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03(捉虫)
秋间澪选了个靠近冷风又不怎么打眼的座位,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一摞厚的出奇的英文资料。定期的斋戒让她看起来那么瘦,距离瘦脱相可能就差几顿饭,贴在削尖的脸颊上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占地方,倒是有一身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披着毛毯打了个哈欠,对着前方空无一人的椅子放空了半分钟才无精打采的拖过笔记本,支着下巴慢腾腾写论文。
野座士一郎一路穿过高楼大厦,随着房屋逐渐低矮,道路也逐渐狭窄,他的视线还是没能宽阔到哪里去,在米花町兜了一大圈后,他终于找到了秋间澪常坐的波洛咖啡馆。
六点过三分,天还大亮着,隐约有微弱的夕阳西沉的趋势。前一天下过的雨早已被今天的大太阳收拾的了无踪迹,连条潮湿的砖缝都找不到。他迈进咖啡馆,叩了叩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的秋间澪面前的桌子。
“咚咚——”
她被耳侧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脑袋不怎么灵光一样猛然抬起头,望向立在身边的男人。
她有些轻微近视,百十来度,只在看电脑的时候习惯戴副防蓝光的平光镜,清澈的蓝色眼睛像湖泊,也像试管瓶里被稀释的硫酸铜:“野座前辈,你怎么在这?”
“我可以坐在这儿吗?”他指着她对面的空座。
“梦中情人”的称号,秋间澪觉得可能至少得从小学开始就在他脑门上出现了,成熟稳重,文质彬彬,穿西装就一定会打领带,也一定会扣袖口,从头发丝到牛津鞋上的装饰都透着文化人的讲究;五官周正,除了眉峰和鼻梁之外没哪里有攻击力,温和而淡泊;再加一条家境殷实——父亲是铃木财团的财政官,母亲是位小有名气的钢琴家,基本上可以说往人堆里一站就是块吸引饿狼的肥肉。
“随便坐。”她摘下眼镜,朝一旁忙碌的安室透打了个响指。
“谢谢。”他眯缝着一双撩人的桃花眼,把手里的阿芬那留斯推到她跟前:“上次你说学校图书馆里没有你要借的德语版《纯粹经验批判》,我下午途经市立图书馆的时候看到了。”
安室透脑袋后头长了眼睛似的,没回头就注意到她一连串流畅的动作,一边紧着有些松的围裙,一边朝她走来。
好像看安室透看久了,其他男人的姿色也就那样——他是少有的就算皮肤黝黑也能正好踩中亚洲人审美的男人,头发是秋间澪得漂三次才能拥有的梦寐以求的浅金色,深海一样蔚蓝的瞳孔和下垂眼让浓墨重彩的五官少了些锐利,多了几分少年感,一下就从中年大叔上升到治愈系美少年的行列,至少在她的美学里是如此,秋间澪不止一次表示:“要不是你年纪大,我砸锅卖铁都得追到你。”
安室透回回听来都笑而不语,心里默默的谢谢她喜欢年下。
“不是这版,这版没收录他在加尔各答的演讲。”秋间澪不大领情,来回翻找了几页就把书退给野座士一郎,一边活动着卡吧直响的肩膀和脖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问他:“要点什么?美式?”
