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忙碌
夜色如水,清澈安谧。
左相府,灯光已熄。侍卫和丫鬟们都已经睡下了。小希却仍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了一阵,还是披了衣,推门出来。
外面的月光清清冷冷,撒落着如同碎银般纯澈的光亮,只是不知为何,却没有一丝丝的温度。
她紧了紧肩上的衣,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这夜晚的温度。
没有惊动已经下去休息的以楠或是其他的侍卫,只是单纯的想要出来走走,她知道,自从大军开拔到了北疆以来,这弥散在整个璃国上空的阴霾,便也一样的会让她觉得不安。
她顺着长廊走向前院,想着荣彦或者还未回来。
自从军情紧急以来,他似乎也一日日的忙碌了起来,常常深夜才回。
前院,一棵棵枫树正枝繁叶茂,在夜色里泛着火般耀目的色泽。
小希在枫树下站了一会儿,接了一片落叶在掌心细细的看着,思绪却有些糊里糊涂,不知要飘到哪里去。
直到听见正门前传来声响,然后听见了侍卫的声音,“大人回来了。”
荣彦从马车上下来,一身靛青官服,身上的细绒披风为他遮挡着夜里的强风。
而尽管是忙到深夜才回,他的面容也依然清整,发丝无乱,明眸清晰,分毫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的疲惫。
他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不要惊动府里已经入睡的人,拢了拢衣,入了府。
只是还未走到前院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脚步问身旁的人,“对了,夫人可已入睡?”
那侍卫跟着停下来,“回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
荣彦略略颔首,然后屏退了他,自己转而绕上了回廊,入了前院。
夜风丝丝清冷,却似乎被这月光染上了些许的思意。
小希站在枫树下,看着不远处他的身影走来,正想着要迎过去,却不料突然觉察到周围的风声一乱。
她惊了惊,见是一抹雪白色的人影飘然而落,颀长纤细。
“左相大人。”
那嗓音……她这才认出了这个人影,正是先前相识却不熟知的琉光。
当时苏学士的死对她的伤害着实太大,她也已有些日子未曾出现。
荣彦看着面前一身白衫的女子,只是觉得她的面容被这白衫和月光衬的愈发的苍白。
“琉光姑娘……”
“左相大人可否对琉光说一句实话,”她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大将军对这一仗,究竟有几成的把握?”
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般的问题,荣彦略略一顿。
“是否不便回答?”琉光追问。
“其实这行军一事,我向来也并不在行,姑娘的这个问题我也着实难以回答。”荣彦细细看她,似乎想从她微冷的侧脸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苏洛死后她失踪的这几日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琉光淡淡一笑,“好,既然如此,那琉光也不便勉强。”
说罢,她雪白的宽袖微微一展,便几乎又要飞身离去。
“姑娘请留步!”荣彦唤住了她。
琉光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
“我知道姑娘担心王爷的伤势,担心这次楚齐两国联兵来犯,更也或者,是有什么尚未了结的恩怨也罢,希望姑娘,还是能听我一句劝,莫要铤而走险。”
他的嗓音在这清冷的月光下,竟泛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柔和。
琉光听了,却仍神色淡淡,“琉光不会再冲动到作出刺杀一事,还请大人放心。”
她的模样让荣彦的剑眉似有若无的蹙了蹙。“我并无此意。”
“大人思虑周全,琉光无可比及,更何况,”她再度顿了顿,语气里却突的染上了一抹不可触及的软弱,“如今的我,又能为何事。”
“所守护的尚无法周全,所不愿伤害的也都只是碎如尘埃,若真能早些领悟至此,或者也不会到了今日的下场。”
荣彦听出了她话中隐含的意味,一时心中起了些波澜。
她本只是个柔弱女子,只是想要守护着那个深爱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确定他好。
可这世事无常,却总要她背负了无端的骂名、伤害,以及那些沉重到无法再被提起的绝望和疼痛。
琉光微微阖了阖眼帘,不动神色的握了握拳,收起那一瞬有些失控的情绪。
“对大人说了这些,着实抱歉,望大人不要见怪。”
“姑娘不必如此,”荣彦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的说出了让她身子微颤的话,“其实王爷一直挂念着姑娘的安危,姑娘若是觉得在外疲累,或者也留下来,待在王爷身边。”
