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左相大人
刑部。
通往石牢的幽暗甬道里只有墙顶的微弱烛光在晃动,当千斤重的石门打开,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
宛如死囚的哀号。
北疆的叛党已悉数擒获,重兵把守,看管在重重守卫之下。
一个颀长的身影顺着甬道入了大牢,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也身披着棕色的丝绒披风,但依然在那寒意袭来的时候,微微敛起了眉。
门口的守卫见了他,匆忙跪下来行礼,“左相大人。”
荣彦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拢了拢披风,便转身走了大牢深处。
幽暗的空间里染着的是玄铁腥咸的潮气,灯盏晃动的并不明晰,却也足够照亮了沿途的牢狱。
那几个方才在黑夜里还满脸狰狞的杀手也早已失了气魄,被展开了双臂,扣在玄铁制成的铁链上。
看见荣彦走过,他们还会动,仿佛要狰狞的扑过去,却只余下的是那玄铁叩击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带着某种穿透耳膜的寒意。
只是显然,荣彦的心思并不在他们身上。他越过他们,径直来到了大牢的深处。
他看到,那个同样被冰冷玄铁悬着的人,正在他面前。
这个北疆的将领,本是众人眼中青年才俊之人,甚至还有人进言要将他调职都城任职,却没想到,恰恰是他,与敌寇相通,谋害忠良,还一路追杀,苦苦相逼。
荣彦停在他的面前,安静的注视着他。
奕凉眯起了墨眸,片刻后冷冷弯起唇角,“许久不见,你都已坐上左丞相的位置,真是不错。”
荣彦却没有搭话的意思,只是一时看着他,有些复杂,少顷开口,“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有个妹妹。”
现在想来,其实当时在若美人身边的那个小宫女,若说与他,好像也还真的有几分似有若无的相似。
“呵,”奕凉冷笑,眼底的神色却染上了些许的飘忽不定,“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对你们来说,她不过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杀了她,对你们来说和蝼蚁,并没有什么两样,不是么?”
他想起那个曾经还会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妹妹,却因父亲的计划而送到了若美人身边,陪她进宫,在他们的一手安排之下,成了宫女。
“其实……并不是这样。”
荣彦微微敛了眉,“那只是个误会,而且……不管你信与不信,杀死你妹妹的人,并不是王爷,而是……你所效忠的人。”
他记得自己曾在若美人的事解决之后回头去调查过那个名叫“媚儿”的宫女,才知道为了灭口,谈肖将军早在她被判去司衣局之后没多久,就派人对她下了毒手。
深宫之中,宫人的死向来都无足轻重,因而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个小宫女最后的去处。
可未等他说完,奕凉沉声打断,“住口!你以为这样的说辞,我会听信?”
“我没有妄造任何一个字,其实为他办事,他是个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他杀再多的人都可以,区区一个小宫女……”
“住口!我叫你住口!”
陡然,这一声闷响撞击在石壁上,一时打散了周围所有的声音。
荣彦顿了顿,看着他面上冷漠的神色似已打破,片刻后,才淡淡出声,“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不会信,但你若真的要恨,又何苦要连累到这么多人。”
“连累?”他咬牙冷笑,“不杀尽每个和她的死有关的人,我绝不会放弃。”
“当日若不是那个公主,不是那摄政王安插的细作设计陷害了她,她又怎么可能会死在这宫里?死无全尸?”
他的固执,一时让荣彦着实觉得无法再开口说什么。
当年他们还是少年时就已结识,自己方才入宫得了先皇赏识,他与宸枫又同为禁卫军的一员。
岂料今时今日,曾经的好友却要相杀至此。
远远的,石门的声响再次飘了过来,荣彦回头,见了是一身重紫色外袍的叶尧正走了过来。
见了他在,叶尧倒也没有惊讶,微微颔首示意,随而便走了过来。
奕凉冷冷一笑,“看来我命倒也值钱,要二位大人,一同来审问呢。”
叶尧微垂眼眸,到了荣彦身旁的时候,只淡淡说了句,“王爷在前殿。”
荣彦略略颔首,抬眼看眼前的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片刻后却还是没有出声。
转身欲走,却忽然听到了他森冷的嗓音,“当时我妹妹所受的苦,我会让你们一个一个加倍的偿还,就连那两个贱人,也一样逃不了。”
彼时,宫中。
第一次在偌大的宫殿里,寂静无声。小希了无睡意,便披了衣出了房门。
她着实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所以内殿之中所有的人都撤走了,就连以楠也让她回房去休息了。
深宫的夜,真的好安静,除了些许的风声,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小希站在院子里那棵偌大的榆树下,忽然之间,只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她看着暗淡的月光穿过树影,忽然间就这么伸出了手去,仿佛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握住了一手的凉意。
只有风在穿行,微微的凉。
她收回手,一时心乱如麻。
今日内务府已经派了宫中经验老道的嬷嬷来替她量身,也细细的记录了她的喜好。
她没有问,却也知道再有五日便是四月十六,黄道吉日,最宜嫁娶。
然而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当身上的一身素衣宫裙被绫罗绸缎所取代,当这雕栏画栋的宫殿只为她一人的时候,她却忽然,这么这么的恐惧。
仿佛那即将走到的不只是她一生的转折,而甚至是一个万劫不复的灾难。
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她摇了摇头,握紧纤细的五指,屈曲成拳。
不该是劫难的。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男人,温文尔雅,才华出众,有多少的女子甚至成为他身边的妾都甘心情愿,如今的自己,却又怎么能认为这将是一场灾难?