“六点多了,我的大小姐。”他敲了敲手腕上铮亮的表盘,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待会要陪母亲一起去吃和食,你也早点吃饭,都快瘦没了。”
在秋间澪的认知里,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要好到嘘寒问暖的程度。她敷衍了点了几下头,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野座士一郎好脾气的拿走了辛辛苦苦找来而她并没用上的书,嘴唇上的弧度岿然不动,纤长的睫毛却掩去了眼底的光亮,颓靡的心情又被她接下来的话牵着鼻子往上走:“听朋友说,后天是你的生日,野座前辈。”
“是,难为你的脑子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记住我的生日。”
她眯缝着眼睛,像只皮毛顺滑油亮的狐狸。
秋间澪的五官很是精致,瘦出了圆润的棱角,看起来冷冷清清,可能被香火熏久了也染上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没什么人气,挑起的远山眉是疏离的,深陷的眼窝和大刀阔斧凿出来的鼻梁也是深邃又带有攻击性的,还有原本应该因为微微下垂而温驯的眼睛,也被一片冰冰凉的蓝绿色冻出了距离感,全凭眼尾娇弱的一点红晕中和掉这股冰冷:“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他仔细想了想:“不然请澪帮忙算一算接下来我的运气如何?常听月岛提起你的特异功能,可惜从没见识过。”
提到月岛绿的名字,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新闻上播报的川田奈奈子自杀的消息,眉尺之间皱起一片浅浅的沟壑,薄情的嘴唇嗫嚅着:“月岛没事吧?”
“今天没能联系上她,可能在忙着照顾川田阿姨。”她从一摞资料里抽出张草稿纸,把笔递给野座士一郎,让他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不离身的指南针,动作娴熟程度不亚于召唤夜店服务生。
那枚指南针可有些年头了,至少在秋间家传了六代,单看外表还以为是块价值不菲的古董怀表,老旧的外壳上是错金银的山形花纹,仔细分辨能隐约见出“幸德井”的徽记,工艺凭如今的匠人绝计做不出来,脑袋顶上拴着条细长的银链子,十有八九是后配的,看光泽连磨损程度都不尽相同。弹开盖子后一面是罗盘,载着二十四山法,另一面是压根不指北的指南针,大概是日子久,失灵了。
她扫了一眼不远处挂钟上的时间,六点又二十分,外头的天似乎眨眼之间就被染的通红,捻着手指,掐了几个诀。也不知道究竟算中了什么,秋间澪的瞳孔发生了短暂的震颤,她使劲眨了好几下眼,摆出一副不得其解的神情,眉头罕见的纠缠在一起。
“怎么了?”
被他打断后,她眉目间的褶皱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的表情,双眼的目光费了些时间才重新汇聚成一束,落到对面彬彬有礼的男人身上:“不……没什么,可能我今天状态不佳,没算出什么来。”
“是不是太累了?”
“大概吧……”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指着橱窗外停了一下午的粉红超跑,捞起手机随便划拉了几下娱乐咨询:“我开车来的。”
他抿起嘴唇,露出和煦的微笑:“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她朝起身离开的野座士一郎挥了几下手,低下头翻了翻line上攒了一下午的消息,手机一直调在静音上,正好在看咨讯才没错过高木警官打来的电话,说是找到了遗失的u盘。
瞧瞧,压根不是她的技术问题,她在神职人员中可是拔尖的。
晚餐时间过后,波洛咖啡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顾客,忙碌一天的安室透居然还有精力来打听八卦:“那是秋间小姐的男朋友吗?”
秋间澪一时之间没对他所说的“那”的含义做出反应,一声疑惑的“嗯”之后,才领悟“那”是指野座士一郎,狠狠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好那口。”
秋间澪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参加一次联谊能收到无数条约会申请,可惜她通常连对方的好友认证都不会通过,其中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大学三年级,一个男孩不死心的在秋间家附近守了半个多星期,被秋间渡发现后直接将人拖去了警署——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连锁效应一样,她紧接着从这个不知名男孩联想到了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只相处一周半的男友——完蛋了,他姓田沼还是姓田中?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安室透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刚刚给野座前辈卜了一卦,原本他的命格是很平缓的,借着前人栽的树一路扶摇直上,顺风顺水,不过近日命格急转直下,惹上了杀身之祸呢,可能是犯了什么大罪过。”
“杀身之祸……”安室透重复着这四个字,他是彻底的无神论主义者,不过在秋间澪回回都能在超市抽奖活动中抽到想要的东西后,他对她说的话就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她押了口凉透的咖啡:“要想再详细可不止看八字这么简单,何况我要能推算这么详细早买彩票去了。”
“不过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没算出来么?”
