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费心照料
“哦,原来如此。”太后应了一声,眸子里却不知是想着什么,随即便也没再多问,入了房间里去。
荣彦退到了一旁,他心下非常明白,太后对自己的话必然不会全信,但至少,也不至于露出了马脚。
内间。
尚俊正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条丝绒彩绣的毯子,身上并没有着正装,发冠也没有束,长发散落在肩上,也映着这衣服的白色,倒真是给他的小脸上,添得了一分的病容。
“俊儿。”太后一见了他,便伸手过去,握住了他柔软的小手,坐在了软塌边。
“皇祖母。”尚俊记着荣彦教给自己的话,也不敢显得太过活跃,只是唤了一句。
“俊儿可有好些了呀?这几日有没有乖乖喝太医送来的药啊?”太后伸手去揉了揉尚俊头顶的发,宠爱而心疼的问道。
尚俊点了点头:“嗯。皇祖母莫担心,俊儿有乖乖吃药。就是闷在在屋子里也不能出去,真是好生无聊。”
太后一笑:“既是染了风寒,自然要好生休养,怎么能出去吹风?乖,等身子养好了,再出去玩。”
“嗯。俊儿知道。”尚俊点了点头,显得很乖巧:“还好有尚书大人,在这里给俊儿讲故事。”
“哦?讲故事?”太后微微侧头,看了荣彦一眼,却见他正立在那里,神情里也添不得半分的紧张,心下便是明白了些许,但她仍是笑着:“那么,都讲了些什么呀?”
“好多呢,尚书大人会说精卫填海的故事,还有牛郎织女……”
这祖孙二人见面,场面倒是显得很温馨和谐。只是稍聊了一会儿,便有小宫女端着药过来,奶娘一见,便顺势上前来:“太后娘娘,殿下该喝药了。”
太后略略颔首,随而又摸摸尚俊的头,便起了身来,吩咐了他们几句要照顾好尚俊,便出了门去。
荣彦微微拱手相送,本想着不跟出去,却忽听太后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尚书大人随哀家过来,哀家有几句话,要对大人讲。”
他只得略一点头:“是。”
正厅。
老嬷嬷扶着太后在软座上坐了下来,随而便顺从的领着一众宫女退了下去。
太后将手搁在了扶手上,待整个正厅之中只剩下了荣彦,才开了口:“尚书大人可知道,哀家这是想对大人说什么?”
荣彦略一拱手,面上显得万分冷静:“请太后娘娘恕臣愚钝,不能明白娘娘的意思,还望太后娘娘明示。”说着,他一拂衣摆,便在太后的身前跪了下来。
“愚钝?”太后看着他,忽而微微一笑:“尚书大人,怎么会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在哀家看来,大人非但不愚钝,相反的,倒确是个治国的人才。”
“微臣惶恐。”
“无需惶恐,也莫要拜哀家了。起来吧。”太后微微一抬宽袖之中的手,说话的时候语气软绵绵的,也没有半分的锐利。
荣彦顺从的起了身来,脑海中却仍是在盘算着这太后的心思。
“其实哀家今日,也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不过是一些琐碎罢了。看得尚书大人时常出入这中宫,也却是能助得薇儿一臂之力,对俊儿,更是如此。”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太后略一停声,像是在看着荣彦的反应,但却见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便也就继续说了下去:“故而,哀家现下,便收回那日说过的话。”
荣彦略一蹙眉,尽管心下有了一些考量,却仍然觉得猜不透这太后的心思。
“尚书大人不说话,可是仍与哀家置气?”
“太后娘娘哪儿的话,微臣只是不明白,太后娘娘所指的,是哪些话……”
太后置于扶手上的手微微一收,拢起了长袖,面上染上了一抹笑意:“尚书大人也莫要与我绕弯,薇儿的性子哀家多少还是知道的,她既是这般的信任你,那日哀家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不与你说明?”
