自己来。”
阿芍看她脸带潮红，总觉得有些怪异，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却见惜君脱了鞋袜，没有洗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不动了。
“……”阿芍越发觉得怪异，在床边站了一会，似乎是想叫她，但最后还是没出口。
惜君则是闭着眼，心里久久都平静不下来。
她能感觉到，很明显，沈暮身上的那股杀意，他虽然没有动手，但杀意却久久不散，那时候惜君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拔刀杀她，她究竟是躲，还是不躲？
还好最后没有。
惜君其实是明白他的心思的，他摸不准自己深浅，就算将心掏给他，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但是这并不怪他，只怨他生在沈家。
许久，惜君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在自己的唇上，那股麻意还久久的消散不去。
沈暮啊沈暮……
她忽然觉得无比怅然。
一夜未眠，清晨惜君很早就起来去给苏氏问安，莫小颜和莫小裳也兴奋的来讨压岁钱。虽然昨晚惜君被温如带走让他们有些不悦，但早上已是消了气，给惜君也包了个同样的红包。
正如惜君所料，在午饭之后宫里就来了消息，说昨晚惜君被温如带进宫去之后，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所喜，太皇太后特赐官位，让她侍奉左右。
这道敕令下来，着实让苏氏和莫家姐妹吃了一惊，顿时嫉妒和愤怒之意陡生，却又无可奈何，生怕欺负了她，她就去太皇太后那里告状了。
莫小颜倒是还好，上次因着整惜君的事情，被惜君反过来救了一下，心里对惜君有种莫名复杂的感觉，莫小裳却是向来什么都憋在心里，眼见现在不仅惜君在家里地位越来越稳，连太皇太后都指定她做女官，心里无比窝火，竟是气得在嘴边起了一圈的泡。
苏氏知晓这事之后，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叫了惜君来房中，问道：“昨晚你跟温如公主进宫，亲眼见着了太皇太后？”
惜君早料到她会问这件事，细声答道：“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先看着我，听说是温如公主的玩伴，才带我进的后宫。”
苏氏了然，心里暗叹自己家的娘子怎么没有这样的福分，能够结识温如公主，能侍奉太皇太后，可如今再恨惜君也没有用，还不如将她为自己所用。
她想通此事，一时感慨万千，许久才道：“既然要进宫，规矩是免不了的，我找个娘子教你礼仪，你定要认真学习。”
“多谢母亲。”惜君感激答道。
和苏氏相处这些天来，惜君总觉得苏氏是个十分心软的人，虽然自己才来的时候她在脸上就表现过对自己的不满，可是她似乎一直在自我劝导，好改变对于惜君的感情。
仔细想想，惜君倒是觉得她是个挺可怜的人，执意要嫁给莫远庭，不论何事都首先替他考虑，偏偏自己爱的是个无情之人。
一边想着这事，惜君拿着压岁钱回了院子，苏氏派过来的丫头也来了，正在院里面打扫，见着惜君回来，连忙迎上，道：“二娘回来了。”
惜君看了看她，竟是有片刻恍惚。
这个人便是青玉了，才来时候最恨她的人，也是后来她身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或许是由于一直被惜君盯着，青玉看起来有些忐忑。
片刻之后，惜君收回目光，也没多说什么，径直朝着屋内走去了。
回想着上辈子的事，惜君觉得是时候磨刀了。
三月春分的时候，沈家春宴，她定会宿命般的遇到五皇子萧锦裕，若她处理不当，定会重蹈覆辙；九月周家秋宴，广拓将军被扣上造反的罪名，但却拼命反扑，温如身受剧毒，沈暮遭受大劫，若那时自己还没能挽留，必定是和上辈子一样的结果。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
接下来一阵子，惜君的日子便过得千篇一律了，苏氏知她被太皇太后看中选为掌侍之后，便也断了要驱逐她出门的意思，特地请了个娘子教她，并时常送些东西过去，好让她记得自己的好，以后若真有什么事情，也能帮衬一二。
惜君虽是胡人，上辈子却在京城呆过许久，诗词歌赋、女红女戒十分清楚，娘子教的东西她不需多学就会，倒是让娘子好一顿夸。
她无聊之时，便盼着温如来找她玩，但似乎温如因为过年的事儿被关了禁闭，好久没有出现过，她也只能看看书，剪剪花打发时间了。
