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恋到中年

　　

　　赵老爷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身旁都是深不可测的高人，心中的重负卸了一大半，脸上带出笑意来。他笑着笑着，抬头发现自家大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厮，正百无聊赖地嗑瓜子。赵员外浑身过了一个激灵，肝胆俱裂一般冲着小厮吼道：“你怎么敢把门打开！如果夫人跑出来怎么办！”

　　小厮惊得洒落一地瓜子皮，他搔着脑袋怯生生问赵员外：“老爷，夫人没有出来啊。”

　　赵员外懒得理他，当即一巴掌糊在小厮脑门上，一马当前进了门。门内对着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一对小儿女正在丫鬟的陪伴下玩游戏，一个年轻妇人则坐在廊下绣花，不时还微笑着看向二人。此情此景，实在太过温馨平常，赵员外愣了几秒，才气急败坏地问年轻妇人：“允娘！你敢怎么让宝儿、珠儿出来玩，万一被夫人伤到怎么办？”

　　妾室允娘一脸莫名其妙，她咬掉了手中的线头，盯着赵员外身后的人说：“老爷你瞎说什么呢？”

　　“夫人在哪里？”赵员外拉住云明子的胳膊，“我找到有道行的高人了!”

　　“夫人现在在房里歇息呢。”允娘站起身来，拉过一双小儿女到身边。

　　“什么？”赵员外满脸不可置信，他几乎要昏厥过去：“你们怎么能放她进屋啊！”

　　允娘皱着眉头：“夫人不在屋里，还能去哪里？”

　　赵员外终于感觉到哪里不对，他紧紧握住云明子的胳膊，仿佛找到了毕生勇气所在：“夫人不是天天满地乱爬吗？”

　　允娘长大了嘴巴，看傻子一样看着赵员外：“老爷你怎么了？夫人怎么会满地乱爬，她这几天日日在屋里绣花呢，说是要给老太太八十大寿绣个松鹤常青的屏风。”

　　赵员外急得满头大汗，他结结巴巴地问：“谁、谁、谁家老太太八十大寿？”

　　允娘才是真傻眼了，她飞身扑到赵员外面前，双手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是老爷你的亲妈的八十大寿啊！”

　　赵员外颤颤巍巍地扭过头，对着谢燕客惨然一笑：“我亲娘十年前都入土为安了……完了完了，我家人全疯了！”

　　允娘听到这话，当即也嚎了起来，话里话外是赵员外出去一趟，遇见了不三不四的人，掉了自己的脑子，想必是疯癫了。于是赵员外和允娘开始各自哭各自的，都说对方疯了傻了，倒把蚩流烛一行看得莫名其妙。

　　“依我看，”柳纯卿小声说，“这个赵员外可能真是个疯子。”众人都点点头，这时身后忽然劈出一道喝声：“你这个不孝子！说谁入土呢！”

　　众人扭头看过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一容貌寡淡的中年女子搀扶着，立在花园入口。这老太太满头银发，穿着一身花团锦簇的新衣，腰板挺直，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嘴唇蠕蠕动着，一句接一句地骂起赵员外来。旁边搀扶的中年女子穿着墨绿色半新不旧的衣裳，两只眼睛非常大，但是大而无神，半晌才转动一下，她张开嘴，声音几乎比蚊子还小：“老爷，你又忘了？”

　　赵员外先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所谓的亲妈老太太，而后又惊又喜地问中年女子：“夫人，你……你这是病好了？”

　　谢燕客懒得去测夫人李氏的是人是妖，直接一偏头问蚩流烛：“她身上有妖气吗？”

　　蚩流烛闭上右眼，只用左眼去瞧，看到李氏成了一只绿油油的大壁虎，嘴巴微张，粉嫩的舌头歪垂下来，粗大的尾巴从裙子后面的洞里伸出来，在腰上围了一圈，两只呆滞的眼睛定定瞅着赵员外。

　　“那个女的是个大壁虎精，老太太是人。”蚩流烛悄悄对谢燕客三人说道。

　　“难道赵员外说的是实话？”柳纯卿瞪大了眼睛去看李氏，但只能看见一个面容凄苦的中年女子，看不出大壁虎。

　　在一旁的云明子重新打量了蚩流烛一番，暗道这小妖怪眼力真好，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呢，他忽然想到什么，神情一凛：“赵员外，两个孩子都是你和李氏所生吗？”

　　赵员外一边挨着老太太的骂，一边聆听着蚩流烛众人的对话，当即猛摇头：“不是不是，夫人生不了孩子，他们都是允娘的骨肉。”

　　谢燕客与云明子对视一眼，越发疑惑起来。人与妖成亲，行房必结胎，结胎必然会生下混血杂种，怎么这位壁虎夫人李氏还不孕不育了呢？云明子悄悄对谢燕客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没有杂种出生，何必节外生枝。这么想着，云明子一捋袖子，向着赵员外就是一拱手：“既然你家里一切如常，那我们就此告辞吧！”

