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芍
回到穹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惜君所住的穹庐同其他地方的有些不一样,穹顶之内的摆设就如同汉家女孩的闺房,这多源自灵犀公主的习惯,她从前在京城骄傲惯了,来到草原上也没有收敛半分性子,单于宠她,阏氏让她,她的穹顶便比其他人的居所要特殊很多。
细细想来,灵犀公主出塞的时候带了许多中原的东西过来,大部分分给了胡人,还有小部分则留下来自用,如今多年过去,还留有她当年影子的,也就只有这个穹顶了。
此时穹顶里的烛火还亮着,惜君掀开帐帘,正坐在矮桌前缝补衣裳的女子站起身来,道:“居次,你回来得有些晚了。”
她说的是汉语,惜君听着十分舒心,懒懒的伸展了一下腰肢,道:“不用担心,只是在父王那里呆得久了些。你没看着我的马吗,早就牵过来了呀。”
灵犀公主离开京城的时候,除了送行的队伍,她只带了两个人,一位是和她交好的医师,姓于,如今已经白发苍苍;另外一位则是亲如姐妹的侍女阿芍,也就是现在在帐中的这个女子。她陪嫁出塞的时候也才十四五岁,惜君出生之后便一直做她的保姆,照顾她的起居生活。
阿芍听得她这话,也没有多说,微微点头,道:“我先去为你打水。”
惜君“嗯”了一声,坐在镜前拆辫子,没多久阿芍便回来了,惜君一边梳理着头发,问道:“阿姆怎么不问问父王找我有什么事情?”
“居次今天赢了扶摇城小将军的事情,到处都传遍了,哪里会不知道呢。”
“那你也不问问父王罚我没有。”
“居次如今不是安然无恙么。”
她回答平稳,惜君反倒觉得无聊起来,辫子拆到一半不拆了,重新绑了起来,索然无味道:“阿姆,你什么都知道,真是没有意思。”
阿芍笑了起来,道:“居次。”
“我不听。”惜君撒娇道:“你又说些什么在我面前直言不讳的话,我都听腻了。你以前和我母亲也是这样讲话吗?我母亲肯定得骂你,多无聊啊。”
阿芍笑的更加厉害,道:“你怎的知道,公主就总说我没有意思,你和她真像,不仅容貌相似,连性子都一模一样。”
“那是自然。”惜君接过阿芍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道:“今晚我睡不着,我要出门。”
“去扶摇城?”阿芍问。
惜君手上的动作一顿,扭头瞪了她一眼,阿芍连忙改口道:“去哪里?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唉,你什么都知道,就是去扶摇城。”惜君轻轻的动了动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泛酸,皱着眉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觉得胳膊和双腿痛得很,往日出去都没有这有的感觉。啊,好疼,阿姆你帮我揉揉。”
阿芍将水盆和帕子放下,蹲到她面前来,给她解开了衣裳,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臂,痛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阿芍的动作便小心翼翼起来。待得将衣裳褪下,露出肌肤,她不由得微微一怔,道:“居次,你伤得有些严重。”
惜君低头去看,只见雪白的肌肤上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不由得一愣,顿时就失了神。
沈暮下手素来没轻没重,惜君深以为然。
从上辈子第一次见他,这位沈家七郎便不断的在她身上留下伤口,不论最开始的争执,还是后来他亲自教她学刀,磕磕碰碰,他总是收不住自己的手。
于是惜君住在沈宅的那段时间,房中总会备些跌打药物,褪了衣服趴在床上,让沈暮一处一处的帮她按摩。
至今她仍然记得,不论何时他手掌都是滚烫无比,就像是寒冬风雪中最温暖的那块;她也时常闭眼趴着,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去,恍恍惚惚之间,总能察觉他的唇瓣轻轻贴着她的脸,麻痒难耐。
回想往事,惜君竟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居次无缘无故叹气做什么?”阿芍问。
惜君瞥她一眼,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又不是居次肚子里面的蛔虫。”阿芍微笑道:“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惜君这下笑了起来,道:“要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可遭了。”她等着阿芍将她身上的淤青都拿药搓揉过一遍,重新将衣服穿了起来,道:“我要走啦,夜都深了,若再晚些扶摇城就没有人给我开门了。”
“这么晚去,大家都已经歇息了。”阿芍道:“居次若是要去赔罪,也得挑个好一点的时间。”
“我可不是去赔罪。”惜君低低笑道。
她就是想见见他,看他眉目,听他说话,仅此而已。
***
虽然夜已深,但扶摇城仍是一阵沸腾。
宁旗发现了趣事,自然要拿回来同扶摇城的人分享,傍晚策马将将进城,就把沈暮打架输了的事情添油加醋、奔走相告,扶摇城内顿时一片沸沸扬扬,闹到深夜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弄得现在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会面面相觑一阵,旋即捧腹大笑。
莫非他往日赢得多,现在就不能输了吗?
