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风起

　　京城中想要沈暮死的人不少，这几日她虽一直呆在车中没有出去，但隐约能够感觉到车队走得很急，沈暮时在时不在，齐福更是从没见过其身影，想必背地里已经料理了不少杂兵。

　　此时马上就要上官道，若那些人还不能得手，上了官道之后就没办法再追了，所以现在势必会猛扑一波。正好前方城关的县主受沈家庇护，得知沈暮要入城，提前遣人来接，几个马车混在一起，便能掩人耳目。

　　“明日你就坐这车走。”沈暮道：“我同你一起。”

　　“就我们两人，那我阿姆怎么办？”惜君问。

　　“齐福会去，无需担心。”沈暮道，“届时会同时有很多辆车一起走，他们不知是哪辆车装着我，便不敢轻易下手。”

　　惜君略有些犹豫，沈暮知道他担心什么，便道：“你家阿姆对我们而言也非常重要，不会让她出事的。”

　　她是灵犀公主的贴身侍女，对于沈家而言，掌握了不知多少信息，自然会保护好她。

　　惜君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还有。”沈暮嘱咐道：“不论出现什么情况，我没有叫你，不要出来。”

　　“我明白。”惜君微微一笑。

　　她心里有数，此番跟着沈暮回去，乃是秘密行为，她现在没有身份，被人发现也难免会落人口实，所以需要格外小心。

　　事情嘱咐完毕，沈暮便没有待在车上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来，准备下车。惜君眼见着他要走，连忙伸手拉了他一下，他回过头来，只听得惜君道：“你既要换车，便不要被人看到了。”

　　沈暮看了她一会儿，似是觉得她说得有理，便折回身来，继续坐下。

　　此时已是深夜，车帘放下之后，车内便漆黑一片。

　　沈暮同惜君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坐着，坐下后便闭着眼休息，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轮廓，却不知他是什么神情。

　　惜君突然心里一动，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想要仔细看看，他休息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挪了几分，仍然看不清楚，便又挪了几分，直挪得和沈暮贴身而坐，沈暮顿时睁开了眼，扭过头去看她，却是对上了惜君一双笑意吟吟的眸子。

　　“过去。”他开口道。

　　惜君眨了眨眼，道：“可是我想看看你。”

　　“看什么。”沈暮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惜君说的是真心话，她用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去欣赏沈暮的表情，纵然他脸上毫无波澜，她仍能被他的眉目所吸引，越看越觉得喜欢。

　　“随你。”沈暮看她那神采奕奕的样子，便知她不会放弃，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去理会她，道：“不要挨着我。”

　　“远了我就看不到啦。”惜君又眨了眨眼睛。

　　这下沈暮索性不搭理她了。

　　他不说话正好，惜君也能认认真真的看他的脸。

　　其实说起来，京中对于沈暮的评价并不算夸大，“陌上见天人，惊觉在梦间”，除却他的身份以外，他的确长了张好看的脸，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她太熟悉他了，从里到外，没有一个地方是她不了解的，但就算如此，他举手投足仍然能吸引她，让她奋不顾身。

　　这般想着，惜君反倒没有了方才那番欣喜，看着沈暮的目光慢慢收了回去，将脑袋轻轻的靠在后面车壁上，微微闭眼，一股淡淡的不安便涌了上来。

　　她害怕失去他，重演上辈子的噩梦，有时就像座山一样压在自己的心上。

　　惜君不敢多想，她怕自己会陷入一种无比低迷的情绪之中。自她重生以来，她便处心积虑的铺路，为的就是让这辈子的自己和沈暮过得好一点，如今第一步已经走好，她绝不能有半分的失神。

　　想到此处，惜君便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放空，不去想这些事情。

　　可惜越想放空，脑海中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便越是如潮水般涌上来。

　　惜君虽是闭着眼，脑子却片刻没有休息，这样挣扎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天都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仍旧睡得很浅，恍惚之中没有坐稳，身子往旁歪了歪，脑袋顿时落在了旁边沈暮的肩头。

　　惜君顿时就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慢慢的坐好了身子，这才去看沈暮。

　　沈暮的面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看了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惜君忍不住低低的笑了。

　　待得天完全亮起，车队也准备启程了。

　　做完沈暮吩咐过马车的行驶的路线和交错行进的方式，今天便不用他再特地下车骑马在前带路了。两人安静的待在马车中，随着车队越靠近官道，他们也越发警惕起来。

　　马车不紧不慢，徐徐的在山路行驶，两人预料中的却袭击没有来，一路安静的有些诡异。就像是准备了一场暴雨，蓄势待发，却突然没了声息一样。

　　沈暮和惜君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马车很快就驶离了他们既定的危险地点，到达山顶之后，前方已经能够隐约看清大道了，只要从这里下了山，接下来就会畅通无阻。

