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到了。”
前方副驾驶座似乎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随后皮卡猛地一脚刹车，车厢里的人登时连滚带爬往前扎了好几步，生生给车屁股后面又倒腾出一指宽的空隙来。
没等大家松松散散地坐回原处，车门“乒哩哐啷”向两边打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士冷冷地对着车里喝令道：“都下来，找队长领了工服干活去。”
人群软弱着，怯懦着，僵直着，不动如山，谁也不肯先做那个折了脊梁的。
领头那位军官忍了一路齐芝萍的招猫逗狗，此时怒气已到了顶端，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当下手指微曲，“砰”地一枪，擦着车门飞了出去。
“再不下来，你们就都不用下来了。”
人群诡异地在静默中骚动起来，犹如晚风中的野草，千折百曲地倒伏下去，又从车门处流了出来。
下了车，便见到不远处站着第三个士兵，他持枪指着人群，与前两个人正成“品”字形散开，包围着这三四十个手无寸铁的平民，森然宛若看顾羊群的猎犬。
他的身后是七八个肥壮汉子，油光水滑的大饼脸对着士兵们陪着腻腻的笑，一转头对着众人，却如挑选货物牛马一般，捏肩掐脸地相看，选中了便在其手臂上画个数字，大概是归属第几队的意思。
“跟着我好好干，有你的好处！”
齐芝萍的胳膊被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皮肤黝黑的男子捏了又捏，结实的肌肉让他惊喜，又见她样貌不俗，越看越有韵味，不由心思浮动，贴近她悄悄给了点暗示。
齐芝萍眼睛一眨，难得听出一点弦外之音：“那我能不能现在就要这个好处？”
王大富闻言老脸一红，觑着眼看了看周围麻木而疲惫的众人，再次压低的声音饱含遮掩不下去的兴奋：“现在？在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齐芝萍见他像是答应的意思，忙不迭一手扯了周道法，一手揽过晏清往他面前一送，“给他们也画上，让他们跟我在一队吧。”
王大富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见周道法一副小白脸的弱受模样已是不高兴，疑心他与齐芝萍关系不清白，看到晏清脸上的条码更是一僵，彷佛看到一口天大的黑锅正朝着自己扣过来。
“不行！我们队可是受过上等兵表彰的优质劳工队，这么又是病又是小的，谁乐意要！”王大富脸一拉，便要做那油盐不进的上司。
齐芝萍呆了呆：“可是好处……”
你刚才不是答应了跟着你就要给我好处的嘛！
这半截儿话听在王大富耳朵里又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的目光逡巡过齐芝萍蜂腰大臀，又流连着返回高耸的胸脯，色心□□腾腾上头，烧得理智丢盔弃甲：“好，好……”
齐芝萍只觉莫名其妙，搞不清这人的主意为何如此反复，可好歹他又允诺了，索性抓了他的手握住笔，仿着他刚给自己手臂上的圆圈，也给周道法和晏清的手上同一位置圈了两圈，写下了数字“71”。
待到王大富从“美人执我手”的荡漾中回过神来，却木已成舟，又不敢就这么当着义军和壮丁的面闹将起来，只得暗骂一声“晦气”，认栽了。
狭□□仄的车间里，无数人正挥汗如雨，在流水线上麻木地劳动着。
大量停工的机械臂悬停在车间上方，静默地监视着效率远低于自己的人类。
每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地，若不是还有队长监工来回巡查，呵斥鞭打，勉强维持住生产线的运行，恐怕这里早已跟停尸场似的躺倒一地了。
颓丧的情绪四处蔓延，任凭队长如何巧舌如簧地画大饼吹大牛，描述义军统治人人平等的美好未来，又赌咒发誓如今没有额外工资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至少这里包吃包住还没有性命之忧不是？
一片愁云惨雾中，偏偏有一个例外——
齐芝萍兴高采烈地扛着一袋原料包，健步如飞地穿行在原料堆积场和焦炉房之间,沿途还不时帮着那些体弱的人搭把手，护一截，扶一截，最后索性抢过来都压自己身上，一道送进下一道工序的车间里。
她初升法师，正愁没地方没办法锻体呢！
好些初级法师淬体的魔药配方，使用的前提都需要大量体力活动做基石，虽说现在暂时凑不齐材料——不过周道法跟她说了，这里不会长待，回头转移到别的地方，总也能集齐，还是要早做准备的。
故而整个71小队里，就她一个女人，偏干得最多还最积极。
工时到了，别的人恨不得直接飞出车间去，一秒都不愿多呆，她倒还要抓紧时间多跑几趟，直到下一班的人接了手才恋恋不舍地丢了活计去休息。