沈暮觉得他们无聊极了。
城中吵闹,沈暮也睡不着觉,索性眼不见为净,走去校场练箭。
宁旗也是兴致勃勃,察觉他出了门,便悄悄的跟着他,只见他在晦暗的灯光下拉弦,搭箭,正中靶心,直将前面的靶子射倒,足以见他力道之大。
沈暮知晓他来,也不搭理,只不停的拉弓搭弦,将前方的靶子尽数打翻在地。宁旗看他在夜下视力都这么好,不由得啧啧称奇,道:“小暮,难怪我爹总是跟我说,就算你初来军帐,也能把那些顽劣的少年兵给压住,你不过是简单的拉弓搭弦,光是那架势就够我佩服的了。”
“架子好看有什么用。”沈暮一轮射完,将弓放下,道:“关键是要射得准。”
宁旗微笑道:“你倒是和小时候半点没变。”
说起来,他们两个自京城分别,沈暮留在相国府,他随着宁远远赴边关,两人的确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沈暮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他。
宁旗便又道:“怎的,你是不是怪我把你输了的事拿出去到处说?”
他说着就忍不住大笑,道:“多好玩啊,大家听说战无不胜的沈小将军竟然输给了匈奴的小公主,又惊又奇,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场景。哎,对了,你明天要带兵训练吧,若是有人笑你,你可要好好的教训一番,莫给他们脸面!”
“就你事多。”沈暮道。
“你这么无聊,我当然事多了。”宁旗笑道:“虽然我爹没有跟我说,但是我大约猜的到你这次来边关是做什么,你若要我帮忙,我定当尽心尽力。可若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只能玩我自己的啦。”
他说着,忽然神神秘秘的凑到沈暮耳边,问道:“你当真不是故意输给小公主的?”
“我何必要故意输她。”沈暮道。
“那谁知道。”宁旗正色道:“万一你瞧着小公主貌美呢?”
“她长得好看倒是不假。”沈暮煞有其事的点头。
“看吧,看吧!”宁旗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沈暮瞥他一眼。
宁旗挺起胸膛,道:“那是当然!方才我本来都想休息了,但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想这可是沈七郎啊,怎么能轻易就着了其他女人的道。嗯,虽然小公主年龄还小,但如此小的年纪就能有如此惊人之貌,要是长大了那得多危险,我可得把你看好了,你是我好朋友,我可不忍心看着你被......”
他兀自滔滔不绝,沈暮已在旁捡了把槍,随手扔了给他。
宁旗轻轻“咦”了一声,不由得停下了方才的话,伸手接住,正想问他扔槍给自己做什么,却见沈暮已经离他百步,用力拉开手中的弯弓,顿时吓了一跳,叫道:“小暮,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听得弦崩箭出,宁旗被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抱头鼠窜,求饶道:“别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真的不说了!”
他越是这样,沈暮手中的箭便射得越快,拉弓搭弦仿佛就在眨眼之间。宁旗不由得挥枪格挡,然而那箭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险些震得他武器脱手。
宁旗哪里敢跟他这样耗下去,连忙窜到旁边大树后面躲着,只敢探个脑袋出来,叫道:“小暮,小暮,我爹让我好好跟你学习。我觉得我们应该早点休息,好备战明日练兵......”
他话音未落,倏然见沈暮瞳孔一缩,下意识就以为他要打自己,吓得直接闭上了眼。却听的耳边一声弓响,却是沈暮凌空射出一箭,猛地刺破自己头顶大树的枝叶。
凌厉的箭风擦着惜君的耳朵过去,惜君双手攀着树枝,微微敛眉,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宁旗已经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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