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现在才装死！晚啦！”
周道法气呼呼地甩下两句狠话，蓦然想起她是提前预支了一个月的房租，如今统共住了还不到一个礼拜——而这笔钱，早已被他用来购置各种逃亡物资，花了个精光。
若是真把她赶走了，照理要退还剩下租期的钱的……
他的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徒然一软：“刚听他说，你还有一批书可以卖？”
齐芝萍简直大喜过望，被角一压就要坐起来：“对对对！全是畅销书，等这批卖了我就又有钱了！”
她一时过于激动，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脑子倒是清明了许多。
“我现在自己不大方便，到时候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搬下书啊？”
周道法点点头算是答应，只是对于刚刚起义军入城的消息仍然有些介意——也不知战乱一起，这些厚重的块头还是否能卖出价呢？
说起来他家也曾是有过不少书的，父母还在时，为了弥补学校教育的缺失，杂七杂八给他看了不少书，可惜后来生活艰难，都转卖得七七八八了。
“搬书是个不轻的体力活，我要挑几本书做报酬。”
齐芝萍连连答应，还不忘补了一句：“加起来价值不能超过两百，不然我宁愿雇别人。”
转眼又过了一天。
虽说齐芝萍的身体仍然虚弱，但好歹下得了床了。
她做过基因改造，身体本就比常人恢复力好些，加上废了两根临时魔杖给自己身上打了无数个愈疗术加速康复——要不是开脑壳这事实在有点危险，本就连卧床休息都不需要的。
她连连催促着让周道法带她去提货——毕竟凡是不握在自己手心的财富都算不得数。
何况还有变成军需这个隐藏风险。
眼下起义军已经算是兵临城下了，把城主的军队杀个了七进七出，现今不过是又勉强打退了一波，城内暂时还算安全。
只是路上的车辆行人多了起来，匆匆忙忙地都是往其他地下城逃亡的。
饶是巡查机器人也管不住了，只能反复播放那些早就没人信的辟谣宣言。
电台的新闻现在是起义军和城主轮番发布的——城主这边不是些安抚民众的说辞，就是宣扬起义军不足为虑；起义军倒是实在些，只说自己是来带领大众反抗不公的，进城就为均贫富、杀豪强，绝不为难普通百姓。
几番颠倒后，倒让骚动越发遮掩不住了。
如今车上放的正是起义军的宣传口号。
“放屁！”
周道法恨恨呸了一声，对之前零星进城搜刮自己家东西的义军耿耿于怀。
齐芝萍默默听了一会，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转头看向了周道法：“你东西都带齐了吧，一会拿上书，我们也直接出城。”
周道法神色一尬，垂了眼没吭声。
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二愣子自从脑子开了瓢以后灵光很多啊——
的确，他是想拿了书就自己跑路的。
城里显然已经不安全了，起义军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不赶紧跑路等着人家屠城示威吗！
自己的房子固然可贵，但毕竟是个死物，又没什么可拿可偷的，大不了等以后打回来了，收拾一下还能继续住。
只是自己还有齐芝萍这么个拖油瓶，毕竟收了人家足月的房租——不过自己不在家也不影响她接着住啊，想住多久都没关系，多的房租就当是便宜她了！
周道法早就备齐了两个行李箱加一个背包的东西，也提前租好了车，只等一会拿了书送齐芝萍回去，借口一句还有别的事要办再出个门，就可以开去最近的116274号城避一避，之后再看情况转道，去哪个城方便……
可惜这番盘算到底叫这女人看破了，不带着她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你才刚动了手术，能这么奔波吗……”周道法咕囔着，故意露出不情不愿的神色，指望齐芝萍是个要面子不要命的。
齐芝萍橫眼一瞟，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强硬，隐约可见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游商风采：“我付了一个月的钱！”
“那也是住房的钱！又没说不让你住了……”
周道法理亏，只敢在心里顶嘴回话。
心思一转，他又感叹起自己的善良——人家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自己倒好，逃命还拖了个才认识几天的租客。
齐芝萍不知道周道法心中已经自夸自擂了几个来回，继续说道：“我把之前炼药的家什也塞车上了。现在只差个鱼肚草的汁液，我们沿路看看能不能买到或者采到。晋升初级以后，我就有更强的战力，不但可以自保，再多保一个你也不费劲了。”
周道法还是没做声。
但心里已不再盘算把人扔半路的主意了。
确实，兵祸一起，自己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实在没什么战斗力。
这女人虽然两次拆家，爆发性的战力确实也不容小觑。自己的确也需要个防身的……