仰面望向月光,和她的肤色一样的苍白,没有色泽。
恍然间她想到了尚薇,在倾薰宫里,她会不会也像平素一样的浅眠,然后在夜里惊起,也一样的看着这月光。
她想起了云倾今日来时曾说过的话——或者,你们的这场婚宴,便会让公主想起很多事。
会么……小希有些无助的问着这清冷无声的月光,真的会么。
然而月光不会回答,正如她一样的沉默,化为缠绕的不安。
彼时在倾薰宫。
尚薇一如未眠,枕着一条胳膊靠在窗沿,软塌上铺着柔软的丝绒毯,带来一种上好的触感。
她看着窗外天空里的月色,一样的微微失神。
好像夜晚,素来就能给她带来很多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她在想,自己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适合活在深夜,反而是那白日里太过晴朗的阳光,就如若尖刀利刃,扎得她浑身都是伤,鲜血淋漓。
而深夜就不会这样,没有光亮,没有众人的目光,只有一身伤痕累累的防备,以及自欺欺人的坚强。
想起小希,一时间仿佛掌心里的月光就有了重量似的,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尚薇顿了顿,收回了月光下的手,好像这样就不会再想起什么。
然而终究只是徒劳。那个素来就清晰的人影,瞬间便在脑海中浮现。
她不愿去想,所以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那些影像都驱逐出境,发现这仍是徒劳之后,她还是微微一叹,然后侧身,下了美人塌来。
没有伸手去扯一旁的外衫,她就这么推开了门,走出房间。
盛放在三月的桃花,即便是到了四月,也依然漫天飞舞,不显凋零。
她眯起眸子,看着那些飞旋的精灵从树上飞扬而下,或落入尘土,或随风远去,还有些,会调皮的经过她的身侧,落于她的衣上,发上。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
不多时,她还是轻轻拾阶而下,顺着院子里的小路向前走去。
所有的宫人都已经睡下了,就连门前的侍卫都在一旁打起了盹。
其实自从摄政王上位以来,这宫里几乎就再未发生过什么刺杀或政变之类的事,因而守卫们的心思,也难免放松了下来。
尚薇没有叫那几个侍卫,只是独自一人出了门,顺着长长的宫道向前走去。
朱红色的墙面上,投射着月光的影痕,间或有镂空的窗户可以窥见各个宫殿中的景象,但夜色阑珊,大多也并无人影。
她有些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仿佛周围的景象,多少都带着一些陌生的感觉。
脑海中,似有若无的浮现着一些话语,但听的并不真切。
风在耳畔盘旋缠绕,莫名地竟是让那些话语好像清晰了起来。
“……残忍暴虐,草菅人命……”
“……要除去公主身边的所有人,甚至连太后娘娘都不放过……”
谁……这个声音说的是谁。
尚薇停下脚步,抬手捂住了耳朵,她不喜欢这个声音,好像无孔不入似的,无论她如何抵抗,都会在脑中清晰。
忽然间,她看到了眼前的月光被风扯乱,跟着便好像幻化为人形。
她眯起眸子,费力的去看却也看不清那究竟是谁,却只见黑色夜幕如同魔魇的手,连同自己,连同那个影子一起,撕成碎片……
不,不要……
她俯下身来,痛苦的感觉让她害怕,也就在这时,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到了她的身旁,“公主!”
尚薇抬眼,看到的正是一脸担忧的欣瑶,正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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