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敌人
沈暮现在,正走在回屋的路上。
他其实并不是很想回去,因为知道自己屋中必定会有人等着,便特地折了些路,在外面绕了几圈,这才慢吞吞的朝着回屋的方向走去。
起初在外面的时候,相国府上虽然灯火通明,却还算是井然有序,略带些拘谨和安静。而随着沈暮越发深入,提灯的侍女便越少,取而代之的一些跑腿利落的少年,见到沈暮回来,都会欢喜的同他打招呼。
而当沈暮踏入北侧竹院的时候,迎在门口那人率先看到他的身影,顿时就惊喜起来,话语中也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七公子回来了!”
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但这一句就像是起了个头,刹那之间带得竹院内沸腾起来,惊喜的叫声起此彼伏,连绵不绝。
“七公子回来了!”
“七公子回来了!”
“七公子回来了!”
沈暮只觉得头痛无比。
***
“沈暮回来了!”
同样的一个消息,在沈暮回到京城的当晚,传到了齐王的寝宫和周家周禄文的耳中。
此时,在齐王的寝宫之中,灯火通明。
茶水升腾的热气在空气中晕开,龙袍加身的人坐在案前,有内侍在旁给他添茶,他脸色很不好,一直盯着茶杯不言不语。
“陛下。”内侍安昭在旁低声劝慰道:“您到底气恼什么呢,说出来给奴婢听听,奴才也好为您排忧解难。”
那个人依旧没有讲话,许久才抬头,看着安昭,开口道:“安昭,沈家七郎回来了。”
“是。”安昭垂眼道:“今晚进的城,封赏是您亲自定下的,明日就会送到沈家。”
说来奇怪,明明是立功归京,对于当今圣上来说竟是个极为头痛的事情。说他功高震主,他也仅仅是个刚得封号的将军而已;可说他小人得志,他恪守严己,又有什么错呢?
若非要说他错了,那便是错在他姓沈!
素来果决的齐王,在此刻却皱着眉头,坐在寝宫中思考了许久。
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
三十六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并不算年轻。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即位已经九年了,在这九年间他做了很多事情,比如拔掉沈家的军力,将宁家牢牢控制在边关不得回京,将苏家和周家发展为自己的亲信。
可是自己的事情做的再多,他也时常会感觉到不安,尤其是看到沈暮的时候。
那个孩子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从小就常在宫中走动,从他小时候开始,齐王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就没有变过:深邃幽寂,仿佛深渊,什么都看不出来。
说起来,一代君王居然会一个小孩子的目光,这或许有些好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所以说啊......”齐王幽幽的叹了口气:“沈家非除不可。”
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能查出当年太子暴毙的真相,把自己拉下这个王位。
沈丹青的丞相之位他动不了,沈朝这个京兆尹他动不了,现在竟连沈良萧的儿子沈暮,仅仅是个从未出仕少年郎而已,他竟然也动不了!
齐王突然怒从中起,一把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桌上的茶具顿时被打碎在地,发出破碎的声响,开水四溅,徐徐的冉起热气来。
“周禄文这个废物!”他破口大骂:“就一个小孩都收拾不了,朕白给他这么多兵权!叫他明天来见我,没有个合理的说法,朕要他滚回老家!”
“陛下息怒!”安昭立马伏跪在地。
“沈暮这个人,绝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齐王指着安昭的鼻子,怒道:“你们都不了解他!但是朕了解,他非皇子,却在朕的皇宫中自由出入了十几年!”
他曾一度怀疑,沈暮执意要去边关,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拿回兵权,他就是为了找到灵犀公主当年带走的东西!
可他到底拿回来了吗?若是拿了,那为何自己还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若是没拿,他一趟岂不是无功而返,自己这般处心积虑杀他,他又会对自己做什么?
齐王感觉自己快被逼疯了。
但凡为官之人,都说沈家脾气古怪,心狠手辣。
但齐王知道,他们为臣之心亘古不变,既想迎回正主,又不愿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还得保国家风调雨顺,所以这么多年,就算知道他没有萧家血统,却还能在这位置上坐下来。
若沈家人都是沈暮那个脾气,指不定今天晚上一闭眼,自己的脑袋就莫名其妙掉了,进宫行刺这样的事情,沈暮绝对做的出来!
看着齐王焦躁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脸色铁青,安昭终于忍不住,起身扶住他的手,劝慰道:“陛下,您别在忧心了,沈家跨越多个朝代,早已在朝中根深蒂固,要想拔除,谈何容易啊!”