这天她正在窗台边看着从墙下长起来的花，天空中突然落下一个东西来，正正摔在窗台上，倒是把旁边的阿芍吓了一跳，道：“天上也会掉东西？”
青玉在外面清扫院子，笑道：“是吹来的花瓣吧？”
“还真不是。”阿芍凑过来看，轻声道：“像是受伤的小鸟，半途飞不动了……这样摔可不要摔死才好。”
青玉听闻是受伤的鸟，顿时起了兴趣，提着扫帚过来看。惜君则是觉得有些奇怪，伸出手去捧起窗台上摔下来那个东西，才看一眼，瞳孔就忍不住微微一缩。
只见掌心中的是一只雪隼，通体洁白，唯独眉心一撮火红色格外惹眼，但不知为何血迹斑驳，雪白的羽毛变得污秽凌乱。
雪儿！
她认识这只鸟，是常伴在九姑娘身边的那只，却不知道为何受了重伤……九姑娘莫非已经来京城了？
惜君不由心下一凛，如果九姑娘已经来了，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以北斗社之能，想要保住沈暮还不容易？
只是可惜……回想上辈子的事情，虽然后来北斗社插手，但已是覆水难收，如果这辈子能够抓住这个机会，那胜算一定很大！
她立马起身，轻声道：“阿姆，打水。”一边走回房去，想要亲自给雪隼查看伤势。
阿芍连忙动了起来，青玉也来帮忙。那只雪隼此时只能蜷缩着身子，不住颤抖着，惜君的手刚刚触碰到伤口，血便沾得满手都是。
几个人无比小心，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将雪隼的伤口包好，阿芍拆了件旧衣服拿来给雪隼做屋子，让它能够好好休息。
“这只鸟真是可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京城可从没有这样的东西出现。”青玉在旁道。
京城自然没有了，就跟呼罗木养的金雕一样，乃是九姑娘特地养在身边传信的，品种稀有，格外罕见。
“好好养着吧。”惜君低声道：“等它好了，它自己知道回家。”
青玉却道：“真是无情，我们救了它，养着它，等它好了，却一下子就飞走了。”
惜君瞥她一眼，淡淡道：“它又没求着你养它，莫非救人就是为了图它恩情的么？归巢是本能，莫要拿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冠给它。”
看惜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青玉识趣的闭了嘴，心里却十分不服，自己拿着扫帚回院子了。
惜君没理会她，让阿芍把雪隼安置好之后，自己走到桌边去抄书，这是娘子布置下来的作业，虽然她需要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但是每日抄书却是必不可少，不仅是练字，还可静心养神。
抄着抄着，她竟又想起了沈暮，重新拿出一张纸来，写了首诗下去，末了，却又揉成一团扔掉，伏在桌上轻轻的叹了口气。
阿芍见状，便问道：“二娘最近总是我长吁短叹，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哪有什么烦心事。”惜君合眼道：“无非就是那些。”
她说的模糊，阿芍不知道她说的哪些，却也没细问，将她揉成团的纸捡起来，仔细扑开，放在旁边的盒子中，看了看盒内这些天来堆积起来的废纸，无奈摇摇头道：“二娘既然写了又扔，何必还写这么多。”
“阿姆可知道我写的什么？”惜君眼睛没睁，只懒懒问。
“知道。”阿芍笑道：“二娘别忘了我也是识字的，我看这词呀诗呀的，就该送到沈府……温如公主那里去。”
惜君只是抿抿嘴，没答。
“近来温如公主也不来叫你玩了，可要我将这些送去，也好表了二娘的心意？”阿芍问。
“算啦。”惜君重新直起身子，抬起笔来写字，可是不知道为何，现在却觉脑中一片空白，笔豪悬在空中，直到一滴墨汁落在纸上，她也没有写出东西来。
她默然将这张纸扔掉，继续抄起书来。
阿芍在背后见了，悄悄的将盒子收起来，走了出去，青玉在院子里面看到，问了一句：“阿姆去哪儿？”
“送些东西，很快便回来了。”阿芍道。
青玉便问：“可是送给温如公主的？不如让我去跑腿吧！”
“不必了。”阿芍道。
青玉不由得撇了撇嘴。
惜君在里面听了，却也没拦，只扭头去看那只雪隼，心里想着，还是去见一见沈暮比较好吧，两个人的心思，如今总这样拉扯着，什么都说不清，如果春宴时再遇到五皇子，他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强势，自己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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