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夕阳
流火日渐消散，目送着胡人少年们身影在落日下越来越远，宁远等人也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慢慢的往扶摇城走去。
宁旗憋得快要内伤，等看不到胡人身影了，他终于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跌下马去。
“有这么好笑？”沈暮瞥了他一眼，在旁边轻轻的踢了他一脚。
宁旗便顺势滚下马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暮会输？我的天啊，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笑得事情了，小暮居然会输？”
“你这辈子才活了几岁？”宁远不痛不痒的骂了他一句。
“爹爹你可别骂我。”宁旗抹着眼泪，笑道：“你承认吧，你也觉得很惊奇对不对，小暮可从来没有输过，从前在京城是，在塞外也是。那位小公主当真有这么厉害？”
宁远道：“你若想试试，下次我叫她过来。”
“算了，算了！”宁旗连连摆手，重新翻身上马，道：“连小暮都打不过的人，我怎么能打得过。”他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轻轻的“咦”了一声，道：“爹爹，你和小公主今天说了什么？为什么才见面就这么熟了？”
“没说什么。”宁远轻轻的叹了口气：“感怀了一下旧事。”
灵犀公主和宁远有旧，宁旗是知道的，在灵犀公主出塞前，他隐隐约约见过她几次，但那时候年纪太小，如今都记不得了。但她在京城中名声甚广，就算出塞多年了，也时常会有人提起她的往事来。
宁旗点了点头，道：“小公主倒是真随她母亲，除了那双眼睛，真是没哪点看起来像胡人的。”
他又扭过头去看沈暮，问道：“小暮，你说说看，小公主长得漂亮，武功又好，你在京城可见过比她更厉害的姑娘吗？”
沈暮淡淡一笑道：“唯有塞外的姑娘才会有武力，京城的人自负端庄和谋略，向来是瞧不起这样野蛮人的。”
“那你也觉得她野蛮吗？”宁旗问。
沈暮没答，宁旗便追了几步，再次问道：“若必须要你选一个，你是要选那种聪慧逼人、举止优雅的，还是要选这种单纯可爱、略带些野蛮的？”
沈暮依旧没答，宁旗却不依不饶，笑道：“你若不说，我便要替你选了。你这种性子，普通姑娘还真镇不住你，只有让你欺负了去，最好是小公主这样的，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最好，若是......”
他话还没有说话，沈暮却是微微抬起了眸子，道：“你当真以为，她很单纯？”
他突然说来，宁旗不由得一愣，扭头看向了宁远。只见宁远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今日，小暮输得甚是蹊跷。”
沈暮这下笑了起来，道：“义父，这个事情就不必替我找借口了，不管怎样，我输了那便是我自己的问题，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我说她不单纯，我指的是她的身份，今日义父和她谈了些什么？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宁远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道：“我没有问。”
“慢慢问。”沈暮随手扬了扬马鞭，坐下的马儿便越过身边两人，独自往前面走去了。两人便默然看着他慢慢远去。
宁旗看着他在落日流火下的背影，不知怎的觉得有些萧索。
其实这个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因为他是沈家的人，活得却比自己累很多，有时候自己没心没肺，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惆怅，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宁远拍了拍他的背，道：“跟小暮好好学学。”
“我知道，爹爹。”宁旗的目光落在了沈暮牵着缰绳的那双手上面，手指干净修长，清瘦有力。在没来漠南之前，他一直被牵制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写字读书、练武，所以看起来十分干净。
但其实宁旗比谁都清楚，沈暮的那双手不是写字的手，是杀人的手。
＊＊＊
同样在落日余晖下，策马回穹庐的少年们，兴致就高了很多。
阿格兴奋极了，他今天输给了宁旗，但惜君一个人把所有的面子都赢了回来，兴高采烈的道：“我好久都没有看到惜君和别人斗得这么厉害了，真是畅快！惜君和其他人摔跤的时候，两下就打对面打倒了，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安虎兰笑道：“这下你可承认了吧，扶摇城的小将军是不是要比我们胡人少年都要厉害？”
阿格“呸”了一声，道：“你要承认才对，我们胡人哪里不如他们了？还不是被惜君打得落花流水！”