“当然是骗他的,万一引火烧身,我岂不是很不划得来。”她揪着耳畔不大听话的翘起来的头发,严肃的表情一扫而光,露出一溜整齐洁白的牙齿和弯弯的眼睛:“反正你也不信,帮我做个蛋包饭吧。”
吩咐起人来倒真不客气。
看起来好脾气的安室透觉得她是故意的。
她只是看起来像个漂亮的草包而已,新宿区警署里不少酒后斗殴的案件里都有她光顾过的痕迹。
作为秋间家的继承人,天赋加持固然重要,不过在别人不知道汉字怎么写的时候秋间澪就已经被父母按着脑袋背完《太平经》了,除此之外,茶道、插花这种高雅兴趣都是一个传承百年的家族继承人必要了解的,特别是剑道,秋间澪在二十岁拿到了柳生新阴流的免许,同辈里可能没有哪个能把“无刀取”运用的比她更熟练,当然,她所熟练的差不多也就一招“无刀取”。
反正,安室透直觉她不大对劲,跟她看他不对劲一样。
“梓小姐!我们把阿大带回来啦!”
一阵踢里当啷的脚步声混杂着悠哉游哉的“喵——”迅速从玻璃门里踏进来。秋间澪掀了掀眼皮,瞟了一眼这些来找榎本梓的小学生,那只叫大尉的猫好像就是因为这一眼而觉察到了她的存在,从吉田步美怀里逃出来,仰着高傲的脑袋,踩着曼妙的猫步跳到秋间澪面前,摇着尾巴叫唤起来。
榎本梓养的那只猫莫名敌视她,但每次偏要往她眼跟前凑。她指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响的大尉的鼻尖,人畜无害的笑起来:“小东西,再冲我叫,就把你的猫蛋割了做三明治。”
“十分抱歉……”来捉大尉的吉田步美瘪着嘴:“但是您怎么能这么吓阿大呢。”
面对几个小毛孩的控诉,她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继续将键盘敲得稀里哗啦的直响。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吉田步美撇起眉嘟囔:“这可是招财猫呢。”
对方嗤笑一声,盯紧电脑屏幕头也没抬:“正巧,我当富六代当腻歪了。”
也不知道是一语成谶还是怎么着,当腻了富六代的秋间澪迫不得已开始每天都刺激的要命的卧底生涯,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听见这句嘲讽的江户川柯南干巴巴的笑了几声,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苦恼。
同行的毛利兰面对那张曾在学校剑道部的照片墙上见过的面孔,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兴致:“难不成,您是秋间小姐吗?”
听见呼唤的秋间澪不明所以的隔着半个清冷的店铺望向她:“你是?”
“您好,我是毛利兰,我曾经在帝丹高中剑道部的照片墙上看到过您。”
毕竟秋间澪是帝丹高中校史上少有的功过并举的学生,特别是在她因为偷偷做物理实验导致学校电路报废,紧急抢修了两天后,“秋间澪”这个名字就作为传奇深深烙印在每一位学子的心里。
“我之前曾去秋间大社,想向秋间小姐询问一些事情,不过那天您刚好不在。”女生难免都会对占卜星座之类的神秘事物感兴趣,特别是,秋间澪还是少有的,能力和收费基本成正比,甚至曾经和皇室成员一起进修过的巫女。
她捧着下巴,露出玩味的笑意,好像已经知道她的意图似的:“今天我刚换了车,心情好,你请我吃蛋包饭,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蛋包饭?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便宜了?”
“嗯哼。”
“小兰姐姐,小心这个姐姐骗你哦。”吉田步美悄悄揪住毛利兰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秋间澪听见而已。
毛利兰揉了揉她的脑袋:“秋间小姐不是什么骗子,步美曾经参观过的秋间大社就是秋间小姐家经营的。”
“真的吗?”她难以置信的直勾勾打量着秋间澪:“真的是那个说话很凶的姐姐家经营的吗?”