　　赵员外翘着胡须怒指老太太：“这哪里是一切如常啊？我平白无故多出一个老娘！”赵员外死活不信是自己脑袋错乱，窜到左邻右舍去问：“你们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家的吗？”

　　邻居们一脸惊诧：“这不是你娘吗？赵员外你这是怎么了？”

　　赵员外问了一圈，把自己问得两眼发昏，但依然死死咬定自己没娘、老太太来路蹊跷，最后甚至甩着脑袋说：“我娘根本长得不是这个样子！她一定是个妖怪！”他认为身边所有人都失了心智，把云明子一行看成救命稻草，扯着云明子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云明子被他扯得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不得不紧紧攥住衣襟，头痛地对蚩流烛说：“你再仔细看看那个老太太？”

　　蚩流烛怀抱着小崽子，迈着大步走到李氏和老太太跟前。她二人齐齐后退了一步，尤其是李氏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两脚微微后移，是个要逃跑的姿势。蚩流烛探身向前，翕动着鼻翼去闻那老太太，老太太止住了谩骂，咬紧牙关瞪着蚩流烛。

　　咦？蚩流烛在心中暗道，这人的气味为何这样熟悉？她忍不住再近了一步，吸着鼻子几乎要碰到老太太的额头。小崽子从她怀中一跃而出，扒着老太太的发髻就蹲在了她头上。

　　这下老太太再也忍受不住，半个身子都扎进李氏怀里。

　　柳纯卿见蚩流烛还伸长了脖子去闻，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袖子，转头对赵员外和云明子说：“不如我们暂且在赵府借宿一晚，明日再出发？”

　　赵员外连连点头，招呼小厮丫鬟赶紧准备干净的客房，而李氏扶着老太太飞快地离开了。

　　*******************************************

　　在客房中，云明子拿出白狼印，在空中轻轻一按，一只浑身带伤的白狼凭空而出，落在了云明子面前。他爱惜地摸着白狼的头，对柳纯卿道：“柳小公子，赵员外明显是得了失忆症嘛，至于他夫人李氏是壁虎精，平时就吃吃小虫子，也没有害过人，内丹估计芝麻粒大，我还真不想去收了她。”

　　柳纯卿却问蚩流烛：“你对那老太太很感兴趣，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她的气味很熟悉，”蚩流烛回忆着老太太身上萦绕的气息，也伸手拍了一下白狼头，“我很喜欢闻。”

　　谢燕客笑道：“难道是老太太和壁虎精待久了，身上有壁虎的味道？”

　　白狼摇着尾巴凑到蚩流烛手下，抬头使劲儿向上顶了几下，示意她继续拍，“不，不是壁虎的味道，她的气息我肯定以前在哪里闻到过。”蚩流烛挠挠白狼的耳朵根，若有所思地说。

　　云明子忍无可忍，把白狼拦腰抱起，放到自己脚边，“你给我安安静静呆着，怎么跟个狗似的。”

　　四个人说了会儿话便觉得困了，寻了各自的被窝睡下。到了后半夜，蚩流烛两个眼珠子在黑暗中放光，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出客房，身后跟着同样蹑手蹑脚的谢燕客。

　　“哎，你跟着我做什么？”蚩流烛的眼珠一闪，露出绿光来，像只警惕的野猫。

　　谢燕客轻轻说：“你是不是要去偷窥？带我一个。”

　　蚩流烛无奈地点点头，一把搂住谢燕客的腰，还没等他拒绝，她拔地而起飞过矮墙，观察了一会儿，又飞到另一个院落，终于闻到了李氏身上微微腥臭的体味，这才把谢燕客轻轻放在地上。

　　谢燕客被她细胳膊勒得半死不活，他扶着墙冷静了一下，头一次想到自己可能收服不了这个灵兽——她好像比自己要有能耐。谢燕客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儿结束后，一抬头看见蚩流烛手脚并用站到了细细的窗台上，两只眼睛紧紧贴着窗户纸。

　　谢燕客也凑了过去，将窗户纸戳破一个洞。

　　房间里，李氏在床上仰面睡觉，赵员外裹着被子在墙根底下睡觉，一人一妖的鼾声此起彼伏，倒是意外的和谐。

　　谢燕客也是下山之后头一遭看见人妖恋的实体，心中有些好奇，但是这一对中年夫妇实在不像书本里写得那般令人激动，他没话找话地对蚩流烛说：“一般人妖恋都活不了他们这么大年岁，李氏这个壁虎精也是挺有本身。”

　　二人继续又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无聊。而且李氏磨牙，赵员外放屁，这对人妖恋一点儿都不惊天地、泣鬼神。　　


　　(https://www.tyvxw.cc/ty49185/185453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