赢下来这一场，安虎兰也很高兴，懒得跟他计较，道：“你那么有本事，以后你就不要靠别人。反正冬季的狩猎训练也要到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去吧！还有明年春天的金刀节，你可别丢人现眼。”
“狩猎训练我都没有资格？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你既然想要别人瞧得起你，你就要拿出你的本事来啊。”
“那你等着，有你好看的。”阿格瞪了她一眼，旋即又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惜君能这么聪明，学什么东西两下就学会了，其他人却要学好久好久。”
“惜君和其他人能一样吗？”安虎兰翻了翻白眼，道：你笨，那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惜君又聪明又勤奋，自然是没有人能追的上他的了。”
两人只要开口，就吵吵闹闹的不休。惜君没理会他们，和呼罗木两人走在前面，她松手放开了马儿的缰绳，让马儿慢慢的踱步，微微笑道：“说起来，狩猎训练也快要到了。”
“早着呢。”呼罗木道：“怎么也要等到寒冬腊月，下大雪的时候。”
所谓狩猎训练，是每年胡人都要进行的活动。同金刀节不一样，金刀节旨在少年之间竞争，为了荣耀及地位，要分出一个胜负，而狩猎训练却是一项十分艰苦的活动。
从前单于穷兵黩武，每次狩猎的时候总会袭击边关城镇或其他部落，也就是所谓的“狩猎行军”，后来灵犀公主出塞，边关稳定，这种恶习也纠正了过来，改为了“狩猎训练”，即让少年们在雪地中自己寻找猎物，好磨炼其意志和生存能力。
每年狩猎训练的时候，宁旗总会跟着一起去，除了是要锻炼自己以外，也有暗中监督之意，提防着匈奴趁狩猎的时候有其他异常举动。
“算算时间，其实也不早了。”惜君说着，忽的问道：“今年冬猎，小将军也会去吗？”
“你说的是哪个小将军？”
“哪位都好。”
呼罗木笑了：“宁小将军可不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你指的是沈家那位吧？不出意外，他是会去的，才来边塞却不参加这样的活动，怎么都说不过去。再说他也不是倨傲的性子，平易近人的很。”
纵然是惜君，也没有看出沈暮有哪点平易近人了，微微挑眉，笑道：“哥哥和他们很熟啊。”
“那是当然。”呼罗木道：“你没有见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扶摇城吗？”
“那你有没有见过他们的校场，扶摇城士兵比起我们胡人来如何？”惜君问。
呼罗木未料她要问这个，不由得愣了愣，道：“没有打仗，凭空怎么可能比得出来。汉人的练兵方式同我们不一样，谁好谁坏，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他说着，往惜君那边凑近了些，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妹妹现在竟都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随口一问，哥哥不必想太多。”惜君笑道。
“其实没什么。”呼罗木目光落在远处，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道：“如今边关稳定。与我们同在漠南的乌孙乃是我们的附属，而康居、大宛，大月氏等尚在漠北，就算有意来犯，我们也还有扶摇城将士的帮助。你母亲当年为和平做出的贡献不小，关系既然稳固下来，大家谁都不想去破坏它。”
“嗯。”惜君轻轻的应了一声。
两人接着往前走，遥遥见得前方有穹庐和火堆出现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嗥叫，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破云霄，朝着这边冲来。惜君抬头去看，却是一只凶狠的金雕俯冲而下，直直的扑向她面门。呼罗木喝了一声“金子”，那只金雕急急的一个盘旋，落在了惜君的肩头之上。
“父王催我们了。”惜君道。
“他今天怎么有空见我们？”呼罗木奇道。
“你去见了沈小将军，总要跟他说一说情况的，况且我......”惜君话说到一半，突然间想起什么，猛地“啊”了一声，头痛道：“完了，完了，这下我要挨骂了！”
呼罗木道：“无缘无故，父王怎么会骂你。”
惜君长叹道：“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骂我。你忘记前些时候我在外面打架的时候，父王叮嘱过我什么吗？这才没几天，就不长记性了，两天两夜真是白跪了！”她苦恼极了，拉着呼罗木的袖子低低的道：“哥哥，你可一定要替我求情啊。”
呼罗木好笑极了，道：“好，好，不仅是我，母后也定会帮你的！”
惜君唉声叹气，催马前行，金雕便重新飞起，盘旋在空中。呼罗木扭头，朝着安虎兰和阿格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自己先走了，但两人吵得正欢，并没有注意他们，呼罗木也只有无奈的笑笑，跟着惜君朝着穹庐那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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