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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6.瞳鬼


眼睁睁看着井口伸出一只手。

        道士全力扭动身子想要远离枯井。

        县令站在檐下,无遮无挡,更是看得心惊。如果不是两个年轻人平静地站在旁边,他这会儿大概已经拔腿跑了。

        “没关系吗?”县令紧张地攥着拳头,手心全是冷汗,“我们就站在这里,他不是会看到吗?”

        “看守人说他此时只是个凭本能行动的疯子,正好可以验证一下。”辰夙漠然看着痛哭流涕的道士,摸了摸趴在肩上的孜。

        两只手抓住井沿,一个人僵直身子爬了上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道士,绕着他转了一圈,觉得没有危险,猛地扑了上去。

        “这种疯子没有陷阱认知,勿做伤害之举,不会伤你性命。”

        早已准备好的大网罩住来者,随之被麻绳捆缚,尽管诡异,也不过是个力气大于常人的普通人罢了。

        只不过当衙役们走近与之对视,无不心颤手抖,那双似蛇瞳直竖的眼,透出怨恨与不甘,受缚之人闭口无声,双臂还在挣扎。

        “这这这是白老爷!”

        今年寿辰还受邀去白府喝过酒,酒来酒往并无异样,往年遇见也都是正常模样,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袭击道长?井下洞中的尸骨是白老爷干的?”

        县令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漆黑一片,蛙声很远,脚步声很近。

        她在梦里,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梦里--身体不得动弹,却看见一个男人走进来。周围那么黑,却看见来人右手攥着一把尖刀。

        来人站在床头,身如黑魇,双眼如蛇。

        她想叫醒小铛,可是发不出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抬手

        “师姐!小师姐!你别吓我啊!”小铛不停地摇晃沧寐,“上天保佑,小师姐你终于醒了!”

        “我做噩梦了,吓到你了。”沧寐环视四周,小小的烛火照亮一片。

        平缓着呼吸,浑身一阵阵颤抖,脸还有点疼。

        “你一边拍我,一边喊‘小铛,跑’。奶奶说过,碰到这种症状要立刻打醒。”小铛揉揉小师姐的脸。

        窗外雨未停,微微凉风钻进。

        沧寐抱着胳膊缩成一团。

        小铛给小师姐裹上被子,她比小师姐小上几个月,做事像个小大人。

        窗户漏了一点点风,小铛找了东西堵上。回身时,临门处,一个浅浅的湿脚印。

        “让小人替他回答你们的问题吧。”义庄看守人弓着背,一身灰黑隐藏在阴暗中,岁月对他的剥削何其残忍,未至不惑,已是苍发满头,黝黑的额头皱纹深刻,老矣,老矣,二十年而已。

        二十年前,他也不过是个束发少年。

        “小人的主人,哦,就是严老爷,那天晚上以后,白老爷就疯了,变成了这副模样。小人是头七那天知道的。头七那天阴雨连绵,”看守人双眼无光,他只是在叙述一个长达二十年的故事,“乌鸦唱晚,长虫过道,雨就来了,他也来了。每年暴雨,小人在那里,”看守人指着屋中一处,“他在那里。”他指着正堂,“每年雨夜,这里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

        那一年,一对兄妹来此避雨,被雨淋湿本就烦躁,因着口角,妹妹被扔进枯井,落石砸中后脑,再不得动弹。

        又有一年,富商与家仆避雨--记得审案之时是如此说的。富商不是富商,不过是个负债累累、金玉其外的小人,家仆也不是家仆,是债主。来此不过是卖妻求财,妻不从,撞柱而亡。

        看守人娓娓道来,一桩桩,一件件,比夜雨刺骨。

        “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何不说。”县令问,他以为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

        看守人平静道:“小人是什么,这些人是什么人,断案的大人又是什么人呢?”

        金帛之下,真相如何谁在乎?

        县令无话可说,上上任县令不甚清楚,上一任县令的秉性倒有些耳闻。

        “不知为何,白老爷将这些人视作敌人。如大人所见,那些人,都在这里。”看守人望向白骨一堆。

        “那他呢?”县令一指道士。

        道长还在泥水里躺着,与一双妖异蛇瞳对视一瞬立刻转移视线,再偷偷看去,那双蛇瞳近在眼前,那双手抓着绳网,指尖几乎戳进道士的眼睛。

        道士哇哇大叫。

        花颜控制着大网一端戏弄着道士。

        “你呢,你做过什么?”花颜将绳子还给温羽,一脚踩在道士脸上。

        泥水流进嘴里,道士含糊不清争辩:“我什么都没做。”

        “他抓了个小姑娘藏起来,后来又将井底的石头搬去,将小姑娘放到了井底。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一洞的蛇,都出来了。”

        “呵,记得你说过,家中祖传秘药,可以在蛇群中来去自如,想必新奇玩意儿还有不少。不才在下在蛇堆里发现了一条小蛇很受大蛇喜欢,特意剖了想请你尝尝。”花颜压低了声音,“听说蟒蛇饱餐之后没多少危险,不知是真是假,不如道长替在下验证验证。”

        道长余光中见那红发年轻人在取些什么,那县令居然一句阻止的话都不说。

        什么狗屁父母官!

        道士不由求饶起来,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实在不想葬身蛇腹。

        “小道是意欲熏心了,可那姑娘真的是意外,谁知道那畜牲不长眼咬了人。小道后悔啊!这两日一闭眼就是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花颜脚下用力,这种没用的话就省省吧。

        这厢,辰夙将县令带至一旁,恩威并施道:“皇城脚下,持续十数年的大案,一旦传扬开来,影响十分恶劣。你身在其位,失察之罪板上钉钉,到时不止乌纱不保,很有可能入狱调查。至于这些白骨,生前也是罪人,今日不死,明日也要法场斩首,也算得上殊途同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填了这蛇坑,一切归咎鬼神。”

        县令惊讶地张了张嘴,数十年寒窗,一心报效国家,为官期间兢兢业业,只为对得起君王与百姓的信任。

        如今,这位上司在教他息事宁人。

        “景泽的几位大人物,也不想为这些事失了官府脸面。孰轻孰重,还请县令掂量掂量。”

        县令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之下白了又红,这个读书人不懂拳脚功夫,年纪也不小。在风华正茂,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面前接不下一个回合。

        “为官之道,在民!”县令在这一刻做下了沉重而坚定的决定,“这些人罪有余辜,但他们的亲人,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他们!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交代?”这个年轻人说着冷酷的话,“背负一个杀人犯家属的恶名了却余生?”

        “死者蒙冤,生着负罪。若要为了声名无视法度伦常,要这铁律法网何用!”

        字字铿锵。

        县令在废宅正堂之中审问道士,一切从简,只是不曾备下纸墨,不能当场签下认罪书。

        而小霍则协助温羽查探白老爷的疯病。

        趁此时机,花颜与辰夙再探蛇坑,泥道上,白老爷的脚印清晰可见。孜的小爪子陷在泥里,不时又来蹭蹭辰夙的衣摆,要说嫌弃,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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