荣彦心里微微一怔,知道自己装傻便是不行了,这个太后,其实远比看起来的,要厉害很多。
“太后娘娘,微臣并不在意那些话。”
“不在意自然是好,若是在意,哀家便在此与尚书大人陪个不是。那日只道是尚书大人一介外臣,出入中宫,又是替俊儿执掌这大印,哀家的心里,有些担忧,大人应当体谅才是。”
太后说着,眉眼抬起,又细细的看着荣彦的面上,但他,却仍是显得万分冷静。
她心下也便是明白,这个荣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现下,即便就是挑明了自己的心思,以他的身份,也不能奈何自己分毫。
想着她的面上便又是浮现了一抹笑意:“尚书大人文韬武略,是我璃国的福分,薇儿能得大人相助,真是好事一桩。”
“太后娘娘过奖了,微臣为璃国效命,自当是万死不辞。”荣彦一拱手,回答得很合礼数。
“那么,还请大人多多担待薇儿和俊儿了。”
本还是想着能不能从这荣彦的身上探听到些什么,却没想到他竟是冷静异常,分毫没有给她机会看穿他的心思。
而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是无趣,太后自然也明白所谓点到即止的道理,于是便一拢宽袖,起了身来:“那么今日,哀家便回宫去了。”
“恭送太后娘娘。”荣彦依然微微垂着眼帘,语气万分冷静。
老嬷嬷和一众宫人正在厅外候着,太后走了出来,便立即上前搀扶。
太后正要一步踏下了石阶去,忽的微微一停步,转头来又对荣彦说了一句:“俊儿尚且年幼,还要尚书大人多多费心照料了。”
“微臣遵命,请太后娘娘放心。”荣彦明白,她这句话便是在说给周遭的那些宫女嬷嬷听的,于是便也顺势接了口。
“嗯,那哀家便放心了。”随即她回过了身,继续向前走去。
荣彦一直送到了逸星殿的门前,步撵已经在候着,直到将太后送上了步撵,看着步撵离开,他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他心下非常清楚,方才那一切,根本算不上的过关。
太后之所以会找他去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便很明显便是摆明了一个态度,自己作为一个外姓之臣出入中宫自然是不合礼数,太后若是指责几句根本无可厚非,但她却偏偏也费心去解释。
除非……
陡然袭来的这个想法让他心头微微一跳。
随而剑眉便是敛了起来,只但愿自己所想,并不是真的。
此时,门外又传来了声响,他一回身,便看见的是一身妃红色长纱的尚薇走了进来,微微拧起的眉心透露着她的一点担忧。
今日的她一身妃红色的纱正随着风淡淡的飘起,而那梳成了流云髻的发丝整整齐齐的定在了脑后,雪白的额头和两鬓上,都贴着细细的钿花,更是让她美的不可思议。
她一见了荣彦,便开了口:“如何?”
“公主莫要担心,方才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
一听得这句“回宫”,尚薇陡然觉得轻松了几分,但是荣彦面上神色的几分不对劲却也还是没有逃过她敏锐的眼睛。
她微微扬起柳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荣彦微微一扫周围站着的宫女嬷嬷,便知道这里不适合谈话,于是便只一拱手:“公主请随臣去正厅,臣细细告诉公主。”
虽然很心急,但也只好一颔首:“好。”
正厅之中,欣瑶沏了茶过来,低着头轻轻的放在了尚薇和荣彦身边的桌子上。
而听得荣彦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事,本来正要伸手去拿茶杯的尚薇陡然停住了小手,柳眉一拢,将视线转了回来看着荣彦:“皇祖母,她当真这么说的?”
“是。”
尚薇也不禁陷入了思索之间,分明那日皇祖母也是在这正厅之中,握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了那些话,要自己防着些荣彦,怎么今日,却竟是突然这样变了态度。
“难道是皇祖母,突然相信了你?”
荣彦略一摇头,并不赞同:“臣并不这么认为,今日太后娘娘前来,臣让殿下装病,尽管面上像是瞒住了太后娘娘,但臣有一种感觉,太后娘娘……似乎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尚薇的眉心锁得更紧了:“那皇祖母又如何不戳穿此事,反而却要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呢?”
“这,也正是臣所担忧的。”
所谓担忧,其实并不无道理。
宫道上。
步撵微微摇晃着,太后靠在步撵的软垫上,微微阖着眼帘,似乎是正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经过了御花园的时候,她忽的微微抬手,示意停下。老嬷嬷见状,便唤了宫人一声,停下了步撵。
“哀家也是许久,没有到这御花园里走走了。”
“奴婢便陪着太后四下走走吧。”老嬷嬷说着,便将太后扶下了步撵来。
御花园里的景致尚好,尽管天色并不明朗,甚至一切都是被笼罩在阴雾之中那样,但这周遭的景色,仍然没有减少了分毫。
镜月湖边。
飘摇的落叶飞舞着落了下来,在空中轻轻飞旋,便随即落入到水面上,惊起一圈圈的涟漪,四下的扩散开去。
太后到了湖边的亭子里,而后便靠着扶手,坐了下来。
她微微眯起双眸,看着面前的镜月湖里水波一层层的漾开,而那些落叶也顺着湖水飘游出宫门的方向,慢慢的流去了。
方才那些宫人都已领命守在远处,这边,便只剩下了老嬷嬷和太后两人。
老嬷嬷静静的立在一旁,跟随了太后这么多年的时候,自然很懂得主子的性子,也知道该如何把握分寸,现下,便不是自己多话的时候。
太后略略一抬手,搭在了扶手上,看着那眼前慢慢漂流却又无声无息的水波,便是好像微微,有一些的失神。
记忆忽然来袭,一切恍若隔世。
那日整个皇宫都是浓烈的血腥味,所有的一切都死寂而肃杀,先帝迎她入宫的软轿过了这御花园的时候,她甚至还看见,一道暗红的血色,在青石的路上,一直蔓延向了这镜月湖的方向。
而当她下了软轿来,顺着那条青石路走去,却也猛地看到了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小宫女躺在树丛之后,身上全是满布的刀口,显然已经流血殆尽,气绝多时了。
而她一眼,便正是迎上了那小宫女死而未闭的双眼。那样瞪得大大的,似乎就在无声地质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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