既然不是拖油瓶，那就是同伴了。
周道法想着，脸上终于泛起一点笑容：“遵命，法师阁下～”
一路说着话倒也不觉得路远。
很快，一片荒废的园区就近在眼前了。
房屋荒废，人烟却并未稀少。
周道法锁了车，半扶半抱地搀着齐芝萍慢腾腾往里走，身边也不乏衣着破旧的人群同行。
而前方像是礼堂的房子里，正有序地飘出一团一团的白烟，像是伙房在做饭。
周道法以为这算是穷人的食堂，可不明白他们为何几乎个个手里都献宝似的捧着一堆碎纸片——难道这算是穷人的饭票？
齐芝萍也有些好奇，路过礼堂的大落地窗时，刻意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他们是在烧那些纸呢。”
周道法也停了脚步，透过那片没了玻璃的窗户看进去。
礼堂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放了个半腿高的乌漆麻黑的合金盆子，烧着火，进来的人不住的将手中的纸片倾倒进去，以供火焰继续喷吐。
随后，便依着顺序跪拜下去，虔心磕头，似乎在祈祷什么。
火盆后，南面朝门的方向，摆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塑像，像是废弃的桌椅铁棍勉强组合的人形，面目模糊，甚至连所属哪个教派都看不出来。
周道法还在思索是哪个教派的仪式，齐芝萍已经熟门熟路地跟靠窗边跪拜的人搭上话了：“你们这是在干嘛？”
那中年男人继续虔诚地将自己叩了一半的头磕完，这才直起身低声道：“几个老师组织的，今天是敬字纸的日子。”
敬字纸，何等复古的活动！
得亏周道法勉强称得上一句博览群书，才知道这样一个历史久远的活动。
敬惜字纸，是古时人们对知识的另类崇敬活动，希望那些写了字的纸片——无论是便签、撕坏的书页还是报刊杂志，无用后也不要被污损，而是像火葬一样归于尘土。
尤其是在其背后内城高楼叠起机器忙碌的场景下，他们虔诚如敬神拜佛的神情更显得格外可笑与荒诞。
在科技如此发达便捷的地下城，居然有这么一群人，将校园变成了神堂，仅仅为了祈求一个读书识字的奢望！
周道法解释完，齐芝萍也默默了一阵，旋即又对着窗口的中年男人道：“你们要买书吗？”
那男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您是……您是书商！”
齐芝萍微微点头。
他慌忙起了身，欲向神像那头去，又顿了顿，转头先给齐芝萍鞠了个躬：“您先等等，我叫老师过来跟您谈。”
见窗边的人影蹒跚着远去了，周道法方才低声笑道：“不愧是你！书影还没见到呢，生意就要谈成一笔了。”
齐芝萍脸上遮掩不住的得意一闪而过：“哪有哪有——不过我们接下来要走远路，带着这些又重又不方便，当然还是尽快换成钱好。”
“而且，”说着，她的脸色黯淡下来，“他们比我们更需要书。”
周道法微微一怔，下意识多看了齐芝萍一眼。
他知道，齐芝萍这是要半卖半送的意思。
真是个怪人！
自己还朝不保夕呢，倒还有闲心同情别人。
他正要再问几句，之前的中年男人却已领着一个瓜子脸的姑娘踱了过来。
两个姑娘隔着一扇没了玻璃的窗架子，互一颔首，都露出了心有灵犀的笑容。
窗子里面的陶思甜问：“您这里有多少书？是哪一类的？”
窗子外面的齐芝萍答：“一千本，书单在这里。”
说着，她用后肘捅了捅周道法，示意他用电子手环调出光屏，将自己邮箱里的书单展示给她们看。
陶思甜看着书单吃了一惊，知道自己是好运，遇上了专职大书商了。
随即，她眼睛里兴奋的亮光暗了下去：“你们这些书不便宜吧，我们暂时没有那么多现金。”
齐芝萍犹豫了一下，有心要找周道法商量两句，却见他目光牢牢锁在了书单某几行，似乎大有兴趣。
她心里登时有了底，豪迈地一挥手：
“你们帮我们搬书到车上去，我送你们十本。另外，如果有营养液、瓶装水、罐装空气或者鱼肚草，一样也可以换一本书。”
鱼肚草自然是齐芝萍自己加上的，本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心念所牵，顺嘴一提。
“鱼肚草？”
陶思甜重复了一遍，犹豫着摸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这样的，叶子形状像爱心的植物吗？”
意外之喜！
齐芝萍目露精光，几乎要把手机烧穿了——两世都求而不得的东西！
“是……”
齐芝萍的声音都抖了起来。
陶思甜抿了抿，甜甜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巧了，我家里正好养了一株。”
“本来是我爸之前去地上带回来的，我当花儿养的呢。之前有位植物学家来过我们这，隐约跟我们说起过，这叫鱼腥草来着，我就是听您说着名字像，想着可能是各个城叫法不同也不定……”
对面还在分享自己和鱼肚草的渊源，齐芝萍却已经下定决心：“整株卖给我吧，我再另给你十本书。”
陶思甜一愣，不知对面是心眼太实听不懂话，还是故意装作听不懂非得将东西占到手里，只得再强调了一遍：“这是我爸爸去世前留给我的，从地上带来的……”
“一百本！”
齐芝萍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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