他伸出手去,轻轻的为齐王揉着脑袋,想要放松他的神经,低声道:“他们如今毫无破绽,您也只有等他们行动,自己露出破绽,您才可一击即破啊。您......您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齐王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心病缠身,他如何睡得着!
“去韬光殿吧。”齐王长叹一声。
这个事情,也唯有玉贵妃能宽慰他一二了。
***
在齐王痛苦的睡不着觉的时候,广拓将军府,也是不得安宁。
“废物!”周禄文猛地摔出茶杯,气的浑身发抖:“全军覆没,又是全军覆没!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连一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
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跪着一个人,听着周禄文发怒,半个字都不敢出。
“父亲别动怒。”倒是旁边有人将他劝了下来,道:“那可是沈良萧的儿子啊。你想想,沈家一共有七子,长子沈朝官拜京兆尹,小子沈暮也才将将出仕,其他儿子皆是发配的发配,闲置的闲置,没一个成才的。这样想想,其实沈家实力,也全靠沈丹青这位相爷一个人撑着而已。”
说话这人乃是周禄文的独子周郢,不过弱冠之年,却已经领兵出征多次,颇具父辈之风。此次在漠南暗杀沈暮之事,他虽没有直接参与,却也知晓一二,现在看到周禄文如此生气,才会上前宽慰。
“你说的轻巧。”周禄文经他一劝,又喝了口他端上来的茶,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道:“沈朝虽然只是京兆尹,但他为官多年,城府极深,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对付的。”
“再说沈暮。”他提到这个人,眼中便是抑制不住的怒气:“三次!一共派人去杀了他三次,次次都被他杀的片甲不留!这些废物居然连个小孩都杀不掉!”
“父亲!”周郢连忙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先想想怎么收场吧。”
怎么收场?是啊,沈暮已经回京,他们这边暗杀了他三次未果,又该如何收场?
提到此事,周禄文的眸子便沉了沉,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将所有的怒气都压下去之后,才开口道:“你想如何收场?”
周郢沉吟了一阵,道:“孩儿以为,此事下来,我们有三件事可做。”
周禄文其实心中已有考量,只是存心问他一问,却没料到他开口便说出三件事来,不由得问道:“如何?”
“第一件事,当然是陛下那边。”周郢道:“这件事是陛下授意去做,我们没有做好,陛下必定会勃然大怒,明日让父亲进宫请罪。而如何说词,平息陛下的怒火,便是父亲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这件事正好是周禄文最为担忧的事,点了点头,道:“不错,下一件。”
“第二件事,当然是沈暮那边。”周郢想到那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不由得也有些头痛,轻轻的按了按眉心,道:“沈暮已经回京,当然不能再动手了,但我们也不能因此默认前面那些事乃我们所做,该和沈家正常来往的,还是得来往。”
“就算你不说,他们也绝对会猜到。”周禄文冷冷的道:“自陛下将沈良萧的兵权分与我和苏家,我们便注定要同沈家为敌。”
“虽是如此。”周郢提醒道:“可是这是陛下分的权,我们并没有明面上与沈家撕破脸皮。”
“隐而不发罢了。”周禄文不愿意多提此事,摆了摆手,道:“下一件。”
周郢点了点头,转换了话题,道:“这第三件事,便需要同父亲一起商量了。”
周禄文微微张开眼,看着他。
周郢凑近了他的脑袋,低声道:“父亲,当年陛下将沈家兵权四六分,四分给苏家,六分给我们,苏家软弱,拿着兵权实在没什么用,就像此番要除掉沈暮一事,他们也是充耳不闻。”
他声音愈发的低,咬字却愈发的清晰:“我们是时候,将那四分兵权,也收回来了。”
正中下怀!
周禄文的眼中顿时寒光一闪,却没有说话。
“沈家那块硬骨头,啃不动就算了。”周郢道:“连陛下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又能如何?”
周禄文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沉声道:“你说的有理。”
他直起身来,重新将桌上的茶杯取来,慢慢的呷了一口,道:“去与你母亲说这事罢,让他多与苏岚走动走动,打探下苏家的口风。”
“孩儿明白。”周郢微微一笑。
周禄文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走到窗边独自一人考虑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谁知开了窗后,才发现天空阴沉沉的,闷得人心情烦躁,仿佛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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