　　就在两人都以为对方不会动手的时候，马车驶到半山腰的时候，外面突然躁乱起来！

　　起初只是听得一声箭响，旋即外面所有的马都嘶叫起来，守在外面的士兵也都大声叫了起来，一时间混乱不堪。

　　惜君所在的马车骤然一停，她忍不住往前扑了一下，被沈暮在后身后一把拉了回来。

　　惜君扭头去看他，他却将惜君肩膀轻轻按住，低声道：“别做声。”道罢，起身掠出，径直窜出了马车。

　　惜君微微一怔，只见他掀起车帘的刹那，外面的情景展露无疑，山顶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黑衣人，手上皆是持弓，箭上裹满了松油，点燃在了箭尖。

　　满弓松弦，刹那间箭雨铺天盖地，落在他们所在的马车上，顿时火光冲天而起。

　　随着车帘落下，惜君的视野又被局限在了这辆马车之中，只听得外面打斗声音不绝，时远时近。

　　沈暮不让她出去，她也只能在里面等着，虽有些担心，但也不能妄动。僵坐了一会，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便站起了身来。

　　谁知她将将站起，外面几支火箭朝着马车齐齐射来，猛的钉在马车头顶，车上顿时就烧了起来；一支箭擦着马尾而过，顿时惊动了前方拉车的马匹，长嘶一声，疯狂的朝着前方跑去。

　　惜君吃了一惊，被马车带得猝不及防的往前摔去，差点直接飞出车外，她一把抓住车弦，咬着牙慢慢的朝着里面移动，好不容易将身形稳住，那马却是越来越快，朝着山下猛冲！

　　此时正是下坡，马匹冲的飞快，车身也着起火来，被风一吹竟是烧得格外猛烈。惜君感觉背后热浪扑来，却又不敢贸然滚下马，就这样抓着颠簸的车弦迎风而立，尽力的挪动步子，想要去拉住前面惊马的缰绳。

　　然而火舌卷来，马被那热浪一扑，却是冲得越来越快。惜君个子不大，缰绳在风中乱舞，伸手怎么抓也抓不到，一直手抠着车弦，身子尽力的往前倾，在空中摇摇欲坠。

　　山顶上似乎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抬弓射出一箭，“嗡”的一声钉在了马车顶上，火顿时越燃越大，黑烟直呛进眼睛和鼻子，熏得眼前看不清楚。

　　此时下马就是摔死，若不下马，那便烧死。

　　惜君一咬牙，再往前挪了两步，若再抓不到缰绳，她便松开车弦直接滚下去。

　　就在这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马嘶，一道身影倏然跃了出来，直接跳上了马背，双手猛拉缰绳，直将马的半个身子都拉的直立起来。

　　马本来发疯的撒着蹄子，被这样猛地一拉，顿时站不稳跪倒下去。此时马若摔倒，马车必定随之倾翻，惜君只觉得马车剧烈一晃，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撞去。

　　眼前着就要撞进后面的火海之中，前方一只手倏然伸来，将她捞进怀中，一起滚了出去，马车也随之倾翻，撞在旁边的山路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惜君被这样拉着滚出去，也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直滚到旁边山道上猛地撞了一下，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倒海，险些将内脏给倒了出来，随之背后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撞得不清。

　　惜君听到那个声音，哪里还顾得自己七晕八素，连忙爬了起来，转过身去看，果然是沈暮在他后面，替她承担了大部分的伤害，此时看来，满脸裹灰，却也盖不住嘴角边一丝血迹。

　　“七郎！”惜君连忙扶住他，急道：“你没事吧？”

　　沈暮被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稍稍一动，都痛得他倒吸一口气，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别动。”惜君看他状况不妙，立马就扶着他靠边坐下，等他喘气。

　　过了半晌，沈暮感觉身体内的痛楚稍稍缓解，能够开口说话了，才低声艰难道：“没事。”

　　惜君听着他说话，却并不觉得能松气，依旧是焦急的将他看着。沈暮感觉比方才好些了，便想站起来，一边扶着惜君的手，一边扶着旁边的树，支撑着慢慢起身。

　　“要回去？”惜君低声问道。

　　“回去。”沈暮道。

　　他受到这样的重创，就算是回去也没什么用。惜君犹豫了一下，正想问她要不然让自己回去看看，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悠长不绝，似乎是一行长长的部队朝着这边走来。

　　旋即是一个略带轻浮的笑声：“来人，把这些逆贼，都给本王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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