所以说,她最讨厌的生物是未成年啊。
“抱歉,秋间小姐……”毛利兰在她的暗示下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和她一起来用晚餐的江户川柯南使劲嗅了嗅:“秋间姐姐,刚才这个位置有人坐对吗,我闻到了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而且您的资料、咖啡和手包都只占了半边桌子,是因为有人和您谈事情吧。”
秋间澪没有否认也没有赞许,而是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尖,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小东西,给你一句忠告,近期最好不要随意说话,小心隐藏已久的秘密暴露呢。”
他稚气圆润的脸庞上掠过一抹仓促的惊慌,紧接着为了掩饰这情绪,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打扰您了。”
“你想问什么呢?”正巧安室透端来了蛋包饭,她娴熟的剥开外头的蛋饼,往嘴里填了口米饭,口齿不清的向他交待:“这位……”
“毛利,毛利兰。”
“……毛利小姐帮我付钱。”
安室透蹭了蹭鼻头:“秋间小姐你连高中生都不放过啊。”
“不,说不定毛利小姐要问的问题可比付出一份蛋包饭的代价高多了。”她心安理得的把蛋饼切成几段:“一个人一生所得到的和所付出的是成正比的,你觉得你好像得到了很多,实际上有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在你得到的同时就失去了。”她撩起眼皮:“毛利小姐,你想问什么呢?”
“是我的青梅竹马的事。”她开口回答:“我们很久没联系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安不安全。”
“你更想问些情感问题吧。”
十七岁的少女身上混杂着成熟和稚嫩两种矛盾又微妙的氛围,青涩的毛利兰轻易就因为一句调侃而害羞起来:“不……稍微……有那么一点……”
秋间澪放下手里的勺子,向她询问了诸如“生日”“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和时间”“最近一次联络的地点和时间”之类问题,重新掏出指南针:“他的名字是?”
“工藤新一——”
她闭上眼睛,平静的眉目微微收敛。
奇怪。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毛利兰期待的凝视着她徐徐开起的双眼,瑰丽的蓝宝石一样的瞳孔让她分神慨叹了一句:“好漂亮……”深感失礼又低下头道了声:“抱歉”。
“他一直在你身边。”秋间澪眯缝起眼睛,盯着那支不指北也就算了,还四面八方乱晃的指南针,又重咂起了嘴:“啧……”
她所谓的“一直都在”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一直都在”。按卦象来看,工藤新从没离开过,但按毛利兰的说辞,少年似乎因为一些棘手的案件滞留国外,许久不见一面,只能通过电话交流。
奇怪。
“小兰姐姐……”江户川柯南顿了片刻,偷偷观察着毛利兰不解又失落的表情,劝慰她:“虽然新一哥哥很忙,但一定也时时刻刻关注着你哦。”
秋间澪就在他的声音响起的刹那,窥见了一个应该被埋进土里再加一脚踩实的秘密——由于这道拙稚的却属于工藤新一本人的声音的加入,原本扑朔迷离的卦象拨云见日。
所以她见他的第一面,才直觉他应该是十七岁。
这更奇怪。
她的身体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骤然疲惫起来,头重脚轻,困倦来的毫无前兆。她竭力在倏然影影绰绰的影子里找到实体,支起沉重的眼皮,描摹着江户川柯南的五官轮廓,眉骨的形状,鼻梁的转折,小巧的耳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面相。
原来,她之所以感觉奇怪,是因为他真的很奇怪,人类科技已经发展到比玄学还不科学了吗?
她裂开嘴角,露出一侧不大明显的小虎牙,明了的笑容里有着几不可察的震惊:“你有点意思。”
江户川柯南明显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锐利透彻的扫视,他倏然心慌起来,特别是她又顶着一副别有深意的表情,像是什么都知道了,连那个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工藤新一就是江户川柯南的事也知道了一样。
“秋间小姐!”
袭来的黑暗结束了那一片眼花缭乱重重叠叠的影子,在磕上眼皮倒下时,秋间澪听到了好几道刺中耳膜的惊呼,而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居然是:
只向她要了一份蛋包饭,真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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