工厂里，住宿区也不是房子，连金属板拼凑的临时屋都没有，全是一顶顶临时窝身的帐篷，按人头分好了，一个帐篷住一个人，一天领两支营养液。
这显然是不够吃的，尤其一天还有这么长时间的体力活，就算有随身带着包存了营养液的，毕竟也不多，都是省着吃的。
齐芝萍倒好，仗着自己一身光合皮肤不愁饱腹，不但省下了口粮偷偷贴补给晏清，甚至还结余下来几支交还给队长王大富。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差点没给周道法气昏过去——这些营养液保质期还长，哪怕留给他攒起来也好啊！
自己都跟她说了几遍了，在这做壮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有条件多留点营养液，以后有个万一至少也有傍身的东西，不至于饿死，哪还有往人家手里拿了又送回去的道理！
而王大富这边，最初的色心压下去，倒真对齐芝萍起了几分欣赏之心。
色心是不压不行，他是真打不过齐芝萍——这女的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礼让上司手下留情，只要他敢动手，她就敢抬脚，好几回差点腰都给她踹断。
这欣赏也是货真价实。
王大富能做义军附属工厂的劳工队长，并不全然仰仗军队士兵里有个远房亲戚，自己也确实有些管理能力，也很有几分体察上意的眼色。
他的队伍里有齐芝萍这个异类，工作效率生生比其他队伍高出一成有余。
同样的活，到他的队伍班次总能出更多的料，不仅在同行的衬托下鹤立鸡群，负责上下游工序的队伍都显得有些惫懒，不是跟不上他这边的需求，就是处理不完他供上的半成品。
加上他转手用齐芝萍还回来的营养液跟饭量大的壮丁劳工换了两个新型号的智能手环讨好管理他们的下士，得了一个竞争主管的机会。
王大富早年有幸买到过几本管理学的书，粗通管理皮毛，当即就把齐芝萍树为本队劳模典型，又额外提拔她做了小班长，手底下划了十个人给她管，打定主意要以她为轴，带领自己整个队伍卷起来。
周道法便是这天降卷祸的第一受害人。
“你看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人一姑娘出力多，还不是因为懒！”
“她一天干你们两个人的活都只休息半小时，你们凭什么午休要一小时！”
“人生在世要有点追求，不要拘泥于吃吃喝喝——你们看看人家，一天一管营养液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
在无数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同样落魄而郁闷的壮丁们孜孜不倦地问候着齐芝萍的祖宗十八代，但仍然未能阻止这个可怕的卷王，她的名声和地位一路坐着火箭似的飞升，很快已经是整个工厂基地的牌坊杆子了，就连镇守此处的少尉都听说了她。
尤为可恨的是她身边还有个狗腿的小王八羔子。
晏清心眼多，年纪又小，脑补出了无数齐芝萍的深思远见，对这个救了他性命的小姐姐又爱又敬，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响应她的号召，让本就在内卷泥沼挣扎的众人愈发举步维艰。
“女人比不过，小孩现在都比不过了吗！”
“看看人家的积极性，再看看你们，出力指望不上，态度还这么差！”
“可算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差劲了！鼠目寸光，人一小孩都比你们见事明白！”
……
可怜周道法，一边被迫卷进纷争叫王大富戳着额头骂，一边还要被其他难兄难弟视作跟齐芝萍一伙，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
人生啊，何其艰难！
原本周道法是没想着这么快逃离义军控制的。
咸鱼嘛，随遇而安。
起义军明显是压不住的势头了，又忙着扩张忙着谈判忙着稳定战果，一时欺压平民赶着为军备提前筹谋是有的，但多少占着名头还有底线，吃住上不会苛刻，这边又是后勤基地，暂时还算安全。
而且就算城主官府那头打回来了，自己等人也是被抓了壮丁被迫劳作的，不会受什么罚，还不如先趁着环境好先在这里有一天没一天的干着呢。
再说，若不是齐芝萍这个脑子发大水的神经病，这边工作量本来也没有很沉重！
什么末世先杀圣母，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应该先倒干净队友脑子里的水！
周道法实在是卷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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