琉光静了片刻,却并未再说什么,也未在停留。
看着那一袭雪白色的人影飘然入了夜幕中,站在阴影中的小希,一时思绪万千。
不知为何,她在琉光的身上,看到了太多人的影子,浅瑜,莲美人,甚至,还有自己。
璃国的冬天一向都来的很早,但今年,却似乎在尚是晚秋时分,就突然的降临。
并未下雪,但空气里的温度已足够让所有和暖的感觉都一扫而光。
几日后,小希第一次去刑部,见了几乎是处在软禁状态的莲美人。
也才知道,原来莲美人名义上是阶下囚,但倒底也曾是宫中妃子,云倾也不忍她真的在地牢里度过余生,便早早的就吩咐将她收在一个极为偏远的小院里。
周围一直都有侍卫重重看守,只是她也显然从来都没有半分想要逃脱的意思。
在这个小院子里,不再像当日宫中那般的锦衣玉食,她不再穿着宫中的素锦绸缎,但一身稍显粗糙仍整洁不染的衣衫,还是让她依旧像当时那样美丽。
一头乌黑长发本就鲜少添了什么缀饰,现在只余的一枝乌木簪,意外显得清静雅致。
若非那双一直要洗衣挑水的手已添了些不相符的老茧,小希甚至都有一种感觉,她是在静修,而非监禁。
入了那个小院子的时候,她正在树下将落叶清扫,素衣窄袖微微挽起,露出的是她愈显白净的肤色。
而她垂着头,也更显身姿纤秀,竟更是清丽甚从前。
“美人。”
小希忍不住脱口唤她,不知为何,她如今的模样让她突生酸涩。
莲美人讶异的抬起了头,见了面前的女子,明晰幽静的眸子里添了惊喜。
“小希?你怎会来?”她放下手中的工具,却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不……现在该叫左相夫人了。”
她柔软的微笑,“虽然在这里,我得不到外面的讯息,但看你如今的模样,应该已嫁予左相大人了。”
“……”小希摇了摇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真好啊,你与左相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如今得以并蒂枝头,着实是一件好事。”
她的笑意仍如从前那样的柔美,安静,仿佛已看透了这世上的一切丑恶。
“美人……”小希走向她,“在这里,真是苦了你。”
“不苦不苦,”莲美人却只是安静的微笑,“云倾姑娘恩典,让我免除了牢狱之灾,如今得以在此栖身,着实是上天给与我最大的恩赐……”
“像我这样的人,着实不该在这世上多留,一条贱命却苟延残喘,如今的我只望时时祈求上苍,得以庇佑璃国上下,风调雨顺,安康和乐。”
眼前的女子,美的不似真人,小希真的无法将她,同那齐国细作的身份联系起来。
一阵风过,有些清冷,吹得衣衫单薄的小希微微一缩身子。
莲美人见状赶忙牵过了她的手,“先进屋吧,虽然我这里没有暖炉绒被,但好歹风雨不进呢。”
小希这才注意到,她本细软的手,已有了小小的硬茧。
屋里更是只有简单的陈设,木质的小塌大概是唯一一件尚可的家具,铺着的被褥也同她身上的衣一般,粗糙陈旧,却依然干净整洁。
这般的场面,愈让小希心酸。
她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决绝的深情才能让一个女子如此的看轻物质,而只余一颗明净般的心。
也是在这一日,小希第一次面对面的听莲美人说起了她的身世。
她才从那柔软如昔,波澜不惊的嗓音里听到了她多舛的命途,疼痛的爱恋。
一个柔弱的女子,因为一份曾经天真的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所谓爱恋,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潜入敌国,用自己的美貌和年轻的身体,去掳获帝王的芳心。
却也又是因为绝望到看破后再度萌发的一份浓若彻骨的爱,让她心甘情愿冒着身份曝光被凌迟处死的风险,也想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
可惜的是那个男人的心里,却始终都只有另外的一个女人。而她也曾知足的以为只要有了他的孩子,便有了可靠的念想。但那个残忍的男人,也用一碗红花汤杀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只是就算如此,她也依然是深爱着那个男人的,只是从此再不争抢,再不参与世事纷争。
“其实这一切,如今说来,匆匆十余载,反像是一场梦似的,而我曾一直以为我已经醒来,想着想着,却又觉得自己好像还从未醒过。”
她笑,却让面前的小希看的心疼。
“美人你……曾经恨过先皇么?”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问道。
莲美人顿了顿,似乎这个问题真的曾经在她的脑海中盘旋过,只是片刻后,她仍是自如的微笑。
“是啊,恨,怎么不恨,可为什么会恨呢……是爱的太深,所以才成了恨。”
“但也是一样的,极恨,所以才极爱,但或者我实在厌倦了这些吧,如今,也是上天垂帘,还能在这一世,得以心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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